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Chapter12. 奉酒風波
書玉愣神的當口,身後已傳來不耐的催促。
此時再回頭,倒更顯得可疑。
咬咬牙,書玉端着酒壺便從屏風邊走了出來。
宴上的來賓或多或少都已陪侍了個美人,唯零星幾個上首的賓客身側依舊空空蕩蕩。
書玉一邊緩步往前走,一邊不露聲色地搜索着上首的席位,果然在左首的位置找到了辜尨的身影。
辜尨兀自端了酒盞小酌,並不理會宴上鶯鶯燕燕。遠遠看去,他眸色清冷,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淡漠,卻因了一副好皮相,依舊引得侍酒的美人前仆後繼。
卻沒有一個美人能如願以償坐上他身側的位子。
書玉的大腦飛速運轉,很快便在腦海中形成了逃亡的方案。
並非所有的美人都會被來賓留下侍酒,沒有被叫住的美人便順着流水線的席位一直走到盡頭屏風處。屏風盡處,便可退場。
只要她一路走過,不引起任何人的興趣,這一遭奉酒她就算躲過了。
打定主意,書玉虛虛一晃,似乎站立不穩將將要跌倒。身後的美人善意地扶了扶她,就在這一扶一頓間,書玉的指尖拂過美人端着的托盤,再站穩時,那指尖已蘸滿了不知名的棕色醬料。
以眾美人作擋,書玉輕輕抬袖,面紗上露出的額頭瞬間多了許多麻子。
再往前走時,書玉的底氣便足了起來,但也不忘控制前進的步伐,不緊不慢,不叫人看出她心內的緊迫來。
很快,流水席走了個過半,眼見要經過上首的席位,書玉愈發小心謹慎。
從辜尨的位子走過時,她尋了個契機與另一位美人並肩而走,讓那美人擋一擋辜尨的視線。按理說,她不必如此謹小慎微,因為辜尨根本看都不看侍酒人一眼,但總歸小心駛得萬年船。
辜尨依然低頭小酌,偶爾側身和身邊的副官低聲交談幾句,並沒有留意身邊走過了什麼人。
書玉險險地走過了上首,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誰料就在這時,身側傳來了一道慵懶的男聲:“誒,美人你停一停,給我把酒滿上唄。”
美人這麼多,總不至於叫她吧。書玉沒理,繼續往前走。
那聲音依舊不依不饒:“美人,叫你呢,額頭上長麻子的美人。”
書玉險些一個趔趄。她穩了穩酒壺,轉頭看了看身側的席位。
只見一個面容英挺的男人坐在席上抬頭看她。男人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生生添了七分痞氣。他的身側環繞着兩個衣着清涼的美人。
不是韓擎又是誰?
書玉忍住把酒潑到他頭上的衝動,走上前預備給他的酒盞滿上。一邊走還一邊提防着辜尨那處的動靜。此刻,辜尨席前停着一位粉衫美人,那美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奪得辜尨身邊的位子。
現下看來,辜尨應該無暇理會韓擎這邊的動靜。書玉心下稍安,卻忍不住腹誹如果她家的斯文敗類真敢讓那美人落座,她今夜便把他的鋪蓋卷到書房。一邊心裏開着小差,一邊傾了酒壺準備倒酒。
酒即將倒下時,她才猛然瞅見,韓擎的酒盞分明是滿的。她連忙直起酒壺,奈何還是灑落了幾滴酒水。
書玉氣結。合著韓擎是在戲耍她呢?
韓擎一手托着下巴,挑眉看着書玉:“美人在想什麼呢?這麼心不在焉。”
在想怎麼潑你一腦袋酒。書玉心內咆哮,面上卻依然低眉順目。她戴着面紗,穿着侍酒人的衣服,韓擎未必認得出來。這痞子之所以揪着她不放,估計是那風流病在作怪。
已經有了兩個美人了還不知足。毛病。
腹誹歸腹誹,書玉萬萬不敢開口。若聲音一出,只怕要露餡,於是只得低眉順眼做小伏低。另又怕韓擎口味獨特,欣賞臉上帶麻子的女子,因而趕緊裝作不勝惶恐狀,跟着其他美人的步伐,腳底抹油,一瞬開溜。
“跑得倒快。”韓擎低低笑了一聲,繼而一把攬過身邊的妖嬈美人。
書玉顧不得謹小慎微,快走幾步就走到了屏風。再顧及儀態,怕是要節外生枝。
這一念頭剛起,立刻便得到了應驗。斜刺里伸出了一隻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驚,原以為已走到盡頭,誰知這裏還有一個席位。
而待看清席上坐着的人……
她嚇得沒了反應。
那人倒並非面相凶神惡煞,相反,他膚色白皙,五官清雋,分明是個引無數美人側目的翩翩公子。奈何他薄唇冷目,一看便是個寡情冷厲的主,倒叫一干美人不敢靠近。
無怪乎美人們望而卻步,連書玉這般厚臉皮的人見了閻崶也犯怵,那些嬌滴滴的美人哪裏受得住?
只求閻崶別認出她是誰,否則這臉可丟大發了。
自閻崶主動伸手握住書玉那刻起,席間就有幾道視線飄了過來。
冷情冷麵的閻王居然也會有垂青女人的時候,更何況還是一個侍酒女。奇事!奇事!
有心人已不露聲色地探頭,想看一看那侍酒女的容貌幾何,好摸清閻崶的喜好。
然而,看到書玉未被面紗遮擋的那一腦門“麻子”時,眾人無不默默地縮回了原位。
閻崶的口味,果然奇特。
書玉頂着閻崶涼涼的視線,想抽回手奈何閻崶力道太大,想出聲解圍奈何又害怕暴露身份。就這麼僵在了原地,欲哭無淚。
“坐。”閻崶說。
她哪裏敢坐?組長你倒是鬆手啊?!
這樣僵持着太詭異了,書玉腦中想了一百種脫身的方法,下一秒又把這一百種方法否了個七零八落。
她壯着膽拿另一隻得空的爪子去撥閻崶的手,眼裏俱是討好的味道。不論閻崶認沒認出她來,對着女子這樣的低眉示好,他總不至於太過強人所難吧。
然而閻崶從來不知見好就收是個什麼意思。他蹙了蹙眉,瞥了一眼書玉的爪子,預備再使一使力令對方就範。
書玉瞬間讀懂了閻崶眸中的含義,登時心裏便淌了一灣血。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破罐子破摔直接向辜尨坦白,然後躲到她家斯文敗類身邊去呢。
千金難買早知道。
閻崶並沒有如願拉過書玉。
一雙有力的手按在了書玉的肩膀上。繼而,無比熟悉的嗓音清清冷冷地在她耳畔響起:“閻組長,你把她弄疼了。”
周圍的賓客擦亮眼睛、豎起耳朵關注着這裏的一舉一動。
閻王和北平辜尨共搶一個女人。
這事百年也不得一見啊。
閻崶愣了愣,終於鬆了手。
書玉如獲大赦,下意識便躲進辜尨懷裏。剛一站定,驀地想起她現在只是一個侍酒女,平白無故往辜尨懷裏鑽是怎麼回事。於是她故作鎮定地挪開了幾步,與辜尨保持距離。
辜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書玉拿起酒壺,視線無意間掃到了一旁的韓擎,只見那廝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滿眼的揶揄之色溢於言表。
腦中一個激靈,書玉忍不住在心中爆了句粗口。韓擎分明一早就知道了她是誰!
韓擎都認出來了,辜尨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不過是不想揭她面子。
於是,辜尨攬着她的肩把她帶到他的坐席時,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態度。
待辜尨坐穩后,她還勤快地往他的杯盞里續了酒。
“倒酒還倒上癮了?”他的聲音平平,聽不出半點情緒。
坦白從寬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於是連忙開口:“你聽我說……”
“先別說話。”他蹙了蹙眉,扣住她的脖頸,湊上她的額。
誒?她有些臉紅。大庭廣眾他這是要做什麼?下邊的賓客胡來也就算了,他也跟着亂來?
額角有些微涼意,她感到他的舌頭輕輕觸了觸她的額。
半晌,他喟嘆:“唔,味道不錯。”
她登時哭笑不得,他把她抹在額上的醬料給吃掉了。
密切關注着這邊的賓客無不悻悻,閻崶這麼快就把美人拱手相讓了?太不帶感了。
還有辜尨不像傳聞中那麼清心寡欲嘛,這分明調得一手好情啊。
書玉偎着辜尨,輕聲把今夜見聞細細說與他聽,末了道:“你說那夜貓為何要嫁禍你?張警司和夜貓,誰才是棋子?”
她並未摘下面紗,湊近他耳語時,熱氣噴在了他的耳垂,連帶着輕紗也一下一下撓着他的脖頸,直撓到他的心底。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有些氣惱。
他當然在聽,她說的話,他每字每句都聽得認真。只不過,只要她在身邊,他總要分神想些別的——比如,怎麼不摘下面紗也能吻上她的唇。唔,這個難度好像有點大。
席間忽而靜了一瞬,原來夜宴的主人出場了。
張警司着一身靛色長袍,一路走來便抱拳向幾位要人作揖,半點主人的架子也無。
他又恢復了慣常的一團和氣,眼裏精光不再,語調也少了雅閣里的沉穩。
他的身邊,跟着個戴着面紗的窈窕女子。那女子與侍酒女着一樣的輕紗,長長的裙裾浮動,露出了裙底的玉足。
書玉看得分明,那玉足上穿着緞面高跟,藍鑽鑲邊,幽冷而媚。
那女子手執酒壺,向著辜尨的方向款款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