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1.01.

模特們坐在走廊兩側的沙發上,稀稀落落打過招呼,埋頭翻看新一期時尚雜誌或是手機,沒有多餘交談,緊張的情緒隨空位的增加而蔓延。

被叫到的人提前去換好一套內衣,等待最後的面試。

十月充足的冷氣掃上何風晚的小腿,激起一陣顫慄。她默默數着減少的人頭,估算面試時間平均為一分鐘。四周皆是歷經大小秀場的老將,手握各路代言,可站到V·E門口也不由捧起新人的忐忑。

V·E是全球著名內衣品牌,廣告彙集了世界上最艷麗性感的女模。據說登上一次V·E內衣秀的伸展台,至少五年不會被大眾遺忘。

要是能和V·E簽約,獲得的曝光和商業價值將不可限量。

收回目光前,何風晚撞見曾在米蘭時裝周後台找她借假睫毛的巴西模特——小她兩歲,今年斬獲兩個藍血品牌代言,風頭正勁。

對方還記得那時的慌亂,向何風晚揮手打招呼。

何風晚回以飛吻,巴西模特微微一怔,眼裏閃過震懾,趕緊把臉偏開。

她露怯了。

這場V·E秀尋找光芒四射的候選人,從五百名額篩到現在,誰都知道靠身高三圍和台步優劣早就不足區分,強大的氣場或是極具感染力的笑容才能打動評委。

彼此互為競爭關係,“不動聲色”四個字算必備功課,原來還有人沒做足。

何風晚將巴西模特的反應收進眼底,面子上波瀾不驚。

“Wan,輪到你了。”門打開,工作人員探出頭。

裏間湧出更為明亮的光線,溫熱氣流頃刻融化何風晚小腿掛滿的寒霜,她說著“謝謝”昂首步入。

更衣室很安靜,何風晚換上一套V·E的黑色內衣褲,調整胸型后,手指輕撫肩帶上的窄邊蕾絲。鏡中佳人九頭身,紅唇豐潤,茂密的長捲髮泛着健康盈動的光澤。

來不及再多看幾眼,何風晚被叫了進去。

從她現身那一刻,四位評委眼睛便齊齊點亮,研判中毫不掩飾對她的滿意。

一位評委不自禁地說:“你再走一次。”

何風晚會意地向他眨眼,重走一個來回。台步瀟洒自信,定點pose甜美撩人。走到評委席前,她甚至聽到兩聲不那麼清晰的“perfect”。

以至於,四個人面面相覷,想不到該問她什麼。

半晌,才有人開口:“這是你第一次參加V·E面試,能說說為此做了哪些準備嗎?”

何風晚露齊堪比廣告效果的璨白貝齒,笑道:“所有你能想到的。”

評委們於眼色傳遞間,似乎確認了什麼,之後的提問氣氛輕鬆下來,評委之一的選角導演抱臂半開玩笑:“你怎麼現在才來面V·E?我們去年就和你經紀公司溝通過。”

去年?

去年何風晚才在HF(highfashion)圈裏初露頭角,繃著臉征戰於各場時裝秀和大片攝影棚,那時她還一心要當個兢兢業業的HF模特。

而今年想走V·E這樣的商業秀,因為她改主意了。

但她依然討巧地回答:“我的工作計劃今年做了調整,和去年當然不同。”

對方聽出她在迴避,沒打算放過,追問:“那為什麼想到來面V·E?”

何風晚爽朗大笑:“因為我想賺更多的錢。”

*

回更衣室換衣提包,何風晚想起剛才那一幕,看似一招險棋,但在紐約待了四年,她知道美國人會喜歡她的率真與自信。

而離開前四位評委主動與她擊掌也說明了這一點。

手剛搭上門把,手機震動着收到那位選角導演的短訊,一句簡短的問好,一句有空共進晚餐的邀請。

何風晚唇角旋開半邊括弧,回復一個微笑表情,意義模稜兩可。

想必對方清楚,還沒有確切收到V·E秀的門票,她有權不接受邀請。

出門穿過長長的走廊,行至電梯廳前,手機短訊收件箱和郵箱的圖標上,紅色數字不斷增加,提醒她這世界還有無數雙眼睛在期待。

事實上從她宣佈進入V·E內衣秀面試,國內外媒體接連發稿,對她無不看好,甚至預祝首秀成功。就連V家的經紀總監在接受採訪時,也失口說出“期待我們新的ChineseIdol(中國偶像)”。

所有人都說,她來面試只是走個過場。

等電梯的時候,何風晚接到經紀公司老闆遲鴻的電話,照例一通叮囑,那因激動而拔高的音調讓她忍不住拿開手機。視線順勢掃去,注意到走廊盡頭突兀的人影,她留一句“等下聯繫”掛斷電話。

不巧頂燈壞掉幾盞,那人挺拔如峰立在暗處,何風晚憑側身的剪影辨出是個男人。

抬腕看錶,他捏了捏眉心,轉身朝她站定。

何風晚看不到他的臉,只見他鞋尖轉了過來,邁開腳步。

她屏住呼吸,抓緊挎包的鏈條。

電梯到了,這時何風晚的手機鈴聲大作,鼓點訇然,一瞬爆發的搖滾樂響徹整條走廊。她手忙腳亂地劃撥屏幕,點擊拒接,然而樂聲不止。

奇怪!

慌亂間,一雙深棕色的男式皮鞋現於視野下方。

不用抬頭也感受到對方氣場的壓迫,和他向下看來的目光。

向下看?

何風晚身高可有177公分。

她停下動作,兩人就這麼無聲對峙。他沉默注視何風晚費儘力氣也關不上那通來電呼叫,像個張牙舞爪的小丑。

*

何風晚睜眼醒來。

入目是頭頂北歐風的枝形吊燈,黑色鋼架斜拉一個扭曲的“大”字。一面牆壁印有夕照投下的百葉窗影子,從這扇位於西42街公寓七樓的窗戶向外望,能看到幾條街外的時代廣場。

面試的情景太真實,何風晚揉着太陽穴坐起,還在回憶夢境。她長發凌亂地裹住下巴,面龐鍍上一層橘色。

渴。

掀開被子,手機在枕頭下高聲抗議,屏幕顯示23通未接來電,她皺眉。

“你再不接電話,我就報警了!”

遲鴻穿雲裂帛的嗓門在耳邊炸開,何風晚拿開手機一秒,又貼近,“不好意思,我才醒。”

“別泄氣,你跟我續一年合約,我給你最好的資源。”

真誘人。

何風晚徹底醒轉,貓一樣慵懶地眯起眼,蹬着拖鞋走去廚房接水喝,沒有直接回答她:“剛才夢裏你給我打電話,怎麼都掛不掉,夢外你還真來奪命連環call。”

遲鴻不理會,惡狠狠地說:“名單昨晚公佈,你關機,今天又晾了我們一天。我告訴你,要發瘋的不止我一個。”

而何風晚仍挂念她的夢,“那時要掐掉你電話,我就有空去看他長什麼樣了。”

遲鴻被繞進去:“……誰?幾時?”

“和你說過的,那個隔三差五來我夢裏,卻總是記不住樣子的男人。”

還有空說這個?

都火燒眉毛了!

線那邊的遲鴻閉了閉眼,忍住飆髒話的衝動,一字一頓叫她:“何、風、晚!”

何風晚這才回歸正題:“鴻姐姐,我昨晚簽了鼎藝。”

“你簽了多久?違約金我出。”

“一年。”痛飲半杯冰水,她有了活過來的暢快,語調也變輕鬆,“我想回去看看,說不定就此踏入娛樂圈,瀟洒轉型了?”

遲鴻冷笑:“就你那版型,國內能有多少男演員和你搭戲?才22歲,你升仙、上錢榜都是遲早的事,別作。”

“我已經決定了。”

遲鴻噎住,萌生一絲“當她老闆,何其不幸”的哀戚。

因為何風晚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更改,兩年來一向如此。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混時尚圈需要稜角。遲鴻當年從泥淖中挖她出來,小心呵護,盼她早日艷色灼人,當然做好了被刺傷的準備。

於是調子一轉,遲鴻老母親般嘆氣:“哎,誰想到……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人人看好,就連何風晚自己也認為十拿九穩的V·E內衣秀,最終名單沒有她。

何風晚輕笑兩聲,反去安慰:“沒事啦,搞不好是上天在召我回國。”

“你還笑得出來,網上都炸鍋了……”遲鴻嘀嘀咕咕,最終換上聽天由命的語氣,“行,我攔不住,但你別趁着風口浪尖回去,好歹緩緩。”

“我會先去度假。”

“需要送你去機場嗎?”

“我22歲,不是2歲。”

電話里何風晚和遲鴻說好,一年後回來,後者補充一年內她想改主意,隨時歡迎。

掛了線,何風晚嘴角還有笑,幸得遲鴻寵愛她,由她任性。她當然明白,這份寵愛不可以無度消耗,要能證明就算落選了V·E,吸金潛力依舊無敵。

那麼恰好,她在離開紐約前,收到一場飯局邀約。就設在今晚,對方出價七位數,抵她走一年伸展台。

一眨眼,V·E已是明日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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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心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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