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Chapter11. 流光夜宴
書玉這輩子還是第二次干過爬牆這碼事。第一次是因了年輕氣盛為情所困,那倒也罷了;第二次居然是受了賀子池的慫恿,這就有些抹不開面子。
“不許說出去。”書玉嚴肅地看了一眼賀子池,“我就上去看一小下。”末了又補充一句:“還是被你逼的。”
賀子池把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是是是,保證不說出去。”後來想想不對,於是謹慎地添上一句:“你也不準告訴辜尨。”
書玉不耐煩地擺擺手:“成交。”她傻了才把這丟人的事說給辜尨聽。
二人趁着漸濃的夜色,手腳並用爬上了屋頂。賀子池小心翼翼地挪開半塊碎瓦,書玉的腦袋率先擠了過來。
所幸雅閣屋頂不高,隔音效果不佳,兩人在屋頂上倒能將閣內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想來建造這座雅閣的人根本沒有想到,此等風雅之地也會招致梁上君子。
雅閣內,夜貓婷婷裊裊地立在一張小案前。她的面前站着一個男人,正是張警司。
兩人面對面,卻一句話也無。
這是幹什麼?打啞謎么?賀子池皺了一張臉。
書玉卻一呆,目光被張警司吸引了過去。今日所見的的張警司和那日在張宅偶遇的張警司看上去並不像一個人。
同樣的五官,同樣的身材,甚至連站姿並幾項細小的肢體動作都一般無二,可書玉就是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再看一眼張警司的臉,書玉恍然大悟。
是眼睛。
那日在張宅假山後,她瞥見張警司的一雙眼唯唯諾諾毫無神采,視線都不敢與辜尨對視半分。而此刻,張警司雙眸炯炯有神,連帶着周身的氣質亦發生了變化。
眼神最是能讀出一個人的能耐。能偽裝得這樣徹底,怎麼可能是庸人?
書玉腦中迅速將張警司的資料過了一遍。張寒生,草根出身,從最底層的片警混起,只花費了六年便爬上了片區警司之位。初成為警司的那一年,迎娶當地銀行家的獨女為原配。婚後零零散散納了十七房側室,最後一房便是十七姨太葉貓兒。
她只當這張警司精於須溜拍馬,討了哪位上層的歡心,這才當上警司。卻未想,若能令上層僅六年願意便把警司之位給他,這樣的人,哪裏可能是庸人?
那麼,絞殺手下、嫁禍辜尨的事,是不是他做的?
正冥思苦想間,書玉便聽到閣內的人開了口。
率先開口的竟是夜貓。她庸庸懶懶的嗓音帶了几絲媚態:“寒生,好久不見。”
賀子池激動地看向書玉:有貓膩!他的劇本果然沒錯!
書玉不理他,繼續巴着洞口往下看。
張警司動了動,語氣有些急促:“如今你總算願意來見我了。他們告訴我你死了,我總也不信,我就知道你沒有死,我……”
夜貓冷冷出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張警司眼中帶了幾分苦澀,“你總歸是怨我的。”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夜貓的聲線依舊冰冷。
張警司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握住夜貓的手,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我按着你的要求變成了這副模樣,你還不滿意么?”
夜貓沒有說話。
“你想讓我做什麼,我做便是,你何苦殺了那兩個片警?”張警司苦笑,“你又為何要嫁禍北平辜尨?現下,所有的矛頭都指到了我的身上。”
賀子池目瞪口呆,這劇本的走向不太對啊。聽這對話,葉貓兒竟沒有死,而夜貓就是葉貓兒?不僅如此,葉貓兒還殺了人?
書玉心中巨震,原來那橫屍於垸水巷的兩個片警是夜貓的手筆?柔柔弱弱一個女人,卻取走了兩個七尺大漢的性命。這夜貓到底是什麼來路?
“人是我殺的。誰讓他們撞到了我的槍口上?”夜貓滿不在乎道,“你勸你看好你那原配夫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她也不小心喪了命。”
張警司靜了一瞬,道:“你變了。”
夜貓一愣,隨即咯咯地笑了起來:“張寒生,你真當我是葉貓兒?”
張寒生定定地看着夜貓:“是或不是,你說了不算。”
屋頂上書玉和賀子池,面面相覷。
賀子池內心咆哮:勞駕你們說話說得明白一些,到底夜貓是不是葉貓兒誒?這關係到他的推理是否成功。
書玉內心煩躁:勞駕底下這二位別再打情罵俏,趕緊的再透露幾句有關栽贓辜尨的線索,最好把隱在背後的人抖出來。
屋頂上,兩人俱是急得抓耳撓腮。卻不料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啼鳴。
書玉嚇了一跳,轉頭便撞上了一對如鬼火般的燈籠。
賀子池捂住嘴,駭然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那燈籠分明是一對眼睛,貓頭鷹的眼睛。
藉著月光,書玉依稀瞧見貓頭鷹的模樣——純色的深棕毛髮,唯額心一點白斑。
顯然是一隻品種珍貴的貓頭鷹。
書玉恍然憶起,似乎聽張宅的下人提起過,張警司的愛好之一便是養鳥,那麼這一隻是不是從籠中逃出來的寵物鳥?
然這隻寵物鳥異常兇猛,一邊發出刺耳的叫聲,一邊用鋒利的爪子襲向二人。
賀子池大駭,一個骨碌竟順着屋頂滾到了挨着牆的大樹上,再一蹬腿,整個人便滾進樹影里不見了。
書玉心裏暗罵賀子池跑得倒快,卻也慶幸這呆貨沒有留下來添亂。
她想着怎麼引開這隻亢奮的大鳥,眼角的餘光卻瞄到了雅閣內。只見自那第一聲啼鳴響起時,閣內的夜貓便僵直了身子一動不動。
電光石火間,書玉了悟,這隻訓練有素的大鳥只怕不是張警司圈養的寵物,而是夜貓帶來的援兵。
那高高低低的啼鳴,想來是在報信。
書玉急了一腦門的汗。這該如何走脫?
就在這時,暗色的夜空中突然亮光大盛。書玉被強光刺激得眯了眯眼,那貓頭鷹亦被光線逼退,不知隱到了夜色的哪個角落。
隨着亮光的出現,夜幕中竟凌空現了幾個女子的身形,飄飄搖搖如九天仙女,直看得書玉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情況?
下一秒,書玉才發現,原來那幾個女子都被細細的繩索牽引着,而其中的一條繩索便穿過了雅閣旁這堵牆的三角棱。原來,這牆並非平白無故設計成這副模樣,而是有特別的功用。
漫天流光中,那些女子身着紗裙,面罩輕紗,端的如九天仙女下凡。她們手裏托着酒盞,那酒盞不知用什麼材質做成,在夜色里閃着淡淡的熒光。
手托酒盞的窈窕女子,順着繩索牽引,緩緩地向宅子東北角滑去。
書玉猛然想起,今夜在張宅會有一場夜宴。宴會的地點正是張宅東北方向的大院。
書玉顧不得嘆服張警司的別出心裁,雙手絞過繩索,迅速固定在腰間,腳微一施力便也順着繩索往夜宴的方向而去。
繩索滑動得極快,雅閣很快便被拋到了身後。書玉微微回頭,只看見雅閣前隱約有個人影。她不由鬆了一口氣,總算逃過一劫。
數條繩索的盡頭皆在夜宴。落了地的美人們自屏風后魚貫而出。
書玉一落地,整整衣衫便要離開,冷不丁被一聲低喝叫住。
“你怎麼穿成這樣就過來了?有沒有規矩?”
書玉還未回過神,便兜頭被一團輕紗砸中。定睛一看,是一套紗裙並一塊面紗。
丟給她這身裝束的管事正在一旁跳腳地看着她,連帶着周圍的美人也好奇地停下了腳步。
書玉生怕引來不必要的猜測,連忙三下五除二套上紗裙,戴上面紗,訕笑着找了個空隙隱到了美人之中。
這才消停。
沒事,不就是奉一次酒嗎?倒完一圈酒,她就撤。
然而,當她轉出屏風時,徹底傻了眼,這……這哪裏是奉酒那麼簡單?
宴會上,坐了一圈來客。美人們提着酒壺上前倒酒,酒還未倒滿,客人的手便覆上了她們的柔荑。被客人選中的美人,無一不是掩了唇嬌俏地笑,羞羞澀澀地順勢坐到了客人懷中。那酒壺也不要了,孤零零地滾在一邊。
大多客人身邊都坐下了侍酒的美人,更有甚者三個美人服侍一個客人。薄薄的輕衫一撂,美人玉似的臂膀便生生露了出來,像藤蔓,纏綿在客人的頸項。
書玉端着酒壺,卻是一步也邁不動了。
她……能不能選擇回雅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