第七章
「請爺降罪。」衛清影單膝跪在地上,嗓音低沉的開口,「是屬下太過衝動行動。」
「不怪你。」赫琅淡淡的開口,大手微微一揮,鳳眼不經意的飄向床上的丫頭。
果然還是青嫩的年紀,連裝睡都這麼青澀。他揚起一抹淡笑,瞧見她緊抿着雙唇、皺着雙眉的表情。
「想不通大少爺為何想要你的性命,是嗎?」不知不覺,赫琅已經來到床畔,伸出大掌,勾起她削尖的下顎。
孫綿綿全身一顫,像是有根刺戳中她的痛點,讓她飽受驚嚇的睜開雙眼,然後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對上一雙冰冷的細眸。
「我……我真的不懂。」她傻愣愣的望着他。「奴婢與大少爺僅有一面之緣,大少爺為何要奴婢的小命呢?」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走了什麼運,遇上赫琅之後,她的性命就像一隻容易捏
死的小螞蟻,現在竟然又被大少爺盯上了。
「很簡單。」他硬是扣住她的下顎,逼她與自己四目相接。「他想要測試你對我是否重要。」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這……奴婢對二少爺來說應該是微不足道的奴才……」她頓住,然後瞠大雙眼的看着他。「難道……二少爺愛上我了?」霎時,她的小臉紅了,赫琅的臉色卻是鐵青的,站在一旁的衛清影則差點被自己咽下的口水嗆到。
噢!主子的臉色真難看。
孫綿綿的腦袋到底裝了些什麼?這樣的局勢,她看不明白也就罷了,還把事實扭曲了……
難怪二少爺會命令他這堂堂侍衛長暗中保護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原來就是因為她太過單純,毫無心計。
看來若不是主子將這丫頭保護得極好,怕在這府里她一身骨頭早就被啃食得乾乾凈凈了吧!
赫琅眉頭一蹙,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你瘋言瘋語什麼?」
「如果奴婢對少爺不重要的話,為何要派人暗中保護我?您不是說與奴婢的二姐有過節嗎?不是應該以欺陵我為樂嗎?怎麼還會救我呢?」她才沒有瘋言瘋語,這可是沉思過後的答案。
他放開她的下顎,食指轉而按壓自己的眉心,想要壓下青筋暴出的衝動。她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思考一件事呢?
算了,孫府那班娘兒們沒一個正常,她們教出來的么妹,他還能期待她的腦子與一般人一樣嗎?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將事實告知她,也許樂天也是她保命的生存方法。讓她知道再多,其實也是對牛彈琴,於事無補。
「對。」赫琅冷哼一聲,「你對我重要的地方,就是因為你是孫錦華的小妹。在我還沒有從你身上討回孫錦華欠我的一切,這輩子你休想有好日子可以過。」
「噢!」對於他這番恐嚇,她倒是沒有太大的驚訝,反正生死都操縱在他的手中,她多掙扎也是白費,那就順其自然吧!「只是……奴婢還是不懂,為什麼大少爺要對奴婢下手?」
「最簡單的解釋是,我一向與大少爺不合,而你又與我平起平坐,他自然就認為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與其他人不一樣。」他已經用最淺顯的話向她解釋了。
她側頭想了下,眉頭緊緊皺起。「那奴婢不是吃虧吃大了?你們兄弟不合牽連至奴婢身上,奴婢多無辜啊!」
「怎麼會無辜?」他冷冷的看着她。「你吃穿用度都是我付的,還是南園子的一等大丫鬟,全府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不從你下手,從誰下手?」
她愣了一下,然後撇了撇唇。「那……奴婢以後該怎麼辦?」在他身邊服侍就如同伴虎,現在又出現一名大少爺,瘋狗似的見到她就咬。
嗚嗚……在赫府,她的小命薄得就像一張紙,隨時一戳就破了啊!
「我可以保你一命。」他朝她微微一笑。「但你也必須付出你的忠誠。還有,猛虎之所以傷人,往往都是為了自保,倘若你了解猛虎的需求,反而會成為你未來的保命符之一,懂不懂?」
她懂,懂他的話,懂他所指,甚至懂他話中每字每句的威脅。
他正是一頭猛虎,虎視眈眈的盯着她,如今她在他的爪下,正逼她選擇要效忠的對象。
她被他盯上,也被大少爺虎視眈眈,她的生活再也無法恢復以往那般低調,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就能活命了。
他要她表示忠誠,再也不能敷衍他了事。
用忠誠交換一條命,很划算吧!
經過落水事件,孫綿綿確定自己已經捲入兄弟不和睦之中了,她的性命就像一條繩子,被這兩個男人拉來扯去的。
她的腦子雖然對爭權奪利的陰謀使不來,但只要是人都會有生存的本能,而且大姐曾經教過她,西瓜總是要偎大邊。
現在的她如同野草一般,任誰看見都能拔,所以啊,她想了想,就算是一株不起眼的小野草,她也得先學牆頭草的技能。
在赫府,她與誰都不親,左思右想的,也只剩下赫琅是她的主子,至少……在她落水的時候,他曾派人保護她。
這表示自己在他的心裏還算重要?或是她有他想要利用之處呢?
孫綿綿沉思之後的結果,為了小命的安全,最後還是只能抓住赫琅這根稻草。
赫琅不算是個好主子,但至少三餐不像乞丐,他吃什麼,她就吃什麼,雖然是個試毒的丫鬟,但現在她天天喝魚翅湯,下午還有銀耳燕窩羹,更別說下人每天兩餐,她卻三餐大魚大肉還外加下午茶,半夜肚子餓還有消夜可以吃。
只是她還是不懂,自己明明進了赫府就表現得像個透明人,卻莫名的惹禍上身,難道真的是命運捉弄,身為孫府的老么就得要承受這麼多的罪?
孫綿綿叨叨念念,走進府里的廚房。
掌管廚房的春嬤嬤原本還拿着鍋鏟,嚷罵著偷懶的小婢,一回頭便眼尖的看見那粉嫩的身影,光是那雙鞋面就讓她認出是誰來了。
「咱說孫姑娘,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呢?」勢利的春嬤嬤在府里幾十年,除了看侯爺夫妻,以及府中少爺們的臉色外,鮮少眉開眼笑。
一見到春嬤嬤大展笑顏,她拉回思緒,也回了一記笑容。
之前她每回來到廚房時,春嬤嬤都沒給她好臉色看,可是自從她到赫琅身邊當差后,春嬤嬤倒是笑得嘴咧咧的。
「嬤嬤,我肚子餓了。」最近幾天,她的腦子一直在思考,剛好昨天夜晚起風,她早早就躺到床上,窩在被子裏取暖,窩着、窩着就睡著了,害她昨天少吃一餐消夜,導致今天早上被餓醒。
「來來來,我正好煮了一鍋山菜粥。」春嬤嬤聽她喊餓,連忙拉着她到一旁。「別小看這山菜粥,可是春天才有山菜,一大把山菜只取中間的嫩芽,是侯爺夫人最愛的菜色。」
雖然這個小丫頭的身分是個官婢,卻是赫府里唯一能待在二少爺身邊超過一個月的奴婢,甚至前不久她掉落湖裏,昏迷的那幾天,二少爺還特地要人找來大夫為她醫治,對待她已經超乎一般奴婢的標準了。
二少爺的偏心已經傳遍赫府上下,除了管事與貼身護衛能近世子爺的身邊外,第三個人就是服侍他的孫綿綿了。
因此在春嬤嬤的眼裏,孫綿綿未來的前途肯定無可限量,也是她極力巴結狗腿的對象。
此時她心中正算計着,平時姨娘們的跋扈、心計,再大也大不過未來要承襲侯爺爵位的赫琅,更別說日後有可能會被他收房的孫綿綿,就算地位不高,但至少也算半個主子。
孫綿綿也懂春嬤嬤的心思,可是她還是表現得稀鬆平常,依然維持自己的步調。
別人對她好,她肯定是大方接受,有人罩着她有什麼不好?反而讓她更能如魚得水一般的自在。
若別人對她不好,她不過就是摸摸鼻子,能閃多遠就閃多遠,反正府里這麼大,總不會時時刻刻都狹路相逢吧!
就像碧鶯,聽說那次推她掉入湖裏之後,就被大少爺收為妾室,雖然她不明白碧鶯為何要如此輕視自己,但心想……也許這就是「選擇」吧!
她又想起姐姐們的話,選自己想走的路,一旦決定,就別後悔。
所以她選擇與赫琅為伍,就算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因為她已經被貼上標籤……她是赫琅的人。
落水之後,她現在十分「貪生」和怕死,所以能享受的日子,她當然也不會矯情的客氣。
幹嘛矯情?矯情又不會改變現狀,順其自然才是王道。
所以她很自然的接受春嬤嬤為她準備的山菜粥,她坐在廚房的桌子旁享用。
翠綠色的山菜煮得剛剛好,不會過熟而顯得枯黃,一入口便化開,山菜的特殊香氣在她的口中縈繞不去。
「好吃。」她的雙眼為之一亮,直勾勾的望着春嬤嬤。「自從我進府,就是春嬤嬤的廚藝比得過宮中御廚,雖然這粥看起來簡單,但做起來肯定很耗費時間和心思。」
春嬤嬤就喜歡這丫頭。「你這小妮子的嘴就是甜,雖是哄人,但聽着也教人舒服。多吃一點,這山菜可不是天天都有。」
「嬤嬤,等會兒幫我留一點吧!」她吃得臉頰鼓鼓的,不忘出聲交代,「我等會兒送一碗過去給二少爺嚐嚐。」
春嬤嬤一愣,小聲的問:「可是二少爺……早上不喜歡吃粥。」
「不會的。」她笑了笑,「二少爺平時吃得清淡,而這粥雖清淡,但入口即化,又是出自嬤嬤的蔚藝,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春嬤嬤聽了,簡直是心花怒放,連忙轉身,為她盛上一碗,心想,若能透過這小妮子討好二少爺,倒也是一件好事。
這時,廚房門口出現一抹湖綠色的身影,才剛進門便大聲嚷道:「這廚房是誰管事呢?」這綠衣婢女穿得華麗,還梳了一個官家丫鬟髻,髻上還插了一隻玉釵,比起赫府的奴婢確實是華美許多。
正端粥而來的春嬤嬤上前應聲,「欸,綠薇姑娘,怎麼這麼早呢?」
名喚綠薇的姑娘沒耐性的看了春嬤嬤一眼,「我家小姐今日起得早,我是來幫她準備早膳的……」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孫綿綿身上,見她正慢條斯理的吃着粥,雖然覺得奇怪,但是當她大概是廚房裏的人。「嬤嬤的動作可要快點,讓我家小姐餓着就不好了。」
春嬤嬤連忙答是,卻在轉身時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綿綿,我把山菜粥擱在這兒,等會兒你端去給二少爺。」
「我現在就回去。」孫綿綿站起身,接過春嬤嬤手上的熱粥與食盒,擦擦小嘴,往門口走去。
當她經過綠薇的身邊時,綠薇伸出手,將她擋了下來。「站住!」
「啊?」她停下腳步,不解的望着綠薇。「這位姐姐有什麼事呢?」
「你說……手上這盅粥是要讓府里的少爺用的?」綠薇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沒規矩的掀開盅上的銀蓋。「這……不是你剛剛吃過的那碗菜粥嗎?下人吃的東西,怎麼能給主子吃?」
春嬤嬤當下十分不悅,雖然府里下人與主子的膳食是分開做的,但並不代表奴僕吃的東西,主子就不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