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如果你對她有一點愧疚
楚宇洛掙開他緊緊撕在衣領上的手,深吸了一口氣,他極力平復着自己的情緒。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四年前,唐伯父和唐伯母去世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擔心她,便日日守在濱海別墅附近,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她尋死似的向著海里走去。他拚命地跑向她,可還是來不及,等到被救起的時候,她早就渾身冰冷,沒了生氣。
“我帶她回了英國,請了最好的醫生,可整整一年多她都沒有醒來。醫生都說她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她只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說到這裏,楚宇洛攥緊了拳頭,聲音都在顫抖。
“就在我以為她要永遠這麼睡下去的時候,她醒了,她醒的那一天,電視裏正放着你和林蔚然訂婚的消息!”
沈墨深幽黑的瞳孔不斷放大,那是兩年前了,那時候爸爸媽媽都說唐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逼他和林蔚然訂了婚,那時候他以為她死了。
可是,怎麼會這樣?
心口似乎被什麼狠狠揪住,疼得他快要喘不過氣,高大的身影晃了晃,沈墨深死死抓上桌角才沒讓自己倒下。
那個時候,她該有多絕望?
“這樣就承受不住了嗎?”楚宇洛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陰冷開口,“她醒來之後就忘記了所有的事情,醫生說她只是自己不願意記起來,忘掉或許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因為……”
“因為什麼?”
“她腦子裏還有未消散的血塊壓迫着神經”,楚宇洛將手裏的病歷和資料狠狠砸向沈墨深,“沒有人知道她想起以前受到刺激會發生什麼?或許會瘋,或許會死!我幫她改了名字,讓她隱姓埋名的過了四年,只不過是想讓她好好活着。”
或許會瘋,或許會死。
不可能,這不可能。
沈墨深顫抖着雙手撿起地上散落的紙張,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證明楚宇洛說的……都是真的。
不會的,不會的。
沈墨深踉蹌着腳步,跌跌撞撞地向著門外走去,楚宇洛陰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四年前你已經逼死了她一次,四年後你還想再來一次嗎?如果你對他還有一點點愧疚,就放她走吧!”
腳步有一瞬的停頓,然後是門被重重摔上的聲音。
醫院裏,一群帶着金絲框眼鏡的老醫生和專家在看過沈墨深接過的資料之後,幾乎是異口同聲,“沈先生,唐小姐現在的確不適合受刺激,她的情況的確不夠穩定。”
現在,最後一點希望都被打滅了。
一輛銀灰色的限量跑車在高速公路上急速奔馳,沈墨深將油門踩到了極致,風從耳邊簌簌刮過,臉頰生疼。
如果你對他還有一點點愧疚,就放她走吧!
楚宇洛的話好像魔咒一般縈繞在他腦海里,修長的手指緊緊握上方向盤,骨節泛白。轉彎處忽然迎面而來一輛卡車,沈墨深猛地擰轉方向盤,饒是性能再好的車子也落地不穩,直直撞上路邊的防護欄。
額角有腥紅的血液緩緩淌下,模糊視線,沈墨深抬手重重的砸在方向盤上,泄恨似的,一下一下不知疼痛,眼裏的無助和迷茫幾乎要淹沒所有。
過了很久他才終於平靜下來,木然地拿起手機,電話很快被接通,傳來小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
“姐夫,如果當初你知道姐姐留在你身邊可能會死,你會怎麼辦?”沈墨深的聲音極輕,卻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放她離開,比起留在我身邊,我更希望她活着。”
我會放她離開。
我更希望她活着。
沈墨深突然就笑了,笑得瘋狂,笑得大聲。黑眸中有水光在凝聚,額角的血滴匯聚到下顎時被眼角滑下的透明液體沖淡顏色,滴滴落在白色的襯衫上,觸目驚心。
唐蘇宛,你到底是贏了。
他也一樣做不到,看她再死一次!
沈墨深回到濱海別墅的時候,唐蘇宛正跟傭人一起在花園澆水,見他滿身酒氣,額頭上還纏着紗布,她忍不住上前關心,“沈先生,你怎麼了?”
“你受傷了,怎麼會這樣,要不要我幫忙叫醫生?”
沈先生!
很久以前,她也會唯唯諾諾的叫他沈先生,可現在她卻已經全然記不起,而他也不敢讓她再想起。
毫無徵兆地,沈墨深突然低頭狠狠封上她的唇,唐蘇宛驚得瞪大了眼睛,手裏的水壺應聲而落。
她想,她該躲開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遲遲沒有動作,或許他的靠近,她並不抗拒。
唐蘇宛沒有推開他,任由他在她唇上作亂,他的吻太過狂熱,似乎要吞沒一切才肯罷休。驀地,沈墨深停下所有動作,滿眼深情地看着她,“唐蘇宛,接吻的時候要閉上眼睛。”
心狠狠一揪。
他又把她當成那個女人了嗎?
沈墨深低頭又要去吻她,這一次唐蘇宛卻咬牙推開他的胸膛,“沈先生你醉了!”
沈墨深酒步不穩,被她一推,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他搖搖晃晃的站直身子,笑着說“我沒醉,你這種女人不就是想要錢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為了什麼,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裝什麼清純!”
“我不是那種虛偽貪財的女人!”唐蘇宛紅着眼圈,“難道在你眼裏,所有接近你的女人都是為了名利金錢嗎?”
沈墨深眼裏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恢復了冷漠“哼,如果不是,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出現來勾引我。”
他的語氣那麼理所當然,唐蘇宛卻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我真是看走眼了!”
虧她還傻乎乎的擔心他,真是瞎了眼了,她起身要走。
“站住,你去哪兒!”
“不用你管!”
她欠了他的人情,也就只還到這兒了。
書房偌大的落地窗前,沈墨深背光而立,他親眼看着唐蘇宛坐上車子,然後親眼看着車子駛上沿海公路,消失不見。
“少爺,Sherry小姐離開的消息已經通知過楚先生了”,何管家如實地回話。
聞言,沈墨深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煙,青白色的煙圈噴薄而出,額頭上的紗布有血跡絲絲滲出,“下去吧”。
指間的香煙已經燃到最後,火光燙上手指扎心的疼,由不得他不想放手。
這樣也好,她記不起他,或許會過得更好。
至少,她會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