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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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爻突然就很好奇,“什麼?”
“我怕黑。”
最後陸爻還是跟着玄戈一起回去了,當然不是因為“怕黑”這種一聽就不可能的理由,而是因為玄戈說背上受了傷,單靠他自己的力量沒辦法擦藥,姿勢太扭曲,所以想讓陸爻幫幫忙。
關上房間的門,整個世界都像是被隔絕在了門外,玄戈找了新拖鞋出來遞給陸爻,起身時視線不經意地劃過對方的腰線,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祖國的花朵都嬌氣,在外面會被風吹壞的。
這一次,陸爻熟門熟路地找了藥箱出來,玄戈站他邊上,利索地脫掉上衣,露出了緊實的肌肉,然後轉身。
陸爻這才發現,玄戈背上的傷處十分嚇人,大片的青紫,皮肉有些綻開,已經結了血痂。可能是因為剛剛脫衣服,扯動了傷口,血痂中間又開始滲血了。
手上拿着碘伏,陸爻細細地吸了口氣,有些不敢動手,沒忍住問,“你不疼嗎?”
“擔心我?”玄戈偏頭過來看了他一眼,嘴角還帶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
“是挺擔心的,”陸爻沒覺得有什麼,老老實實地回答,又叮囑,“可能有點痛,我盡量輕一點。”
“嗯。”
棉簽碰上去的時候,陸爻發現,玄戈的肌肉瞬間有明顯地收緊,他放輕了動作,一邊開口說話,想轉移玄戈的注意力,“那群人為什麼要打你啊?”
“不知道。”
“不知道?”
“第一次,是十幾個人來堵我,說給我錢,讓我乖乖被他們砍幾刀,要不跟他們走一趟,我沒答應,就打了一架。”
“然後呢?”
“然後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加上這次是第四次。不過後面這兩次你都趕上了。”想起上次陸爻突然從旁邊衝出來,讓他一定注意分清敵我,不要打錯人,玄戈的聲音就帶上了笑意。
聽他這麼說,陸爻腦子裏各種念頭都冒了出來,他想起自己聽見的,應該是有人花錢特意請人來堵玄戈,還有特殊的要求——一定要用那把刀來傷人,那把刀……
“你呢?”
“什麼?”陸爻腦子裏在想事情,反應慢。
“你包紮傷口怎麼這麼熟練?”
陸爻動作很快,已經在上繃帶了,一圈一圈繞得細緻,聽玄戈問,他也沒瞞着,“去年在c市,路上救了一個突然發病的婆婆,對方收留了我一陣,”
綁帶從前胸繞過來,陸爻瞄了一眼胸肌和皮膚上的汗珠,嘴裏繼續說到,“她是開動物診所的,我就在那兒幫了兩個星期的忙,這些都是那時候學會的,”接着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反正包人和包動物差不多。”
說完,手上撕了繃帶,陸爻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在玄戈的肩胛骨下面,“行了。”
站起來,玄戈就發現陸爻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讓人忍不住跟着心情好,又伸手揉了揉對方的頭髮,玄戈有些無奈,“去洗漱,你上次用的牙刷毛巾都還在。”
夏天的夜裏有些悶熱,風從窗戶吹進來,帶了絲夜晚的涼氣。
陸爻翻了個身,老沙發隨着他的動作“咯吱咯吱”一陣響,他側身朝着玄戈的方向,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得挺小心,“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可能吧。”玄戈也配合地側躺着,兩個人面對着面,“你是想到什麼了?”
又看了眼放在門口的刀,陸爻點頭,“我剛剛想起這刀上刻的花紋是什麼了。”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我這麼說,你可能會覺得不科學,因為這事情確實不太科學,不過我沒有編故事。”
覺得有些涼,陸爻拉了拉身上的薄被,繼續解釋,“這把刀上刻的紋路,我曾經在一本古書上見到過,簡單來說,這刻紋是用來吸收陰煞之氣和死氣的。唔,換個說法就是,通過這些紋路,能讓一些不好的‘氣’都附着在刀面上,砍人的時候,帶着這些‘氣’一起砍下去,效果會比較玄幻。紋路的繪製方法已經差不多失傳了,所以一開始我都沒想起來。”
他說完之後,房間裏一時有些安靜。陸爻心裏忐忑,正想開口,就聽見玄戈說了話,
“按照你說的,這把刀算是比較稀有,並且,應該是有人特意要來砍我?”
“對,”陸爻動了一下,又帶動了幾聲“咯吱咯吱”的響聲,“可能……可能是你有什麼值得砍的地方?”
他手指一動,下意識地想算一卦看看,但又想起自己一遇上玄戈,算卦的技能點瞬間就全滅,只好默默忍住了。
“嗯,不早了,先睡吧,明天再說。”玄戈起身去關了燈,重新躺回床上,他摸了摸自己大腿上的傷口——只剩下一道疤了。
黑暗裏,玄戈的表情沉肅。
陸爻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情緒突然有些低落。他本來已經習慣了旁人的質疑和不信任,甚至是嘲笑和諷刺,但玄戈不相信自己,還是讓他心裏憋憋悶悶的。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左眼,陸爻回憶起之前觸到刀柄時的感覺——他確定沒錯,就是碰到了死氣的感覺。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會有人拿着這麼一把刀,想傷玄戈?
腦子裏一直想着刀上繪製的紋路,陸爻閉着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他感覺自己被一團黑氣拖着,直往冰窟窿里拽。
他下意識地掙扎,但冷氣緊繞着他,像是冰針一樣鑽進了骨頭縫裏。
玄戈向來睡得不沉,聽見旁邊一陣“咯吱咯吱”的響動,就坐了起來,試探性地喊了一聲,“陸爻?”
沒人回答。
心跳莫名地開始加快,玄戈赤着腳下床開了燈,就看見陸爻緊緊地裹着被子,蜷縮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在不住地發抖。
看着背朝自己縮成一團的人,玄戈微微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次,“陸爻?你不舒服嗎?”
還是沒人回答他。
這時候,玄戈的心臟已經跳得越來越快,他彎下腰,伸手拍了拍躺着的人,手一碰上去,就頓住了。
很冷,和上次一模一樣。甚至一樣的,還有自己的心跳。
玄戈兩手用力,讓陸爻平躺在沙發上,這才發現對方雙唇完全失了血色,臉上是一種不正常的白,像是染了一層霜。眼睛緊緊閉着,呼吸也明顯變緩。
湊得近了,他才發現,陸爻左眼皮上的那顆黑痣,竟然變成了硃砂色。
難道是我記錯了?
一邊回憶着,玄戈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頭,手指瞬間就被冷的一顫。不過,他沒收回手,反而手指下移,鬼使神差的,力道很輕地用食指指腹,撫了撫陸爻左眼眼皮上那顆硃砂色的痣。
“陸爻?陸——”
感覺睫毛劃過手心,帶來了輕微的癢感,玄戈移開手掌,一時之間怔住。
此時,陸爻緩緩睜開了眼睛,右眼瞳仁漆黑如夜,而左眼卻眸色如血深紅。
“啊?”陸爻傻了兩秒才伸手接過來,努力讓注意力轉到算卦上,把腦子裏刷屏的“怎麼名字就叫玄戈了呢”給忽略掉。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走流程,“你伸手碰碰這三枚硬幣。”
見玄戈十分配合,他還特別耐心地解釋,“碰碰硬幣,是讓你自身的‘氣’和硬幣產生聯繫,卦象的指向性就會明確一些。古時候都是用銅錢,現在真的銅錢不好找,硬幣也能行。”
玄戈點頭,沒接話。他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突然發現對方左眼的眼皮上,有一顆顏色淺淡的黑痣,只在垂下眼瞼時才能看得見。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在意這顆痣,沒忍住連看了好幾眼。
切換到專業模式的陸爻還是挺有范兒的,他把三枚硬幣拋到桌面上,看了看卦象,開口篤定地說到,“你是家中長男,父母雙全,有一個妹妹。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六歲的時候差點因為水夭折,性命保住了,但留下了傷病。家人和睦,不過去年冬天,你的父親去世了。”
說完,陸爻偏頭看向玄戈,特別期待地問,“我說得對吧?”
玄戈對上他的眼神,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都不對。”
天打五雷轟。
陸爻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聲音都有些抖,“沒……沒有一句是對的?”
“有一個是對的。”
絕處看到了希望的光,陸爻瞬間精神振奮,“是哪裏?”
“男,我確實是男的。”話裏帶着點笑意。
猛地伸手扶住桌子,陸爻特別悲痛,“除了性別,都不準嗎?”
玄戈覺得他都要哭出來了,但還是實話實說,“不準。”
自己丟臉真的丟大發了,陸爻好想去天台……靜一靜,他站直了身體,揉揉手腕,又吸了吸鼻子,化悲憤為力量,“再來再來,我再算一次!”
雖然在間隔這麼短的時間裏連着算兩次,不怎麼符合行業規範,但陸爻不甘心啊!
玄戈也沒有提出質疑,只是點頭,“好。”視線落在桌面的硬幣上,他緊握着的手又鬆開,手心都出了一層細汗。
這一次,陸爻決心要挽回自己摔了粉碎的面子,還跑去仔細洗了手,又做了九次深呼吸,力求沉心靜氣。丟開手裏的硬幣后,他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解析卦象,
“你三歲的時候,父親去世,家中有個哥哥。最近一個月,母親也離世了。不過你恪盡孝道,你母親走得應該沒有遺憾。”
小心地看向玄戈,陸爻發現對方準備開口,他迅速舉手做了一個“拒絕”的手勢,可憐兮兮地,“能先給個預警嗎,點頭yes搖頭no?”
玄戈果斷搖了頭。
內心暴風哭泣,陸爻盯着卦象,傷心地喃喃自語,“怎麼就算不準呢?等等……不對啊,就算是我算錯了,一個人也不可能會有兩副命格。”
他很快擺好之前的卦象,確定有問題,咬咬牙,把三枚硬幣重新拿到手裏,看向玄戈,“可以再碰一碰嗎?”
玄戈又依言碰了,陸爻抿着唇,重新起了一卦。他發現自己沒有猜錯,這一次出現的,又是另一副命格——父母雙亡、體弱多病、活不過十八那種。
算卦這麼多年,陸爻第一次懷疑自己,真的已經不是那個被上天選中的少年了!捂了捂心口,他拿不準自己是不是和“玄戈”兩個字犯沖——不管是刻了這兩個字的卦盤,還是叫這個名字的人。或者是,他算卦的技能點滅了?
心好痛!
伸手抓了桌面上的硬幣,陸爻轉身就往門外沖,走出去又轉身探了個腦袋進來,語速特別快,“我想去驗證一個超級重要的問題,這三枚硬幣我借來用一下,之後一定還給你!”說完就跑不見了。
站在原地,玄戈看着空蕩蕩的桌面,眼神有一瞬的迷茫。其實兩年以前的所以事情,他一點記憶都沒有。那時他被老爺子救了,醒來之後既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家在哪裏、有沒有親人,唯有“玄戈”這兩個字像是刻在他腦海里一樣,所以才被他拿來作了自己的名字。
他無數次地想要回憶起以前的事,甚至期望有一天能夠有人突然來到他面前,說一直都在找他。
可是都沒有。
玄戈也從來不信算命看相之類的江湖騙術,但在某一秒,他是真的希望對方能夠算出來,算出那些被他忘記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