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燥動難耐

23.燥動難耐

他一字一句道:“誰要動這妖物,便先過問我手裏的劍。”

“公子!”

昆鵬驚呼一聲,便想跳窗,一隻鐵爪似的小手卻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他回眸看去,那小少年笑盈盈地眨了眨眼:“別急嘛,你家公子厲害得很,那些人為難不了他的。”

“師……”靈湫回過神來,喝道:“楚曦!你下來!”

“在下長樂門掌門,來替地爻派的道長們教訓一下你這大膽狂徒。”一個男子率先跳上台來,是個頗有道行的器修,一把古琴已化了活物,翩若驚鴻,宛若游龍,他這一亮相,台下便是一片喝彩。

自然,也有人喝得是倒彩,為楚曦而喝,語氣中不掩鄙夷意味:“呵,這大膽狂徒遇上長樂門少掌門,還不被打的落花流水么?”

“打跑了最好,莫讓這人攪亂了試煉大會!”

楚曦無心應戰,卻也知曉避無可避,一手摟緊滄淵,一手握緊書中寶劍,盯着那器修道:“還望前輩賜教。”

那器修冷哼一聲,像是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待戰鼓一響,便抬手朝琴弦上輕輕撫去,數道光絲從指尖泄出,化作漫天羅網,朝楚曦迎面襲去!

人面螺低聲道:“靈湫,你還不上去幫他解圍?”

見楚曦足尖點地,輕盈躍去,身影與手中寶劍似合二為一,如紫電輕霜在網中穿梭來去,靈湫頓住腳步,目不轉睛,眼神卻黯然:“他不需要我幫忙……從來都是。”

這一場比試可謂精彩至極,台下眾人看得是目不轉睛,驚叫連連,那白衣狂徒雖是一手懷抱着只妖物,一手持劍出招,卻是瀟洒至極,纏鬥之中,劍尖與琴弦交錯分離,足令人眼花繚亂,在一根琴弦纏住妖物的尾巴之時,那狂徒一劍斬下,力破萬鈞,將如龍似蛟的古琴連弦帶骨斬成了兩截,劍氣震得幾根石柱都斷裂開來!

先前那揚言要教訓人的一方下了台後,腳步虛浮,昏倒在地。那群年輕修士有所忌憚,圍着擂台,一時卻未再有人敢上去,一些年長的倒是按兵不動,沒有動手,但表情也不大好看了起來。

師父……

滄淵心潮澎湃,只覺天地一片險惡混沌,唯有這麼一個人,身上的溫度,說話的聲音,是溫柔的,是真實的,是想緊緊抓住的。

如果可以,就算要毀天滅地,吞赦日月,也要與他一直一直……

在一起。

“你們是哪門哪派的,怎敢帶着妖物踏足蓬萊島?”

一個清朗洪亮的男音傳來,台下聚集的人群讓開了一條道,走出來個三十上下的年輕僧人,手持一把金光閃爍的伏魔杵,一看便是極厲害的法器。

楚曦心中一凜,知曉這佛修是個招惹不起的角色,把懷裏滄淵摟緊了幾分。“別輕舉妄動,”靈湫飛身而上,落到楚曦身側,拂塵抵住他的劍,“都是你們,方才在那酒樓里不知收斂。”

瞥見靈湫亦是一臉如臨大敵,楚曦也有些緊張起來:“怎麼,這人你也對付不了?不是說這裏都是困於幻境中的魂魄?”

靈湫冷聲:“我們不也困在幻境中?這佛修身上靈力甚重,想來生前就法力高深,若硬碰硬,我也沒有把握。”

見那僧人步步逼近,楚曦靈機一動,收起劍,跳下台去:“這位大師,失敬,在下乃堯光派弟子,那位是在下的師父。”

靈湫:“…….”

他心道,你自己認的,可怪不得我。

將滄淵的耳朵捂嚴實了,楚曦盡量壓低聲音:“不瞞大師,我與師父二人帶這妖物來此,本意實非攪局搗亂,而是欲將它獻給島主。方才我恐怕這位地爻派的道長弄傷了它,使鮫珠效力大打折扣,才有過激之舉,實在抱歉。”

“哦?”那僧人不置可否,“你要把這妖物獻給島主,所求為何?”

聽見這一句,滄淵背脊猛然繃緊。

師父要把他交給別人么?

【重淵,你不明白,你師尊是把你當作了誘餌么?”】

突然,有個鬼魅的聲音從腦海深處響起來,似真似幻,好似在許久之前,他便聽見過有人這樣說。

【是他把你獻給我的,你還這麼相信他,真是天真哪…..】

感到腰間襲來一陣刺痛,是滄淵的蹼爪穿透了衣袍,楚曦蹙起眉,一隻手伸進披風裏,撫摸滄淵快要綳成弓弦的背。

他扭過頭,一口叼住了楚曦的咽喉,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要是他敢把他交給別人,他就狠狠咬下去,咬死他,再自殺。

楚曦掩好蓋住滄淵腦袋的披風,面不改色,只有眉頭在微微抽搐。

這小傢伙算是在威脅他嗎?

人群騷動起來:“獻給島主?莫非是求島主青眼相待么?”

“鮫珠又不多稀罕,島主自己煉的仙丹不比鮫珠厲害多少倍,哪能看得上,勸你們還是別白費功夫了,好好修鍊才是正道!“

“不是,那好像是條鮫王啊?”

“鮫王?”

靈湫也反應過來,配合道:“諸位誤會了,我們獻寶不是想求島主另眼相待,不過是我這徒兒有心疾,久治難愈,所以前來求助。”

那僧人似是不信,盯着楚曦打量,目光落在他心口處片刻:“嗯,這位小修士確有心疾。”

他此言一出,周遭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一些人散了開來。

楚曦鬆了口氣。

“不過,小修士的心疾不同尋常,是魔氣侵入心竅所致。興許,老衲能幫得上忙,嘗試一下幫你祛除這魔氣。此疾,不可多耽擱,否則,恐怕會有被魔物趁虛而入,蠱惑身心的危險啊。”

楚曦只想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沒有心思聽他多講:“多謝,晚輩不好意思勞煩大師,不必了。”

倒是靈湫面露疑色,開口想問,卻見楚曦已快步走開,只好跟上。

有幾個少年修士卻蹦蹦跳跳的攔住了他們去路:“前輩,讓我們看一眼鮫王吧,聽聞鮫中王族都容顏絕世,美得不得了!”

“就看一眼,就一眼,也不會看壞鮫珠嘛!”

楚曦煩躁不堪,生怕他們惹惱或嚇壞了滄淵,可這群半大孩子卻是糾纏不休,左拉右扯,甚至有幾個嚷嚷着要跟着他們去找島主。

擔心他們真的跟着來,他只得將披風掀起了一角。

只是露了一下滄淵的半邊臉,可謂驚鴻一瞥,直把這群少年修士震撼得目瞪口呆,呆在原地,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子丟了魂似的跟上來:“真的要獻給島主么?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楚曦懶得與他解釋,御劍而起,一下飛到了半空中。

感覺滄淵的蹼爪抓着他的腰帶愈發緊了,他一哂,湊近他耳畔,半是玩味,半是恐嚇:“真是個小禍水,現在就這麼禍害人了,以後長大了可怎麼辦?不如你就跟了島主吧?”

男子聲音輕柔動聽,滄淵耳根一酥,牙關也不由自主地鬆了松,卻仍叼着他的喉結。楚曦被他的牙磨得發癢:“好了,師父是騙他們的,不會真把你獻給島主的,你要相信師父。”

滄淵瞳孔一縮,本能的,他不信他。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信。

這時楚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修長的手指掠過耳根,引起一片酥意,他牙關一松,頭便被按到了楚曦胸口。

他雪白的衣襟敞開着一條縫,那顆殷紅的心尖痣猝然躍入他的眼底,像一滴誘人的血。

心一時有若雷鳴。

他着魔似的盯着那顆痣看,等回過神時,已經湊得很近了。

楚曦癢得渾身一顫,心下微惱,這小魚仔又胡亂舔人了,也不分分時候。不過,好歹是沒胡思亂想生他的氣,否則就難哄了。

他揪了揪他的耳朵:“別亂動,當心師父抱不住你。”

滄淵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覺唇舌滾燙,熱意蔓延開來,轉瞬侵佔了五臟六腑,他愈發感到燥熱,魚尾忍不住更收緊了幾分。

楚曦足下不穩:“滄淵,你再纏緊點,師父就飛不動了!”

“往東邊去。”靈湫也踩着拂塵跟了上來,雖被蘇離抱着一條腿,身姿並不十分飄逸,但仍是一副傲雪凌霜遺世獨立的神態,見楚曦晃來晃去,便抓住了他一邊胳膊,回眸看了一眼擂台。

台上已開始了新一輪的比試,沒有人跟上來,只有那個僧人還在仰頭望着他們。

他心想,魔氣侵入心竅……是真的么?怎會如此?

不出一會,四人一螺就抵達了蓬萊宮前。

蓬萊宮位於蓬萊島上最高之山的山腰,山巔則便是蓬萊仙台所在之處,終年積雪,雲霧繚繞。

此刻宮門敞開着,門前左右鑄有兩座九色鹿雕像,栩栩如生。

楚曦努力掰開滄淵的尾巴,問:“我們就這樣進去?”

靈湫一甩拂塵,白他一眼:“還能怎麼進?偷偷潛入?”

“哥,哥!”蘇離已經迫不及待地朝門內走去,被靈湫一把抓住後頸,只見此時門前兩頭石鹿倏然便化了活鹿,甩了甩頭,發出呦呦鹿鳴,兩股青煙從地上騰起,一左一右冒出兩個人影,一個俊秀少年,一個俏麗少女,都身着淺綠衣衫,頭戴花環,猶若小仙。

兩人打量他們,注意到楚曦懷裏的滄淵,俱是一驚。

楚曦連忙解釋:“他是我的……坐騎,我騎着他渡海而來的。”

靈湫:“……”

人面螺心道:“這解釋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鯤鵬會怎麼想。”

似乎是搪塞過去了,兩人也沒多問,那少女道:“你們是何人?”

“在下靈湫,乃堯光山之主,聽聞島主近日來身子不適,在下前日煉了一種葯丹,藥效奇佳,想贈島主一顆,煩請二位通報一聲。”

少年雙眼發亮:“原來是靈湫前輩,久聞大名!”

楚曦一驚,靈湫與這蓬萊島主認識?

這蓬萊島主不是幾百年前就死了,那靈湫該有多老啊?

靈湫跟着那二位門童走進門內,他正欲跟上,卻被纏得連腳都邁不開了,且他呼吸愈發急促,鱗片越來越熱,不知是怎麼回事。楚曦揭開披風一瞧,見滄淵雙眼緊閉,周身皮膚泛出血絲一般的藍紋,不由心下一驚:怎麼回事,是不是方才……

人面螺道:“他需要水,鮫人最多能離水六個時辰!”

楚曦忙問那倆門童:“你們這裏,可有水池能安置他?”

“跟我來。”少女點點頭,快步將他引入門內。

這蓬萊宮內極為寬敞,地形錯綜複雜,環環相扣,猶如迷宮一般,楚曦算是知曉這兒為何大門敞開了,就算能進得來,想不在裏面迷路也難,更別提走出去了。不知繞過多少條走廊,穿過多少扇門,他們被帶到了一座庭園裏。園中,有一個不大的蓮花池。

楚曦忙走過去,想將滄淵放入池中,誰料他緊纏着他不放,無奈之下,便只能自己也跳了進去,甫一入水,便嘶嘶冒出煙來。

他心中震驚,這光景,簡直像是下鍋了。

少年道:“前輩,你們若要見島主,需得等幾個時辰,島主與夫人正在沐浴,你們可以在這庭園中稍事歇息,這裏房間很多,都能入住,但庭園之外的地方,未經島主允許不可出入,還望前輩見諒。”

靈湫點點頭:“這個我自然明白,多謝二位小修士。”

門童前腳剛出庭院,蘇離就想溜之大吉,靈湫便抓着他的“命根子”小蛇走進一間房打坐去了,氣得他直跳腳又無可奈何,只得也尋個地方倒頭睡覺。他們倆倒是休息了,只有楚曦還在鍋里煮着。

這一池水都快變成了溫泉,也不知滄淵身子怎會熱成這樣,他簡直要懷疑再多泡一會,這蓮花池就該熬出一鍋清湯魚了。

當然,佐料還有他自己。

——但恐怕還沒被煮熟,他就要被滄淵活活勒死了。

“滄淵,松,鬆開一點,師父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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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人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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