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是新進府的丫頭,不小心看着不行。」赫琅的一雙鳳眼微微一挑,若有似無的開口,「聽說原先還是孫府的老么千金,那孫大將軍目前下落不明,孫府那些婆娘又流亡在外,總要把這丫頭看緊一些。」
「孫府的千金?這……」赫珣一聽,雙眼微微膛大。「難道是那排行老五的孫綿綿?」
低垂着小臉的孫綿綿微微皺着眉頭,不明白赫琅為什麼莫名的提起她的身分,是要讓她難堪嗎?
「問你話呢!啞了嗎?」赫琅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她抬起小臉。「大少爺問你的,開口回答。」
「奴……奴婢確實是孫綿綿。」她囁嚅的回答,目光一抬,見到大少爺正驚詫的望着自己,只是兩人一對上眼,她卻不怎麼喜歡他那打量的目光。
「真是巧。」赫珣收回目光,恢復一臉平靜的模樣。「你可要好好的服侍二少爺,別像你的姐姐們出了什麼岔子,畢竟皇上恩賜你們孫府全家一條性命,不應該再鬧出什麼事情。」
「奴婢遵命。」她垂下小臉,眉頭依舊蹙得緊緊的。
兩兄弟又交談了一會兒,這場兄弟之宴才慢慢的進行,而孫綿綿則是試過一輪的餐食之後,便先行退了下去。
來到屋外守候着,她的目光有些狐疑的瞧着房內,眉心還是有舒解不開的褶痕。
剛剛她真的有一種錯覺,總覺得大少爺一直盯着她,似乎想在她的身上瞧出什麼窟窿。
「孫綿綿。」
突然聽見有人呼喚她的名字,孫綿綿一抬眸,便看見碧鶯站在她的面前。「碧鶯姐姐。」她勉強揚起笑容。「你現在在大少爺的院內當差啊?」「是啊!」碧鶯冷冷的睇着她。「聽說你剛剛與少爺們同桌用膳?」她皺起秀眉,似乎有些不滿。
「我是二少爺的試毒奴婢,在他用餐之前,都得要我試過一遍才會放心食用。」她耐着性子解釋。
「就算是試食,也輪不到咱們當奴才的與主子平起平坐吧!難道……二少爺給了你什麼特權?」碧鶯忍不住酸言酸語的。「難不成……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你就爬上二少爺的床了?‘」
「碧鶯姐姐,你別亂說。」孫綿綿連忙搖頭。「二少爺個性孤僻,他賜我坐下是因為……他不喜歡我站得比他高,所以……」
「這藉口真爛。」碧鶯瞪着她。「你這小蹄子,做了就別裝清高……你也別忘了,你現在這個工作可是我之前不要的,你得要好好的感謝我。」
呃……感謝碧鶯?
好吧!別人要她謝,她就謝吧!反正口頭一句謝謝也要不了她一瑰肉。
「謝謝碧鶯姐姐。」
碧鶯見她這副憨直的樣子,差點被氣死。照理說,被主子看上,應該被賞了好東西,卻不見她伶俐的分自己一些,讓她有些氣結的瞪直雙眼。
當碧鶯還想開口說些什麼時,卻被院內的管事喚走,她只好不甘不願的瞄了孫綿綿一眼,然後忿忿的離開。
算了,反正她總有機會再好好的向孫綿綿要些好處。
孫綿綿望着碧鶯離去的背影,當然不懂對方的心思,她現下只懸念着剛剛他們提起的二姐。
二姐失蹤也快兩個月了,這期間她過得也不算壞,不過還是心繫着姐姐們。
也不知道那些沒義氣的姐姐現在過得好不好?
她望着星空,突然好想家人啊!
孫綿綿自從在大少爺的院子見過碧鶯之後,總覺得碧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次數倒是變多了。
不過她想了想,也許是自己敏感了些,這府里也就這麼點大,加上她常常被赫琅使喚來使喚去的,巧遇熟人的機率也變大了些。
這天,她從前院準備回南園子,途中會經過一座人工建造的湖泊,初春時刻還是有些冷,她縮了縮肩脖,鼻尖被冷風拂得有些紅潤。
「嗚……嗚嗚……」
經過湖畔時,她見到有抹水綠身影正蹲在前方的拱橋旁低聲啜泣。
她定睛一瞧,竟然是碧鶯,她正掩面哭得傷心,於是主動走向她。
「碧鶯姐姐,你怎麼了?」在碧鶯的身邊停下腳步,她輕聲的問:「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碧鶯緩緩的抬起頭,面露難色,像是有事困擾一般欲言又止,最後勉為其難的開口,「那個……」她指了指落在湖面的帕子。「剛剛大少奶奶不小心把她最愛的一條帕子弄髒了,命令我將帕子弄乾凈,只是我剛剛走得太急促,腳下一不注意滑了個跤,一時沒抓緊帕子,又讓風一吹,吹至湖面了……」
「原來是帕子被風吹走了。」孫綿綿看向前方,果然見到湖面有一條帕子,離岸邊不遠,這個距離,伸出手應該就勾得着了吧!「撿起來不就好了嗎?」
「這……」碧鶯有些猶豫,接着臉色微赧的望着她。「我……我不會泅水啊!小時候我曾跌進湖裏,自從那次之後,我就特別怕水。」
「我也不會泅水。」孫綿綿發現那帕子愈飄愈遠。「要不,碧鶯姐姐,你回去老實的跟大少奶奶道個歉吧!說你不小心丟失了她的帕子……」
「臭丫頭,你想害我被大少奶奶打死嗎?」碧鶯蹙起眉頭,眼睛瞬間泛紅。「我這長相就是紅顏禍水,還沒讓大少爺注意到我,就已經讓大少奶奶視我為仇敵了,這下子更讓她有理由責罰我……你瞧,這手臂上的淤青就是上回被大少奶奶打的……」說著,她拉起衣袖,展露在孫綿綿的面前。
孫綿綿仔細一瞧,那雪白的手臂上果然有大小不一的傷痕,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碧鶯姐姐,你……」
「綿綿,之前我不該那麼心高氣傲,看在曾經的陰錯陽差,你就幫我這次忙吧?」碧鶯泫然欲泣,「要不,我去找根棍子,你幫我將帕子撈起來,好不好?」
孫綿綿也沒考慮太久,原本的碧鶯確實是趾高氣揚的,可是瞧她去了大少爺的院裏當差后,日子好像也不怎麼好過,那身上的傷痕確實是讓她心生同情。
畢竟碧鶯與她原本都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為家中生變才迫使她們成為官婢,貶為奴婢已經是人生中最難過的事情,如果又遇上了壞主子,那日子還真像水深火熱。
反觀她……咦?她怎麼覺得待在赫琯身邊的日子比起以前在廚房好很多了?
她猛然一驚,待在廚房時,常常被當成粗使丫頭使喚,可是自從來到南園子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做過粗重的工作了。
她側頭想着的同時,碧鶯已經找到一根長棍子,跑了回來。
「綿綿,給你。」碧鶯將長棍子遞到她的眼前。「趁帕子還沒有飄遠,快幫我撈回來。」
「噢!」孫綿綿接過棍子之後,便小心翼翼的來到岸邊,伸長了手臂,想讓棍子的前端勾到帕子。
「綿綿,再往前面一點。」碧鶯站在她的背後,雙眸微微一斂,嘴角也稍稍的往上揚。
孫綿綿很儘力的將身子往前傾,可是棍子總是打在湖面,反而讓帕子飄得更遠。
她努力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撈到,正準備放棄,回頭想要和碧鶯想其他方法,她的背部突然被用力一推。
這突如其來的猛力推擠,讓她的身子不穩的往前跌去,根本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就這樣掉落湖裏。
她第一個反應是拚命的划水,衣裳瞬間濕透,成了落湯雞,讓她的身子往下沉。
不管她怎麼划動雙手,努力的仰起頭,卻怎麼也划不到岸邊,只能開口大喊,「救……救命……碧鶯,救我……」
碧鶯美艷的臉蛋並沒有慌張的表情,只是冷漠的盯着不斷在湖面浮沉的孫綿綿。
「孫綿綿,你可別怪我。」她冷哼一聲,喃喃自語一般低聲說道:「我們同時進赫府,我還只不過是個二等丫頭,你憑什麼撿了我的缺,不但升等為大丫鬟,還與赫琅平起平坐?若不是我,你以為你有這等好運嗎?不過……你倒是個很好的踏腳石,因為你,總算讓大少爺注意到我了……」她咬了咬唇,最後揚唇一笑。
儘管孫綿綿依照本能的划動手腳,腦袋探出湖面,可是當衣服吸飽湖水后,再度將她的身子往下拖,幾乎讓她用儘力氣的往上划動。
站在岸邊的碧鶯看了好一陣子,見她的腦袋浮出水面的次數愈來愈少,這才慢慢的往後退。
又過了一會兒,她扯開嗓子,大聲呼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來人啊……」她邊朝四周喊着邊退離湖畔,然後躲在一座假山後方,那雙精明的圓眸觀看四周,但就是沒有離開湖邊,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出現。
也許是被碧鶯料中,正當孫綿綿撐不了多久之際,果然有一抹黑影以輕功在湖面蜻蜓點水,伸手剛好拉住她划動的手,將她自湖裏救了起來。
此時她已經因為吸入過多的冷冽湖水,神智被吞噬,捲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高大的身影連忙將她往懷裏一抱,然後拉下身上的厚重披風,為她披上,冷峻的俊顏望了四周一下,墨眉緊蹙,然後抱着失去意識的她離開現場。
躲在假山後的碧鶯沒錯過男子的所有舉動,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隨即又斂住心神,提起裙角,奔向赫珣的院子。
果然如大少爺所言,孫綿綿的性命可真是寶貴,竟然還有人暗中保護着她。
可惡!
孫綿綿的身分不就跟她一樣是帶罪官婢嗎?為何赫琅會派人保護她這小小的官婢呢?
暖閣內,鎏金銀身浮雕着朱雀騰飛的爐子正飄着裊裊白煙。
這時,床上正躺着昏睡不醒的小丫頭,那正是落水后的孫綿綿。
儘管被救起,不過她的運氣不算好,嗆了幾口水之後,那凍人的湖水讓她高燒不退,雖然已經讓婢女餵了葯,但還是有些意識不清,偶爾睡睡醒醒的夢
囈着,直到隔天才退燒。
燒退了之後,她是被餓醒的。
一雙長又卷的睫毛微微一掀,她嗅聞到一陣香氣濃郁的芍藥混合著不知名的香料氣味,嗅着、嗅着,覺得通體舒服,與她在翠瀾宮聞到的濃郁香味截然不同。
她慢慢的轉動眼睛,發現自己所在之地並不是下人房,更不是翠瀾宮,於是有些吃驚的環顧四周,發現一抹高瘦的身影正站在窗子前。
是赫琅救了她嗎?
當她微蹙眉頭,猶豫着要不要起身時,眼角餘光瞥見門口出現了一抹黑色的身影,連忙閉上雙眼假寐。
「爺。」赫琅的貼身護衛衛清影低垂着頭,走進屋裏,雙手一拱,回來覆命,「大少爺那邊已知道是屬下救了孫姑娘。」
「呵……」赫琅笑得毫無溫度,黑陣一斂,轉過身子。「他當然早已知道,畢竟這一切都是大哥一手安排的戲碼。」
什……什麼?她會落水全是因為大少爺安排的戲碼?可是這是為什麼呢?她與大少爺根本不認識啊!
她回想落水的畫面,確確實實是有人在她背後用力的推了一把,那人便是碧鶯,而碧鶯又是大少爺院子的人……
就算腦袋再簡單,她這一想,確實是有關聯,只是還是不懂,為什麼會惹來大少爺想要殺她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