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個人的命數是很難說的,但是大局最終都是一樣,然而他那時在哪裏、又會是什麽身分,卻是難說得很了。

他們正在書房說話的時候,杜若已經回去見了謝氏。

謝氏放下手邊在忙的事情,拉住她問道:「我原以為你要很晚才回來呢,真是光就吃頓飯而已?公主都與你說了些什麽?」

杜若一時不知該怎麽說,到底要不要提趙甯說的兒媳婦,畢竟以前趙豫的事情,已經惹得父親母親操心了,她左思右想,猶豫了會兒道:「就是吃飯,不過公主有些奇怪,同我說什麽希望有個好兒媳呢,大約是公主府太冷清了吧,但後來又不要我陪她賞花,讓我直接回來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謝氏怔了怔,眉頭就擰了起來,心想這福清公主也委實太隨心所欲了,居然跟一個姑娘家提兒媳婦這種話,不過要真有那種意思,應該不會這麽快就讓女兒回來了。謝氏笑一笑,又問:「你在那裏可吃飽了?」她怕女兒拘謹沒能好好吃飯。

「還好吧。」杜若摸摸肚子,嘆口氣道:「其實吃得不太盡興,畢竟不敢放開來吃,還是在自己家最好了。」

謝氏笑道:「我讓廚房燉銀耳羹去,你先回去歇着。」她頓一頓,「今兒是玄兒送你回來的?」

「嗯,去的時候遇到了,他也正要去公主府,便同我一起回來。」

想到他拒絕苗家的事,謝氏也不管了。

待甯封走後,杜雲壑卻把賀玄留下來,看着這個已經長大的俊偉男子,他心頭真有些苦澀。

這個秘密實在太過巨大,他心裏想着要同他說清楚,可現在面對面,竟然還是難以開口,他好像找不到一個突破口,或許他也是沒法過自己這一關,那是他的失職,怎麽同賀玄說呢?

想半天,最後他只得問起別的事情。

聽他說起苗家,賀玄道:「我已經同大夫人說清楚了,暫且並不想考慮終身大事。」

杜雲壑仍坐着,他輕咳一聲,「我在你這年紀已經娶妻了,男人成家立業,成家了才能更為安定,這就好比手上有重盾。玄兒,這種事情是人生的圓滿,等你將來再有孩子便更能體會得到的。」他沉吟着,有些艱難的開口,「你父親當年定也是這樣,只可惜……」

他的掙扎極深,賀玄好似看到一尾在淺灘上不停掙扎的魚。他是要試圖同他說,但還沒開口,卻把自己身上勒出血來。

到了此時,賀玄再也沒有不信他的理由。

可他還在等着,直到杜雲壑提起齊伍。

他道:「我此前不知三學街的事情,當時因為雲岩便去查,沒想到……齊伍好似對你不錯,他是不是平常就很照顧你?」

賀玄道:「不,其實他是聽命於我。」

聲音很冷靜,杜雲壑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聽錯,可他眸光緊緊盯着賀玄,才發現沒有,他剛才是說真的?

齊伍竟然聽命於他?杜雲壑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他身材高大,這樣立在書房裏就很有些壓迫感,但賀玄並沒有跟着站起,他淡淡道:「我在父親去世之後一年,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齊伍跟陳士古是死在第三年冬天,是我偷襲了他們,我逼着齊伍殺死陳士古。」

這話簡直驚心,雖然聽起來他的語氣是那麽的平淡,好像是多麽小的一件事情,但是杜雲壑在裏面卻聽出了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叫人喘不過氣。

難怪齊伍這些年看着一下子蒼老了,他不只是因為他的兒子,原來他為了保命而親手殺掉了陳士古,那簡易是可以令人瞬間就崩潰,叫人失去意志,若是他,只怕會羞愧得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但是齊伍還是撐到了現在,那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

他的兒子!

杜雲壑突然就想明白了,他看着賀玄,一顆心在胸腔里跳動着,先是極快,又漸漸的慢下來,他從來沒有想到,他身邊的這個人竟然做出了這種事情,而自己一無所知!

那是什麽樣的深沉?他手掌心都有些發涼了,若是換作他,在這麽年輕的年紀,肯定是做不到這樣的。

他語氣有些乾澀,「你一直不說,是因為不相信我吧?」畢竟他也是趙堅手下的將領。

賀玄現在才站起來,「這些年多虧得您的照顧,但日久見人心,我心知必有這一日的,幸好您沒有讓我失望。」他朝他恭謹的行了一禮,「這份懷疑是我對不住您,但這樣大的事情在我以前的年紀,我是不敢告訴任何人的。」

在一片黑暗裏行走着,他只能是孤身一人。

幸好杜雲壑永遠都是光明正大的,他此刻覺得很是高興。

杜雲壑深深瞧他一眼,「今日便說到這裏吧,你先回去。」他實在需要時間來整理思緒。

賀玄略略點頭,告辭走了。

杜雲壑站在門口,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一時百感交集。

這日,謝彰終於到長安了,謝氏聽到消息,連忙使人去門口迎接。

杜若聽玉竹說了,也待不住,跟謝氏一起走到二門那裏等候。

姊弟兩個許久未見,也不知是什麽樣子了,謝氏很是期盼,手裏捏着帕子,嘴唇抿得緊緊的,目光盯着那道垂花門不放。

杜若側頭瞧她一眼,笑道:「我記得舅舅好像很瘦呢,也不知有沒有長胖一些。」

「你舅舅天生如此,小時候你外祖母便是看他長不胖,每日都叮囑廚房做好些葷菜,他吃不下,你外祖母就很生氣,每回他都偷偷的放在我碗裏,我那時候就很胖,你外祖母就更奇怪了,說你小舅不長,偏全長在我身上。」

說起舊事,謝氏臉上滿是笑容,「你外祖母後來瞧見你父親,覺得習武的人身材高大,很是強健,便又要讓你小舅去學武,可他哪裏是這種料子,當時可因你外祖母吃了不少苦頭,不過……現在世上再沒有那樣關心他的人了。」

外祖母早已去世,杜若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容貌。

謝氏也有些傷懷,有時候覺得沒有父母,當真像是被砍去根的花木,幸好她又在杜家紮根了,也生下兩個乖巧的孩子,那是她最大的安慰。

兩人正說著,杜凌也來了,與謝氏抱怨,「父親說要替我謀個職的,結果這都三月了,還沒有動靜,母親還是去催一催吧。」他撓撓頭,「我都這麽大了,等會兒見到小舅,問起我在做什麽,都只能回答無所事事呢!」真是覺得有些丟臉。

謝氏笑道:「自家小舅你怕什麽?再說,你怎麽是無所事事呢,你在家念書習武,有道是十年磨一劍,你父親也是這麽對你說的,你這麽着急做什麽?等到合適的機會,自然會水到渠成。」

其實她最近是不太想去打擾杜雲壑,他雖然什麽都沒有說,可作為枕邊人,對他再了解不過了,他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事情,心事重重的,有一日甚至半夜從床上起來,她醒來之後發現他不在,披着外衣去看,見他站在庭院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並沒有打擾,因為她覺得他總有一日會同她說的,假如不說,那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夫妻之間,最重要的還是要做到信任。

見母親這麽說,杜凌也沒有辦法,懊惱道:「是了,我也只能等着,總不能自己去與皇上說,早知道我那時該跟着賀大哥去打仗,現在指不定都立下軍功,父親非得攔着不準!」

謝氏道:「要是這麽容易,你父親會不準?」那種不要命的事情,可不是誰都做得出來的,那時候賀玄去杜雲壑也曾攔過,只是沒能攔住罷了。

垂花門外終於傳來腳步聲,謝氏轉過頭,瞧見管事嬤嬤領着三個人進來了,為首一人瘦高個兒,面色白凈,穿着一襲竹青色長袍,渾身透着書卷氣,跟印象里的樣子差別不大,她眼睛立時就紅了,跑過去叫道:「阿彰,你總算到了!怎麽在路上走那麽久,原以為你二月就要到了呢!」

面前的婦人頭戴金簪,渾身華貴,見到他時眼睛裏滿是關切,正是一直都很疼愛他的姊姊。謝彰也快步過來,握住謝氏的手,「姊姊,真是好久不見了,我們路上遇到山崩,繞路走了,才會晚到。」他說完便與謝氏互相看着,喉頭有些哽咽,說不出話來。

杜若跟杜凌也都很感慨,畢竟好些年都不曾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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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女嫁對郎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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