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第 128 章

128.第 128 章

稻文就默默退散吧,阿門牙齒,順利地嵌入了男人的頸項,而後他猛地甩頭,扯下一塊肉來。

鮮血噴涌。

那就像是一個信號,原本怯於兩人身上凶煞之氣的鬼魂就像是被激勵了一樣,紛紛向兩人撲來。灰白色的魂體如同洶湧而來的潮水,直要將虐殺他們至死的兇手吞沒。

被稱作塞納河屠夫的兩人大驚失色,他們掙扎着逃跑。

他們向巷子的出口跑去。

漢尼拔·萊克特抬了抬頭,輕聲道:“這裏是哪裏?”

“煉界。”加百列解釋道,“人間與地獄、天堂之間的間隔地帶。煉界沒有生物,所有的生靈來到這裏時都是平等的。”

那些亡靈之前無法復仇,除了懼怕兇手身上的生氣與煞氣以外,絕大部分原因是生死相隔的法則作梗。但在煉界中,生死的間隔模糊,那些積壓了無數怨恨的亡靈能夠直接傷害兇手。

這是加百列衡量了在人間給那些亡靈一些力量,還是自己動手碾死那兩人時,忽然想到的方法。

有什麼,比起自己親手復仇更能夠消弭心中恨意的方法?

有着占納西斯殘頁的加成,他不過是強制着煉界的一角降臨,將整條長巷籠罩其中,相當於扭曲了這一帶的磁場。此期間,人間的路人會下意識忽略這個長巷,煉界的長巷中,無論是活人還是亡靈都無法逃離。

等這些亡靈復完仇,加百列正好能夠凈化這些靈魂,讓他們該去哪兒就去哪兒。

一舉兩得。

正想着,就見到半身染血的塞納河屠夫踉踉蹌蹌地跑了回來——不,是他們跑出了長巷,但下一刻又出現在巷子盡頭,如無限的循環。

“瑞德呢?”漢尼拔·萊克特問道。

“睡著了。”加百列坦然地說道,瑞德還小,不急着直面這些血腥場面。在艾洛斯療養院那會兒,讓瑞德看到大火以及那個扭曲的真實世界已經讓瑞德失眠了好幾天,黑眼圈簡直沒法看。

加百列之所以會壓着瑞德鍛煉身體,嘴上說是希望他能夠有個不錯的體質,不說八塊腹肌但最起碼別走三步就一喘。然而不曾宣之於口的真正原因是——耗干瑞德的體力,讓他達成倒頭就睡的成就。

加百列知道,斯潘塞·瑞德已經很努力地在克服了。

加百列的世界,並非一成不變的光明。

天使是被無數傳說所美化的存在,但真正的天使——無論是上三級,還是下三級,每一個天使都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他們能夠帶着謙和的微笑傳遞福音,也能夠手持長劍為上帝浴血而戰。

他的世界,是真實的殘酷。

加百列很喜歡瑞德,也需要瑞德的幫助。瑞德的快速成長,對加百列無疑是有好處的。噩夢算什麼,失眠算什麼,多經歷幾回,原本的世界打碎了,人類在逆境時往往就會被逼迫而出的堅韌總能讓他們適應新的世界。

但是——

加百列想,瑞德還小,他的年紀甚至還夠不上他的一個零頭。再者,他又不急着回天堂或者懟地獄,他的心核在修復,他的榮光在恢復,何苦逼着一個人類的幼崽急匆匆地成長。

瑞德願意幫助他,這種願意是發自內心的,並非有所求……好吧,也不是無所求。

斯潘塞·瑞德對他唯一的所求,興許就是陪伴了。

寂寞太久的孤獨男孩。

但陪伴卻是相互的。

加百列也挺喜歡瑞德的陪伴,所以,這不能當做瑞德索要的代價。

人類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瑞德才十二歲,他只需要慢慢地長大就好。

加百列無比坦然地將停留在這個時代的四年時間劃去。

幼崽是用來寵的。

漢尼拔·萊克特甚至不用去看加百列的表情就對他此刻的心態了解七八分。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要真比年紀小,他可比斯潘塞·瑞德小四歲。但這個天使,還不是將他丟進風雨里吹打。

當然,他並不需要這個天使的悉心呵護,只是這種雙標,連優雅自持如漢尼拔·萊克特都忍不住默默翻一個白眼。

他看着再也跑不動的兇手被無數鬼魂團團圍住撕咬着,血肉紛飛,慘叫聲漸漸變得微弱,最終失去了生命的體征。但下一刻,脫離了肉體的鬼魂以着浴血的姿態,瘋狂地反咬着其他的鬼魂。

只是,哪怕極惡之人的鬼魂再兇悍,也及不上殺紅了眼,已經被仇恨壓垮了的無數鬼魂一擁而上。

最終,塞納河屠夫的靈魂被撕成了碎片,被那些鬼魂吞咽下腹。

與此同時,昏暗的天空就像是開始過濾一樣,明亮的天色漸漸取代昏暗。光芒灑下之處,鬼魂的身影消散,最後留在地面上的,就是一灘看不出個數的碎屍。

加百列和漢尼拔·萊克特轉過身,避開鮮血蔓延的地面,向著巷口走去。

“殺人者能夠上天堂嗎?”

即將走出巷子的時候,加百列聽到漢尼拔·萊克特問道。

加百列勾了勾唇角,“那得看殺的是什麼人。”

像是方才的兩個渣滓,有多少殺多少,沒有罪過反而有功德。

“我想看看米莎,最後一次。”

漢尼拔·萊克特說道。

加百列看了他一眼,同樣是十二歲的少年,漢尼拔·萊克特比瑞德高了一頭,舉止優雅而成熟。他沒有問他怎麼知道米莎還沒有離開,只抬起手,在漢尼拔的眼前輕拂了一下。

米莎·萊克特站在漢尼拔·萊克特的面前,她的時間停駐在四年前,如今的個頭尚不及漢尼拔·萊克特的腰部。

漢尼拔·萊克特沖米莎露出一個笑容來,輕聲道:“再見,米莎。”

米莎·萊克特微微仰頭看着自己的哥哥。

在她的眼中,漢尼拔·萊克特頭頂的鹿角舒展着生長,如遒勁的樹枝,非但不見絲毫可怕,反而異常壯美,宛如生命的奇迹。

她知道,她的哥哥已經不會迷茫了。

於是,她也露出一個笑容,脆生生地道:“再見,漢尼拔。”

***

斯潘塞·瑞德有些懵。

明明上一秒他還在跟漢尼拔·萊克特走在1947年巴黎的一條長巷中,忽然一股睡意襲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模模糊糊看到的卻成了自家卧室的天花板!

床頭柜上,鬧鐘正在拚命地彰顯着存在感。

他揉了一把臉,幾乎以為自己在四十年代的四年生活只是一場夢。

要不是,精神世界裏還有一個天使住着的話。

看着一旁書桌上放着的日曆,瑞德眼睫微垂,心裏忽然有些惆悵。

第一次穿越時間不過幾天的時間,而因為身體是一個精神病人,他拒絕主控身體,一直待在精神世界裏,所以,他的感覺還不那麼明顯。

而這一回,他是真切地跟一些人相處了四年的時間。尤其是漢尼拔和米莎,小天使一樣的米莎,還有貼心的漢尼拔。與漢尼拔的相處讓瑞德覺得很自在,對比一下他之前遇到,對他諸多排斥欺侮的同齡人,漢尼拔真的是很好的同伴。

加百列看着坐在床上,長吁短嘆的瑞德,心中好笑,道:“要是你捨不得漢尼拔,可以谷歌一下,查一下他現在的地址啊。我可以帶你去見他。”

加百列毫不懷疑,那樣的人絕不會自甘無名,無論他從事哪一種行業,必定是其中的權威。

“可以嗎?!”

瑞德的眼睛一亮。

“當然。”加百列拖長聲音,“我親愛的小斯潘塞,你確定要繼續坐在床上不動彈嗎?你上學要遲到了。”

“上學?遲到?!”

瑞德一呆,旋即大驚。

啊啊啊,他忘記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在萊克特家族和弗蘭肯斯坦博士開後門到法國知名大學各種旁聽,時不時就進實驗室動手實踐的天才青年“多特里希”了!

斯潘塞·十二歲·瑞德哪怕已經開始着手準備大學申請,他現在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十二級生,需要起早上學的那種!

瑞德掀開被子就衝進了衛生間中。

洗漱完畢,就是手忙腳亂地換衣服。

就在他脫下睡衣的時候,瑞德的目光忍不住瞟向衣櫥上的穿衣鏡。

乾癟的胸膛,瘦弱的四肢,軟乎乎的小肚子——一點也不像是他用了四年那具八塊腹肌結實胸膛的型男身體。

瑞德扁了扁嘴,內心的失落簡直要滿溢出來。

作為一個被加百列時常戲謔弱雞的宅男,在沒有享受過健壯身體的便利時,他還能告訴自己,他走的是高智商動腦路線,身體保持在健康的狀態就好。但當他用了四年型男結實的身體后,這種四肢彷彿提不起力氣的身體……還真跟之前有挺大區別的。

加百列沖維克多·弗蘭肯斯坦露出一個異常優雅的笑容來,雖然因為驅殼邋遢的外表顯得十分違和,但居高臨下的睥睨以及彷彿在看着死物的目光仍是讓人類的博士哆嗦了一下。

“我只是想找一個醫生而已。”加百列慢吞吞地說道,“如果,你不是醫生,那我只好……”

他慢慢地抬起了手。

“等等!”維克多·弗蘭肯斯坦頓時將優雅矜持拋到了腦後,忙不迭地擺手說道:“我是我是!我還在聖馬利醫學院進修過!我是醫學碩士,還有行醫執照!”

加百列哼笑,早這麼說不就得了。誰管他是不是遺傳學博士,他要的是醫生。

“會治療肺炎嗎?”

加百列謹慎地問道,雖然畢業於醫學院,但萬一專業不對口怎麼辦。

“能治。”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就差舉手發誓了。他算是看出來,這個奇異的存在是半點跟他客套的心思都沒有。他想要救人,所以就來這裏找醫生。

他當然是醫生,還因為他的出身、學歷以及能力備受推崇。但是,他跟那些普通的軍醫可不一樣。比起醫生,他更趨向於稱呼自己專家、科學家。

他進入德國的軍隊,成為軍醫的一員,可不僅是為了行醫救人。

在他看來,生命最美妙之處,在於創造的那一刻。

他很早以前就想要創造生命——不是用人類男女自古以來的繁衍方式,而是那種運用科學,以人類的肢體創造出一個新的生命來。而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地方會比戰場上更容易獲得人類的肢體?

比起醫院中被病痛折磨,失去了原有模樣的屍體,死在最絢爛時刻的身體更適合成為他的研究素材。而軍隊上層的將領顯然對他的研究很感興趣,給了他用敵人屍體進行試驗的權力。

甚至,軍方上層暗示他,可以用當地猶太籍的活人進行試驗。

維克多·弗蘭肯斯坦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一看似貼心的提議。

他固然想要創造一個全新的生命,但一切的前提是,他是人。

他是人,不是劊子手。

只是,肢體固然容易得到,拼湊也沒有壓力,但如何讓這些部分組成的軀體重新獲得生命力卻是一個難題。

他的實驗,進入了僵局。

而德國軍隊的潰敗,更是打斷了他的試驗進程。

維克多·弗蘭肯斯坦自然不樂意撤離此地,但戰爭的局勢讓他沒有選擇。

然而,上帝到底是眷顧他的,讓他有幸在撤離之前,見到了如此超乎常理的存在。

強自按捺下心中的興奮,維克多·弗蘭肯斯坦迅速將治療肺炎的藥物塞進了自己的藥箱中。

他一定要多多展現自己的用途,跟這個奇特的存在多多相處,儘可能挖出他的不凡之處。

利用他,完成自己偉大的試驗。

想起自己的試驗,維克多·弗蘭肯斯坦接近沸騰的心緒終於緩和了些許。他看向帳篷角落裏還沒有被搬運的大箱子,舔了舔嘴角,小心翼翼地提要求:“我想,我需要帶上那個。”

語氣發虛,生怕眼前這個披着人皮的奇特生物嫌麻煩換人。

要不,他讓別人幫着將這個箱子暫且運走?

但那些粗魯的人會不會對他的半成品傑作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

維克多·弗蘭肯斯坦有些擔心。

加百列挑眉,看向那個箱子,“什麼東西?”

加百列只是隨口一問,但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就像是被戳到了G點一樣,整個人亢奮起來。

在加百列微微有些呆愣的目光中,穿着德國-軍裝的俊美青年驀地張開了手臂,如同在擁抱整個世界。

灰藍色的眸子亮得駭人。

“這將是十九世紀最偉大的發明,這是一個全新的物種,這是將由我創造的生命。”維克多·弗蘭肯斯坦猛地掀開了箱蓋,他望向箱子裏的東西,目光熾熱而又深情,纏綿而溫柔,如同凝視着深愛的戀人,摯愛的孩子。

“這將是世間最美的造物,由他開始,我將打破生死的界限,將光明投向黑暗的世界。我是他的主,他的父。”維克多·弗蘭肯斯坦撫摸着箱子裏的東西,動作輕柔,帶着強烈的愛意,“當我喚醒他時,他就會成為世間最大的奇迹。”

加百列的嘴角抽搐,他這是什麼運氣,還真在找一個普通的醫生時碰到一個科學狂人恐怖醫生?

難掩激動地向加百列這個奇特的存在展示了自己摯愛的作品,維克多·弗蘭肯斯坦熱切地看向加百列。

他在等着加百列的認同。

加百列默默地將精神世界裏的斯潘塞·瑞德關了小黑屋,換來男孩不滿的嘟囔。

話說,他怎麼覺得,自從經歷了艾洛斯療養院的一系列事情后,他家斯潘塞的膽子,似乎大了不少?

加百列看了一眼這個將爪子伸進了創世神的領域,妄圖以科學實驗將自己奠基為新創世主的男人。要是別的天使,早就被這個人的行為觸怒。

但在加百列看來,卻是稀疏平常。

畢竟,在他看來,人類的進步始終離不開欲-望。

探索的欲-望,變強的欲-望,永不停歇的欲-望就是他們前進的動力。

從弱小到強大,人類,天生就是充滿欲-望的存在。

加百列覺得,及至今日,無論是天使還是惡魔,不再明面上爭奪人間,精靈龍族等儼然成了傳說的存在漸漸被人類取代,未嘗不是,他們的欲-望沒有人類來的強烈。

對於維克多·弗蘭肯斯坦的行為和所展示出來的作品,一向不走尋常路的熾天使冷靜地指着箱子裏頭蜷縮着身體,說出一句大實話:“好醜。”

這一句,立刻使得原本對加百列有些渴望但又不失忌憚的維克多·弗蘭肯斯坦霍地瞪向他,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

加百列半點也沒有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裏,看着箱子裏這個人為拼湊出來的身體,他根本忍不住滿心的吐槽。

“這破破爛爛的身體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關鍵是臉,是臉!”

加百列看着這個所謂十九世紀最大的奇迹,簡直滿心無語:“瞧瞧這可怕粗劣的針腳。”加百列的手指凌空虛虛地描摹了一下箱中人臉部的位置,尤其是那歪七扭八的縫合針腳,“這戰場上你又不是找不到完整的人頭,你就非得眼睛鼻子嘴巴各個部位地拼湊嗎?這髮際線都要退到後腦勺去了,腦袋的形狀還不夠圓。說真的,你是真心覺得你這個造物好看嗎?真心的嗎?”

加百列假笑,“你的審美是被狗吃了嗎?”

維克多·弗蘭肯斯坦:“!!!”

不待他怒氣上涌,就見到眼前這個邋裏邋遢的男人搖了搖頭,扶額嘆息道:“糟糕,不小心侮辱了狗,畢竟是那麼忠誠可愛的生物。”

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咬牙切齒,他的手指哆嗦着,重申道:“這是傑作!這是人類歷史巨大的進步!!”

加百列“嘖嘖”兩聲,提議道:“要不,我將你的靈魂抽出來塞進這個驅殼裏,讓你體會一把作為這個生物活着的感覺,如何?”

維克多·弗蘭肯斯坦:“……”

加百列唇邊的笑容譏諷而冰冷。

造物主,哪裏是那麼好當的。

姑且不算這個生物能不能在這個男人手上獲得生命,單是這個異於常人的外貌,他自己都未必能夠接受。

他創造這個生命並非出於愛,而是因為……他能。

這是另類的父與子關係,而維克多·弗蘭肯斯坦渴望創造這個新物種以獲得父一般的權力。但除了權力以外,他還應當注重的,是責任。

如果他成功了,這個怪物一樣的存在,便是他的責任。若是他沒有能力承擔起這個責任,他釀造出來的便是悲劇。

對他而言是悲劇。

對這個生物本身也是悲劇。

當然,說什麼高大上的理由都是白費。

在加百列看來,這個新物種最重要的問題,就是不符合審美。

惡魔來到人間蠱惑人類時都記得換一張美艷的皮囊,要是他用着眼前這具身體行走人間,估計剛露面就把人給嚇跑了。

這個人不負責任的行為,讓加百列想起了當初的自己。

瑞德被推搡着摔倒在地上,草屑划傷了男孩幼嫩的皮膚,鮮血慢慢地滲出來,但那些鮮血非但沒有喚醒那些男女的良知,反而令他們更加興奮。

阿列克薩·泰勒依偎在那個男人的懷裏,手指在男人胸膛上畫著圈,嬌笑着道:“一個孬種而已,我哪裏看得上他。”

“沒錯。”那個男人狠狠地踹了一腳瑞德的小腿,然後扭頭吻住了阿列克薩的嘴唇。阿列克薩·泰勒呻-吟一聲,她攀附在男人懷裏,吻得難解難分。

而瑞德則蜷縮着身體,無助地顫抖着。

“幫幫我,誰來幫幫我……”瑞德哽咽地哭求着。

明明他沒有傷害任何人,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他?

吻罷,阿列克薩·泰勒雙頰泛紅地靠在男人的懷裏,媚眼如絲。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斯潘塞可憐兮兮的模樣,“嘖嘖”兩聲,說道:“光是這樣看着也沒有什麼意思,他哭成這樣好像我們欺負他了一樣。萬一他告到校長那裏就不好了,畢竟……”阿列克薩·泰勒壓低聲音,模仿着校長嚴肅的表情,怪裏怪氣地說道:“瑞德可比咱們這些蠢貨強多了不是嗎!”

“咱們可不是智商187的大天才啊。”

周圍的橄欖球隊成員立刻有人附和:“阿列克薩,你想到好點子了嗎?”

阿列克薩·泰勒舔了舔嘴唇,美麗得堪稱尤物的面容上滿滿都是惡意,她的目光掃了一圈周圍,慢慢說道:“這樣有趣的事情光咱們看了有什麼意思,難道咱們不該和網上的夥伴們分享一下嗎?”

周圍嬉笑的聲音頓時一靜。

瑞德哆嗦着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個曾令他心生好感的漂亮姑娘。

阿列克薩·泰勒挑眉:“你們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我得說……”摟着阿列克薩的男人猛地將她抱起來,在阿列克薩的笑聲中,男人大聲地表示贊同:“你這主意簡直是太棒了!”

“算我一個!”

“我這手機像素不錯,先拍幾張照片再錄上一段怎麼樣?”

“喂,快點將他拉開,他的臉得拍得清楚一些。”

瑞德瘋狂地掙扎,他哭喊着求人幫助他——他知道這些人想要做什麼,也清楚這樣做之後所帶來的影響。即使這些人日後得到了懲罰,但他的未來也毀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瑞德的掙扎顯然惹惱了這些人,有一個個子嬌小的女生在瑞德的掙扎中弄傷了手腕。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紅痕,立即冷下臉,抬手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響亮的耳光聲像是喚醒了什麼,瑞德愣愣地看着他們,面上一片木然。

那些年長的少年肆意將赤-裸的男孩擺成不同的姿勢,他們高聲嘲笑着男孩的無能為力,大聲討論着要如何將視頻發到網上。他們並不覺得這樣的行為對於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會是多大的傷害,他們對此樂在其中。

瑞德一臉木然地流着淚,內心翻滾着屈辱和憤怒,以及想要毀滅這一切的渴望。

他做錯了什麼?

他唯一的錯就是他不夠強大,所以這些人肆意侮辱他,踐踏他的尊嚴!

就在瑞德的內心被痛苦與恨意啃噬,整個人都即將崩潰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聲嘆息。

他的腦海之中,有人輕聲嘆息。

隨即,他的眼前爆發出絢爛的耀眼光芒,被痛苦與恨意所煎熬的靈魂像是被浸入溫水之中,暖洋洋的,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那具單薄的身體忽然迸發出肉眼無法看見的白色光芒來,那些大力攥着瑞德手腕足踝的少男少女只覺得觸手的皮膚忽然傳出一股大力來,他們甚至來不及驚叫就整個人被掀翻出去,仰面倒在地上。

而瑞德那雙麻木的棕色眼眸忽地動了動,裏面的無助驚惶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深淵一般的平靜。

被掀翻出去的少男少女唉唉痛叫着,一旁的同伴忙伸手將他們扶起來。他們一面揉着傷痛的地方,一面怒罵著,顯然認定了瑞德的反抗令他們出了丑。

“小崽子,你好大的膽子,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對!讓這個小崽子知道咱們的厲害!”

顯然,瑞德的反抗激起了這些未成年人骨子裏的凶性,他們看向瑞德的目光淬着狠戾,毫不掩飾其中的惡意。而沐浴在這樣的目光下,那個緩緩坐起身的男孩卻是一臉淡漠。明明被這些人高馬大的少年圍在中間,明顯落在弱勢的是他,但他看向這些人的目光卻帶着彷彿高高在上的睥睨,目之所及,盡皆螻蟻。

顯然,這樣的眼神被他們歸類為不服。

詹姆·奧森鬆開摟着阿列克薩·泰勒的手臂,他捏着手指,一步步走向瑞德。他咧着嘴,大笑着道:“小崽子,你這個眼神讓人看着真不舒服。你知道上一個膽敢這樣看着我的人怎麼樣了?”

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他可是被奧森隊長揍進了醫院,躺了七天,之後見到隊長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詹姆·奧森的語氣中帶着顯而易見的威脅,但“瑞德”卻是嘴角一扯,平靜地吐出兩個字:“愚蠢。”

詹姆·奧森大怒,剛想動手,卻見那個單薄瘦弱的少年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男孩的手指纖長白皙,做出這個動作自帶着一份行雲流水的優雅。

伴隨着這一聲輕響的,是眾人手中的手機轟然爆炸的聲音。

“啊——!!我的手!!”

“好痛!”

那些手機的忽然爆炸,不僅將自己炸成了碎片,還將拿着手機的手炸得血肉模糊。鮮血順着他們的手滴滴答答地淌下來,有些炸得狠些的地方甚至能夠看到血肉裏面的白骨。

但這些疼痛卻不能抵消他們的恐懼——他們是看到“瑞德”打了個響指以後才出現手機爆炸這樣的事情!他們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個羸弱的男孩,卻驚恐地發現,男孩棕色的眼睛竟不知何時變成了燦金色。

純粹的,彷彿陽光一般的金色。

與此同時,他們周圍的空間陡然扭曲起來,一道道漆黑的裂縫自男孩身後出現,枯瘦宛如殭屍的手掌扒在裂縫處,一雙雙赤紅色的眼睛從裂縫裏望來。

“怪、怪物!!”

“救命啊!!”

方才還耀武揚威的少男少女們滿臉驚恐,驚叫着竭力想要離“瑞德”遠一些。膽子稍大些的還能強忍着恐懼轉身逃跑,膽子略小些的直接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

方才還人聲鼎沸熱鬧無比操場轉眼變得鴉雀無聲,男孩垂眼看着散落在不遠處的衣物,神情平靜,就在那雙眼眸的注視下,那些衣物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然而,與此同時,他的身上忽然繚繞着金色的薄霧,霧氣散去后,他的身上已然整整齊齊地穿着那套特製的拉斯維加斯公立高中的校服。

與此同時,他身後種種異象已然消隱無蹤。

男孩垂眼看着右手腕上青紫的傷痕,金色的眼眸劃過一絲冷嘲。

“嫉妒……人類的原罪。”

左手輕輕按在傷處,溫暖的白光閃過,那處的青紫頓時消隱無蹤。但他的臉卻白了一瞬,面無表情的男孩抬手揉了揉額角,喃喃道:“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破損的心核,近乎乾涸的榮光,如今的他動用力量實在是太過勉強了。

這個名叫斯潘塞·瑞德的男孩擁有着很漂亮的靈魂,重傷的他受這個靈魂吸引,與他的靈魂在這個身體裏毗鄰而居,十二年來一直以沉睡來修復自己破敗的靈體,便是如今恢復的力量才不過一成。若不是這個靈魂的聲音太過絕望,他還會繼續沉睡下去。

擁有如此光輝璀璨靈魂的人,不應受到如此對待。

隨意翻閱了一下屬於斯潘塞·瑞德的記憶,男孩開始向著瑞德家的方向走去。堪堪走出校門,男孩聽到腦海中響起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嘿,你……你是誰?”

“……”

“莫非……你是我的第二人格?我這是……遺傳到了……病了嗎?”

不待回答,腦海中的聲音以着極快的語速說道:“精神分裂症是一組病因未明的重性精神病,多在青壯年緩慢或亞急性起病,臨床上往往表現為癥狀各異的綜合征,涉及感知覺、思維、情感和行為等多方面的障礙以及精神活動的不協調。患者一般意識清楚,智能基本正常,但部分患者在疾病過程中會出現認知功能的損害……”

金眸的男孩無奈地停下腳步,他站在距離他家僅隔一條街的路口處,無奈開口道:“放鬆,男孩,你並沒有患上精神分裂症。”

腦海中喋喋不休的聲音一頓。半晌,那個聲音才小心翼翼地說道:“真的?”

他哪裏會聽不出男孩彷彿蹦豆子一般的語速中所深深掩藏的恐懼,他聳了聳肩,平靜地說道:“我僅是寄居在你身體之中而已。”

然後,瑞德卻以着一種心死若灰的語氣說道:“我明白了,這是幻覺,一般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都會出現這個癥狀,在不久之後我應該會形成第二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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