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卦
小仙女么么噠~開了防盜文系統,百分之五十訂閱率,時間不長,心“錦食”的新招牌是木製的,被雨水一打濕,顏色就顯得有些深。玄戈站在招牌下面撐開傘,兩步下了台階走進雨里,雨水打在傘面上,聲音像是沿握着傘柄的手,一路震到耳膜。
雨天真他媽討厭。
踩一腳都是水,玄戈心情莫名的不太美好,避開地上連串的水窪,邊走邊在心裏合計,老頭子的遺願還有哪些沒做完。舊的招牌燒了,燒出來的木灰陪了葬,新招牌前幾天做好就掛了上去,來吃飯的顧客都說還挺好看,該通知的人也都通知完了……
沒等玄戈一樣接一樣地想下去,步子就邁不動了。
在距離他一米多遠的地方,躺着個人。
雨下的大,年久失修的路燈基本沒多少用處,玄戈看了兩眼,估摸着又是個醉鬼,只不過倒地就睡的地方沒選好,被大雨淋了個正着。這一片經常都有喝醉了直接躺睡的人,訛人的技術還個個都十分純熟,玄戈才來的時候沒少被坑。多看了兩眼,他也沒什麼好奇心,撐着傘繼續走自己的路。
他出門的時候衣服沒收,風大雨大的,八成又要重洗,越想越糟心。
雨沒有一點變小的趨勢,兩邊的樓影黑幢幢的,老舊的水泥外牆被雨水淋透,像是畫了醜陋的塗鴉上去。除了雨聲,周圍還是一樣安靜。沒過兩分鐘,又有腳步聲在慢慢靠近——是玄戈打着傘返了回來。
趴地上的人姿勢一點沒變,玄戈走過去直接蹲下,喊了兩聲沒反應,就伸手拍了拍對方露出的手臂,結果一碰到濕漉漉的皮膚,指尖就被冷的縮了縮。
手一頓,玄戈覺得事情有些不妙啊,這體溫也太涼了,嘴唇似乎也白的沒血色。他遲疑了兩秒,伸手探了對方的鼻息,感覺呼吸還算明顯,這才鬆了一口氣。
——要是下大雨的晚上碰到個死人,那還真有些麻煩。
手指在對方鼻尖旁邊停了三秒,鬼使神差的,玄戈手往上移,兩下把被雨水打濕了黏在臉上的頭髮撥開,露出了一張白凈的臉。
對方看起來年齡不大,估摸也就二十歲左右,很陌生。
就着不太亮的光線,玄戈盯着這張臉看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的心跳是越跳越快,一聲聲的打在耳膜上,快把雨聲都蓋過去了。
這是遇上心律失常觸發器了?一碰心臟就亂跳。把腦子裏莫名其妙的感覺都忽略掉,玄戈起身先快走幾步,把手裏的黑傘收攏放到店門口,又淋着雨回來,彎腰把人抱了起來。
人一抱到懷裏,玄戈自己先打了個哆嗦,重倒是不重,只不過感覺抱的不是人,是坨冰雕。
玄戈住的地方離店不遠,所以也就把冰雕抱了十來分鐘,進了房間就直接丟到了半舊的沙發上。沒用力,但陳年老沙發還是發出了一陣“咯吱”聲,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確定人還沒醒,玄戈花五分鐘洗了個澡,完了走出來,沙發已經被霸佔,他只好坐到床上,一邊擦頭髮一邊想怎麼辦。路上他注意了,對方身上沒一點酒味兒,沒傷口沒血,昏迷地安安靜靜,也不見哪裏不舒服,像是睡著了一樣。
看着一點沒有清醒跡象的人,玄戈覺得有些棘手。原本他沒準備助人為樂,但不知道怎麼回事,見了這人後,走得越遠心裏就越慌,他估摸着等他自己回了家,怕是心臟病都要犯。而且他總覺得不把人帶回來,就會出什麼事。
行吧,今天就樂一次,助助人。
玄戈長腿跨過去,就着手裏自己擦頭髮的毛巾,彎腰給沙發上的人也擦了擦臉。不知道是用的力氣太大,還是對方臉皮太嫩,幾下就給擦紅了。
紅了氣色好。
玄戈手上沒停,把對方的衣服褲子扯下來放到一邊,草草擦了兩下意思意思,然後從床上拿了薄毯,直接搭上去。
大功告成,七級浮屠有了。
把陽台上的衣服收下來,合著兩套濕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玄戈去冰箱裏拿水喝了幾口,就關燈睡覺了。
意識回籠的時候,陸爻覺得全身酸痛,四肢都像掛了十公斤的水袋,抬都抬不起來。不過他已經很習慣這種感覺了,閉着眼等着恢復力氣。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這過程大概需要一二十分鐘,陸爻閉着眼沒動,開始用昏沉沉的腦袋回憶。昨天他給麵館老闆算了一卦,抵了一碗大份牛肉麵的錢,十分划算。因為算得准,老闆還給煎了個雞蛋,幸運度max。
吃了面出來,沒等他找到晚上住的地方,全身就開始發冷發痛,熟悉的冷意像是要滲進骨頭縫裏,盛夏的天氣,他站街上冷的直打哆嗦。到後面他痛到意識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是倒在哪兒了。
不過,反正都是隨機倒,除了垃圾堆馬路中間什麼的,也都沒多大差別。
回憶到這裏,陸爻隨便起了一卦,出來的很快——坎卦,感寒之病,再看看,還有故人來。
唔,看來自己當時是往北方走的,感冒是因為淋了雨,不過故人來?救我的還是熟人?
周圍都靜悄悄的,沒什麼響動,躺着的地方像是床或者沙發之類的,陸爻不清楚周圍的情況,就閉着眼等無力感過去。他感冒的癥狀也很標準,一邊鼻孔像塞了坨橡皮泥,呼吸十分艱難。數到第六百下,覺得差不多力氣恢復了,他才睜開眼睛坐起來。
看了一圈,他確定自己應該是在救他的人家裏,房子挺小,一眼就看完了,傢具就四樣,一張單人床,一張餐桌,一個木質衣櫃,還有自己睡着的舊沙發。床上收拾得很乾凈,床單洗得發白,理得齊整,自己蓋着的毯子似乎也有一股肥皂味兒。
而他自己的雙肩背包就放在沙髮腳旁邊的地上,像是沒人搭理的小可憐。
確定房子裏沒人,陸爻站到地上,伸了個懶腰。他身上就穿了條黑色的平角內褲,身形挺好,不壯實,但薄薄一層肌肉讓線條顯得很漂亮,雙手舉高伸懶腰,遠遠看着還算是賞心悅目。
這時候,門口傳來響動,陸爻下意識地看過去,視線就和一腳跨進門的玄戈對了個正着。他還舉着手,保持着伸懶腰的姿勢,有些懵。
玄戈看人醒了,也沒驚訝。對方身上只穿了條內褲,他看了一眼就禮貌地移開了視線。但視線是移開了,白花花的肉、體卻還在眼前晃。
昨天時間晚了,他也沒注意,剛剛才發現,自己抱回來的不是冰雕,而是雪雕,這人皮膚白的像是要把太陽光給反射回天上去,晃眼睛,腰也細的慌,他可能兩隻手就能掐住。
發現自己又在想些有的沒的,玄戈往裏面走,他剛去跑了三公里,身上一層汗不舒服,朝傻愣愣看着自己的人點了點頭,直接進了浴室,沒一會兒,裏面就傳出了水聲。
陸爻把舉高的手放下來,倒沒覺得尷尬,只是有些奇怪——說好的故人來呢?他能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一面之緣都沒有,更別說是“故人”了。
自從卦盤不見之後,自己算卦果然是越來越水了。
搖頭晃腦地哀嘆了幾秒自己不復往日輝煌的算卦事業,陸爻連打了三個噴嚏,揉着鼻子去陽台把自己的衣服取下來,黑T恤牛仔褲,兩下就穿好了。之後,他仔細地把自己蓋的薄毯疊好,坐到沙發上,等救命恩人洗完澡出來。
救命恩人這種存在,放古代那是要以身相許的,降一級待遇,也得結草銜環。
他身上沒錢,包里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陸爻合計着,自己要不給救命恩人算幾卦當報恩?家庭事業和運勢,疾病大禍加血光,一輪下來,也能湊成報恩大禮包了,還體現了自己這個專業型特殊人才的價值,就是不知道對方接不接受。
他正想着,浴室的門開了,不過救命恩人沒看他,直接去了廚房。沒兩分鐘,香味兒就飄了出來。陸爻咽了咽口水,摸摸自己軟癟癟的肚子,告誡自己一定要爭氣一點,自己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不能這麼經不起誘惑……
給自己做了一層又一層的心理建設,他老實地坐在沙發上,眼睛還是忍不住往廚房門口瞟,眼睛周圍的肌肉都給瞟酸了。
隔了幾分鐘,穿着件軍綠色工字背心的救命恩人出來了,手上還端着兩盤蛋炒飯。
心理建設瞬間崩塌。
陸爻一個激靈,眼睛黏在蛋炒飯上無法脫離,內心十分掙扎——這到底是不是救命恩人飯量大,一次吃兩盤?如果不是,他能不能期待一下?
沒等他掙扎出個結果,就聽對方先開了口,“過來吃飯吧。”
陸爻雖然迫不及待,但矜持還在,十分客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顯示出來的,是巴不得躺進盤子裏和蛋炒飯滾成一團。
見對方不回答,只是把盛滿了蛋炒飯的盤子放在對面的位置上,非常直接地表明了態度——隨意,也可以理解為,愛吃不吃。
必須愛吃!陸爻決定恭敬不如從命了,心裏想着,飯不能白吃,那就在算卦版報恩大禮包里再加上財運愛情和桃花好了,完美!
咽下嘴裏的蛋炒飯,陸爻勉強自己的右手停下筷子,表情誠懇地望着坐對面的人,“恩人,我算卦很準的,要不要來一份豪華算卦套餐?”
玄戈用青瓷小碟盛了一勺湯,嘗了嘗味道,覺得有些淡,又加了點鹽進去。店門被推開,是熟客。
“今天吃什麼?”
對方把公文包放到旁邊的椅子上,也沒看菜單,“就一份排骨蓮藕湯吧,很久沒吃了。”
“嗯,等二十分鐘。”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店裏就兩個人,熟客找了話題和玄戈聊天,說自己之前一個多月都在外地,忙得人都瘦了幾斤。
玄戈笑着岔了句,“那一會兒多給你裝兩塊排骨,補補。”
對方雙手合十,語氣誇張,“感恩老闆!”收回手,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老闆家的貓還好嗎?我家那隻在鬧脾氣,之前把它從朋友家接回來,結果兩天都沒理我。”
聽了這個問題,玄戈切蔥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嘴裏回答,“不好。”拿瓷盤來裝好蔥花,他頓了一會兒才接着道,“給他帶吃的回去的那天晚上就跑了,一直沒回來。”
對方也沒想到找個話題竟然就戳中痛處,有些尷尬,趕緊挽救,“貓都是這樣的,喜歡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但它知道誰對它好,總會回來的。”
說著,又說起自己小時候,爺爺家養的貓半夜跑出去,隔了兩年又回來了。
後面的話玄戈沒怎麼仔細聽,他把湯盛了一大碗出來,又撒了點蔥花,端到餐桌上,“那就借你吉言了。”
晚上八點,玄戈早早就關了裝飾燈,拿了本子出來記賬。寫了幾筆,他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總覺得可能下一秒,就會有個人扒到門框上,白着一張臉,氣喘吁吁地喊他的名字。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玄戈想,可能是因為對方跑得太快,而想說的還沒來得及說清楚?
他猜陸爻肯定是知道,自己看見了他的紅瞳,所以才跑得這麼利索。只是,你都不怕我不正常的癒合能力,我為什麼就一定會怕你的紅瞳?
這種單方面的逃避真的讓人很無奈。
而且走就走,走之前竟然還把什麼事都做好了,連陽台上焉巴巴的薄荷都被澆了個透。
合上賬本,玄戈手指隨意地勾着鑰匙串去關門,越想心裏越氣,覺得要是真能再見到人,一定要先把人罵一頓,講講不辭而別什麼的真不值得提倡和發揚。
腳下踩過落葉,玄戈又有些憂慮——天氣冷得快,也不知道陸小貓有沒有錢買厚衣服。
陸爻又感冒了。
他手裏抱了一包抽紙,坐在路邊的一棵老銀杏下面,旁邊用三塊小石頭壓着張白紙,上面寫着“算卦”,裝備非常簡陋。又因為年紀小,看起來也沒什麼高人風範,生意極為蕭條。
風吹過去一陣,陸爻打了個噴嚏,眼淚都跟着出來了,他抽了張紙擦擦,覺得秋天果然是一個讓人淚流滿面的季節,太不友好了!
就在陸爻糾結着,自己要不要去買頂白色假髮來戴戴,試試看“鶴髮童顏算命高人”的路數走不走得通時,一輛大紅色的小跑忽然停在了他面前,輪胎和地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陸爻沒什麼精神,昨天死氣發作,窩在小旅館硬邦邦的床上,一晚上全身又冷又痛,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起床后發現自己又感冒了,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於是等程驍降下車窗玻璃,取了墨鏡準備打招呼時,就發現陸爻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一雙眼像是能看進人心裏去。
他人一哆嗦,有些膽戰心驚地問,“陸大師,您……您是又算出什麼了?”
上次他車半路爆胎,十分巧合地停在了陸爻算卦的攤子旁邊,因為等着無聊,就算了一卦。結果被預言三天之內手臂定會被金屬物器所傷,還會骨折。
程驍堅定地不相信這些不科學的東西,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拒了各種局,連着三天都宅在家裏修身養性。沒想到第三天晚上,洗完澡之後拖鞋上沾了水,下樓時一腳踩滑,整個人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但奇迹的是,這麼高滾下來,他竟然只有前臂骨折,手在拉扶手時,被金屬雕花給划傷了,其它什麼問題都沒有。
等他從醫院醒過來,只想說——這他媽也太神了!
聽清楚對方說的話,陸爻暈乎乎地搖了搖頭,勉強打起精神,“是你啊,想算什麼?”
程驍見陸爻終於搭理自己,趕緊開門下車,雙手抱拳,“陸大師,請救小弟一命!”他臉皮厚,完全沒把至少五歲以上的年齡差放在眼裏。
“上次算,最近不都沒有大災嗎?”陸爻回憶了上一次程驍的卦象,“財運亨通,事業順遂,除了招爛桃花以外,都挺好的,你什麼命需要我救?”他把程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擔心是不是自己算卦的準確度又有了偏差。
風有些大,程驍拉了拉風衣,連着點了好幾下頭,笑嘻嘻的,“大師您說的都沒錯,可我這不是遇到大事兒了才趕來找您嗎,今晚上我兄弟組了個局,賽車的,特刺激,就叫我去,我當然特別心動啊!我骨折在家養了一個多月了,你不知道,我被我媽那些豬蹄雞爪的湯湯水水灌得——”
“請陳述中心思想。”
“呃,晚上有賽車,小賭,但輸了丟面兒,懇請陸大師現場指揮!”
陸爻心裏有點動搖,他長這麼大還沒看過賽車的現場版,但感冒了又不想到處跑,只想回去捂着被子睡一覺。
想了想,他乾脆給自己算了一卦——北方,故人來。心裏一跳,陸爻猛地抬頭看向程驍,“你那個局,地點是在城北嗎?”
“就是城北!大師您怎麼算出來的?”
沒回答這個問題,陸爻垂下眼,手指揣進衣服口袋裏,無意識地捏緊了裏面放着的三個硬幣。
——他以前見過這個卦象,只不過睜開眼看到的不是故人。
直到硬幣都沾染上了他的體溫,陸爻才給了答案,“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