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香斷了
下午,太陽溫暖和煦,寧疏陪外婆和舅媽坐在院子裏剝花生。
寧疏住的農村大院兒,有一前一後兩棟房子,舅舅和舅媽還有弟弟狗娃子住在前屋,寧疏和外公外婆住在後屋。
相比起一直住在農村的外婆,城裏的奶奶重男輕女思想更加嚴重,打寧疏生下來就不喜歡她,可是農村的外公外婆卻對她疼愛有加。所以寧疏的童年,跟着狗娃子在農村玩得很開心,白天捉螃蟹,晚上看星星,生活得無憂無慮。
“對了,阿寧,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摔跤掉下山崖呢?”
舅媽的詢問打斷了寧疏的沉思:“可把你外婆嚇壞了,聽到你出事,險些犯高血壓暈過去!”
寧疏這才回想起,她跌落山崖,險些丟了性命。
不過,並非失足,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推她的人,是村口朱家的媳婦周紅花。因為寧疏在林子裏采木耳的時候,無意間撞見了周紅花背着丈夫出軌,跟村西口李麻子幽會,周紅花害怕偷情的事被丈夫和村裡人知道,就跟李麻子合計,把撞見他們的寧疏給推下了山崖。
上一世,寧疏醒過來之後,就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周紅花遭全村人唾棄。但是這件事也給寧疏家帶了來一場災難。
李麻子家有錢有勢,在村裡作威作福,輕易不能得罪。自從寧疏戳穿了李麻子和朱家媳婦偷情的事以後,他就開始針對寧疏家,半夜帶人燒了舅舅的苞米地,還害得弟弟沒有書念,外公為此生病住院。
這一次能夠重生,寧疏絕對不能讓這件事再發生,她要保護她的家人!
“舅媽,的確是我走路不小心,掉下山崖的。”
寧疏的聲音很軟很糯,給人的感覺,就是柔柔弱弱。
恰是這樣嬌弱的聲音,曾經在床上讓陸錚無數次陷入瘋狂。
“你這孩子,走路就喜歡遛神兒,這下差點丟了命,以後可要仔細了!”
“嗯,舅媽,我知道了,以後會小心的。”
寧疏決定將周紅花偷情的事情隱瞞過去,至少不能就這樣大咧咧地說出來,將禍事引上身,既然重生了,她就要穩穩地走好每一步,不能再重複上一世的錯誤。
“外婆,我想跟你學摸骨算命的風水術。”
外婆放下手裏的花生米,訝異看向寧疏:“什麼,你要學風水?”
寧疏鄭重點頭:“我想繼承外婆的衣缽,給人算命測運當風水先生。”
“可是阿寧,你以前不是還說,這是迷信。”舅媽問道:“怎麼會突然想學這個?”
寧疏以前總說外婆做這一行是迷信,甚至引以為恥,在小朋友面前抬不起頭。
現在想來,其實是自己見識淺薄了。
寧疏想了想,說道:“生死關頭走了這一遭,才知道以前沒見過的,未嘗不是真的,所以我想要跟着外婆學習,將來也好有一技傍身。”
“這條路很辛苦。”外婆可捨不得寧疏將來跑江湖給人算命:“你就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將來謀個好工作,外婆就心滿意足了。”
“外婆,我真的對這行很感興趣。”
“你真的想學?”
“嗯!我不怕吃苦。”
外婆嘆息了一聲,說道:“其實,跟能不能吃苦沒關係。吃不吃得下這碗飯,也不是你自己決定的。”
寧疏不明白,外婆解釋道:“有些人天生有靈性,心性通透,能通神鬼,成為有名的大先生;有的人心性渾濁,神鬼不通,吃不下來這碗飯。”
“外婆,怎麼才能知道,我吃不吃得了這碗飯?”
“今夜子時,你來天師祠,我們問問天師爺吧。”
晚上,寧疏來到後院坐北朝南向的天師祠。
外屋擺着外婆看風水的各種器具,而裏屋則供奉着天師爺。
寧疏記得外婆以前提過,天師爺尊姓黃,名諱黃憲慈,明末清初有名的得道高人,除魔衛道,聲名顯赫一時。後來滿人入關,揚州十日,嘉定屠城,黃憲慈堅決不肯學那夷族風俗,剃頭留辮子,被旗人斬首。
不過據說當時斬首示眾,揚州城好幾萬老百姓眼睜睜地看着,黃天師的人頭落地,落地之後竟又飛了回來,重新接續在他血淋淋的脖子上。這樣來來回回,劊子手換了十來個,沒有一人能把他的脖子斬下來。
後來他們也只好放掉了黃憲慈,黃憲慈帶着一幫老百姓逃進了深山,自立門派,顯赫一時。
寧疏只把這個故事當成神話來聽的,從來沒有當真過。
她掀開帘子走進天師祠,房間裏光線陰暗,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味,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讓人心神安寧
正前方端正地擺放着天師神座,黃天師尊容並非慈眉善目,而是相當兇狠,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嚇退邪祟惡鬼。寧疏有些害怕,她本能地想要抓住外婆的手,外婆安慰她說:“天師爺是我們的保家神,你能不能吃這碗飯,全靠天師爺說了算。”
寧疏點了點頭,乖乖跟着外婆來到天師壇前,外婆說:“跪下給天師爺磕頭上香,感謝他救你一命。
寧疏跪在墊子上,磕頭敬香。
接着外婆也點了一根香,喃喃道:“天師門下第四百五十二代弟子胡英,如今年事已高,外孫女寧疏,有意入我道門,求問天師,可否收她做個門下弟子,每天三柱高香侍奉,將來除魔衛道,懲惡揚善,光耀師門。”
外婆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手裏的香斷了半截,“啪啦”,掉在地上。
外婆大驚失色,連忙跪下來給天師硬生生磕了三個響頭,惶恐問:“弟子若有不周之處,還望天師爺海涵。”
寧疏聽外婆曾說起過,香燃出來的煙裊裊升起,可以飄到天宮,天上的神仙嗅到煙味,就知道凡人有什麼心愿了。
所以這煙,能通靈。
現在香斷了,這說明什麼?
說明神仙不想聽你的話。
寧疏連忙拿着香又給天師磕了三個頭,脆聲說道:“我想跟着外婆學習風水法術,不再受人欺負,也保護家人不受人欺負,求天師收我為徒。”
如果剛剛香斷純屬偶然的話,那麼在寧疏說完這番話以後,她手裏的香,跟着也斷了!
而且一斷,斷了三根!
這......
縱然是外婆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
寧疏見外婆閉上了眼睛,嘴裏喃喃有詞地念叨着什麼,她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說道:“阿寧,你起來吧。”
寧疏看看凶神惡煞的天師相,又看了看外婆,不明所以。
直到走出了房間,外婆才對她說道:“這碗飯,你怕是吃不得了。”
當然,外婆沒有告訴寧疏為什麼,當天晚上,寧疏聽到她跟外公在房間裏說話的聲音。
“天師說,此女鐵石心腸無情無義,若是入我道門,只怕將來不走正道,為禍一方。”
外公很生氣:“什麼鐵石心腸無情無義,我們寧寧雖然小,但是也孝順懂事,哪裏像他說的那樣。”
外婆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天師會這樣說,什麼無情無義,寧寧是她看着她長大的,她從小心性純良,性格柔弱,絕不會為非作歹。
外公說:“阿寧想學風水,多半也是一時興起,既然學不了,就讓她正經讀書,將來謀個好工作。”
外婆說:“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
寧疏皺起了眉頭。
“無情無義鐵石心腸”八個字,用來描述上一世的她,也不算冤屈了她,畢竟她在父母家寄人籬下受人白眼這麼多年,加上外婆外公相繼去世,舅舅家被人害得家破人亡,進了娛樂圈,她又總是被人欺負...
那樣的遭遇讓她心變冷變硬,不再輕易對人交付真心,儘管表面柔弱,可是骨子裏卻是倔強而堅韌。
甚至包括後來對陸錚,她都控制着自己的心,無論他對她多好,都決不輕易動情。
所以天師說她無情無義鐵石心腸,就是指這個么?
難道天師知道她重生了?
如果天師知道的話,也應該知道她是有苦衷的。
寧疏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她不會輕易放棄,無論如何她都要學會風水玄學,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愛的人。
寧疏重新回到房間,躺下睡覺,一切等明天再說。
農村的夜,並不算靜,窗外時不時傳來幾聲蟲鳴。
就在寧疏即將墜入混混沌沌的夢境之時,屋裏傳來老木頭摩擦的“吱呀”一聲響,分外清脆。
寧疏敏感地睜開眼,房間裏的所有東西,都是一片黑糊糊的影子,今夜無風無月,夜色格外深重。
她隱隱約約看到紙糊的窗戶居然打開了。
寧疏下床,踮着拖鞋,走到窗邊關上了窗戶。
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明明沒有風,可是心裏卻感覺涼颼颼的。
她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來,心裏琢磨着哪裏不對勁,就在這時候,又是一聲分外清晰的“吱呀”聲。
窗戶又開了!
寧疏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明明沒有風,窗戶為什麼會自己打開!
心裏頭一個激靈,毛骨悚然。
寧疏摸索着牆壁,打開燈,踏着拖鞋走過去,將窗戶關上的同時,插上了窗梢。
...這回總不會再開了。
然而就在寧疏關了燈重新躺下來要睡覺的時候,突然,窗外傳來了一陣猛烈的敲擊聲。
啪啪啪啪啪啪,咚咚咚咚!
寧疏嚇得魂飛魄散!
“誰!誰在外面!”
突然,敲窗聲驟然停下來,只聽到一個幽幽的小女孩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媽咪,媽咪開門,是我呀!”
那聲音很冰,很涼,雖然糯糯的,卻讓人毛骨悚然。
就在寧疏全身汗毛都豎起來的時候,外面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震怒吼聲:“何方小鬼!竟敢在我胡英的家宅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