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眼
房間門被推開,外婆拿着一柄桃木劍沖了進來,徑直走到緊鎖的窗戶前,拿出一道符貼在窗門上。
她回頭問寧疏:“阿寧,你沒事吧!”
“我沒事。”寧疏捂着胸膛下床,小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狂跳:“那個東西走了嗎?”
“跑沒影了。”外婆用符封好了窗戶,又在房間各處貼了符紙,她走到寧疏床邊,坐下來安撫她:“嚇壞阿寧了吧,別怕,外婆在。”
寧疏手緊緊攥着被單,問道:“外婆,剛剛那是什麼,我聽到它叫媽媽呢!”
外婆解釋:“村裏頭死小孩多,興許又是哪家不成器的,偷懷了孩子沒足月就打掉,小孩兒沒法子投胎,當了遊魂野鬼,半夜跑出來嚇唬人,這種小鬼不成氣候,興不起什麼風浪,嚇唬嚇唬也就跑了,別怕。”
寧疏點點頭:“外婆,我不怕。”
“今晚外婆陪你睡,死東西不敢再來嚇唬你。”
外婆還把寧疏當小孩兒哄。
想想也對,她現在才十二歲。
“外婆,我不怕,以後我要跟外婆一樣,成為大先生,遲早要接觸這些。”
外婆輕聲嘆息:“唉,你真的那麼想當先生嗎?”
寧疏連連點頭:“我想。”
“阿寧,你告訴外婆,為什麼想當先生?”
寧疏想當陰陽先生,當然不是為了懲惡揚善,僅僅只是為了自保,有一技傍身,會點玄學法術,將來不至於孤苦無依的時候,受人欺負。
她如實地想外婆講了自己的想法。
外婆很驚奇,說道:“你怎麼會想得這麼遠,將來就算外婆去了,你還有舅舅,還有爸爸媽媽,怎麼會孤苦無依?”
寧疏不想告訴外婆自己重生的事情,上一世爸爸媽媽根本不管她,舅舅家道中落妻離子散,外公外婆含恨而終......所有的一切,要怪,都怪她太無能。
“外婆,您真的不能教我嗎?”
外婆嘆息道:“不是我不想教你,是天師不肯收你入門,如果入不了門,你也是做不了先生的。”
“怎麼樣才算入門?”
“阿寧,我這樣跟你說吧,第一種人,入了門開了天眼,法術高強,能匡扶正義,降妖除魔,那是最厲害的大先生,能開天眼之人,少之又少,就我能叫出名字的,目前國內只有不到十人。”
“而第二種人,入了門開不了天眼,這輩子就只會幫人算命測運,學一些書本上的死東西,成不了氣候,有時候甚至還要招搖撞騙,也就是所謂的‘神棍’,當不了先生。”
“第三種人,連門都入不了,老天爺不賞他這碗飯,就算給人測算,也算不準東西的。”
寧疏心裏猜測,外婆肯定就是第一種,入門開了天眼的大先生。
“外婆,要怎麼樣才能開天眼。”
“這個強求不得,全看個人造化與慧根,我是在三十五歲的時候,開的天眼,算是入門比較晚的。”
“那怎麼樣才知道開了天眼呢?”
“開了天眼,你自己就能感覺到。你能看到人頭頂肩頭三把火,也能通過別人的氣色,看到他將來的運道,能感覺到祥瑞之氣和凶煞之氣,也能看到髒東西。總而言之,就是開了七竅,感受到這個世界上陰陽五行的所有元素。能開天眼,那都是老天爺賞飯吃,將來能有大成就,我有一位交好的先生,開過天眼,現在在香港給那些豪門巨擘算風水,出場費六位數起價。”
“好...好厲害。”寧疏是真的心動了:“外婆,我想開天眼。”
外婆摸了摸寧疏的腦袋:“這種事強求不來。”
寧疏回想上一世,她活到了24歲,都沒有開過天眼。
念及至此,她有些失落,不過她轉念,又問外婆:“既然開了天眼這麼厲害,外婆您為什麼...”
外婆笑了笑:“你想問我為什麼還呆在這破鑼村子,每天給村民搗鼓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唔。”寧疏不大好意思,不過她的確有疑問,外婆那位好友可是出場費六位數啊,寧疏相信如果外婆肯出山,肯定不會比他差!
“窺測天命,泄露天機,終究陰德有虧,折福啊!”外婆卻搖了搖頭:“那位先生如今已過天命之年,一生未娶,尚無後顧之憂,而我如今兒女雙全,還有這麼可愛的小寧寧,我寧可清貧一世,也絕不會傷及兒女福壽。”
寧疏皺了皺眉,外婆的意思是,如果想成為大陰陽先生,名揚天下,就不能有後顧之憂么。
外婆說:“事事難兩全,看你怎樣取捨,不過這些都說得遠了。”
的確,她現在別說沒開天眼,天師不肯收她,連入門都成問題。
寧疏這才發現,即使是重生回來,其實也還是有很多人力不可抗的事情,陰陽玄學,不是努力就能夠學得會的,這也要看命數和慧根。
“不過,如果你實在想學。”外婆話鋒一轉:“我出門看事的時候,倒是可以帶着你,你多接觸接觸這些東西,說不定就能開竅。”
寧疏驚喜地問:“真的嗎?”
“嗯,姑且先試試吧,反正現在不正是暑假呢嗎,以後外婆出門看事情,你跟着我。”
寧疏連連點頭:“好的外婆,我給您提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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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疏自從開始跟着外婆跑事之後,對這一行倒是有了些體悟,外婆行事作風剛正不阿,所以邪祟物件都挺害怕外婆。外婆說,倒不是她本事多大,而是憑着一股子正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這樣。
將來如果寧疏要做先生,最重要的一點,不是學本事,而是修心。
要秉持一顆赤子之心,匡扶正義,除魔衛道。
這才是大先生應有的風範。
寧疏一個人在村裏頭閑溜達,已經多少年沒有再回平水村了,看到這些兒時的景物,她心裏頭感慨萬千。
村民們待她相當客氣,整個村子溜達一圈回來,她衣服包里塞滿了糖果,花生瓜子和巧克力。因為外婆是村裏的大先生,村民們有啥問題都來找她,建宅築基看朝向,小孩兒取名等等,雞毛蒜皮,事無巨細。
外婆在平水村地位極高,哪怕是村裏的惡霸,看到外婆都要避讓三分。她才漸漸明白,別人對你好崇敬你,不是因為懼怕,而是因為尊重。
不遠處的小河邊,寧疏看到表弟狗娃子蹲在樹下面鼓弄什麼。
寧疏舅舅的小孩,也就是她的表弟,比她小一歲,大名葉英俊,小名狗剩,又叫狗娃子。
本來人如其名,生得眉清目秀,俊俊俏俏,只可惜,鼻子下方開了一條縫兒,兔唇。本來小時候就去縫合過,無奈那時候技術不到位,沒有縫好,嘴唇還是有點歪,舅舅還說就今年暑假,帶他去大城市給好好整整,不過因為農活忙,給耽誤下來。
狗娃子雖然嘴皮子有點豁,不過模樣的確生得好看,因為舅舅本來就是個俊俏小生,他們一家的基因都比較好,寧疏的媽媽,若不是憑藉嬌俏美麗的容顏,又怎麼可能嫁入豪門。
而寧疏,若不是生了一張美到令人窒息的臉蛋,又怎麼可能讓陸錚為她瘋狂至此。
外婆時常說,生得太美,命格太銳,敗運啊。
有時候美麗,也會成為一種原罪。
寧疏走過去將自己包里的糖果全給狗娃子。
“喏,拿去吃。”
“謝謝姐!”狗娃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灰,拆開一袋“徐福記”巧克力,塞進嘴裏。
寧疏問他:“你在幹什麼?”
“玩屎殼郎。”
寧疏看着身邊髒兮兮的狗娃,還真是個熊孩子,一隻蟲子都能玩得津津有味。
地上有一個背被翻過來,張揚着八足,凌空胡亂揮舞的墨綠色屎殼郎。
寧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有些心慌,彷彿她自己就像地上那隻慌張失措的屎殼郎,不知道該怎麼辦,惶恐不安,被未知的力量支配,任人宰割...
寧疏皺眉,強迫自己抽回視線,平復心緒。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好像她能感知屎殼郎的情緒似的。
可是屎殼郎又怎麼會有情緒?
寧疏只好對弟弟說:“以後不要做這種事了,萬物有靈,就算只是螻蟻性命,也不要輕易傷害,否則虧損陰德。”
狗娃子歪着眉毛,像是不認識寧疏似的:“姐,我怎麼感覺你自從摔下山坡之後,醒過來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不像小孩子了,像個大人,而且說話也越來越像外婆了。”
寧疏心說,我本來就是大人,她可是多活了二十幾年,還能跟你個小屁孩似的瞎胡鬧?
“我將來要繼承外婆的衣缽,成為大風水先生。”寧疏對狗娃子說:“要學外婆的本事,也要學外婆的慈悲為懷。”
狗娃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道:“姐姐要當先生,那我給姐姐當提箱童。”
寧疏隨意地說道:“行啊,你就給我提箱子。”
她蹲下身,撿起一根樹枝,將地上的屎殼郎翻過來,屎殼郎一旦脫身,抖擻了精神,快速地爬開,一晃眼便鑽進蔥蘢的草叢裏,不見了蹤影。
在屎殼郎重獲自由的那一瞬間,寧疏緊繃的心驟然鬆懈下來。
她皺了皺眉,感覺有些奇怪。
就在這時,聽到有一個聲音傳來:“歪嘴狗娃,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寧疏回頭,看到有三個小孩兒走了過來,年齡約莫在十四五歲的樣子,半大的幾個男孩。
現在正是放暑假的時候,村裏的大點兒的孩子都忙着幫父母干農活,小屁孩沒事兒做,三五成群聚在一塊兒,瞎胡鬧。
為首的那人,名叫張強,是孩子堆里的小霸王,總是欺負狗娃子。
“哇!是巧克力啊!”
“還有嗎,我要吃!”
“快把你包里的巧克力都給我!”
狗娃子平日裏被這個張強給欺負慣了,所以毫不猶豫就把包里的糖果掏出來,乖乖的要給他。
而這一次,寧疏卻阻止了他。
“別給他。”
狗娃子戰戰兢兢地說:“可是不給,他會打人。”
寧疏卻絲毫不懼怕,看向張強,作出強硬的姿態說道:“警告你,以後離我弟弟遠一點。”
她說話的聲音糯,所以作勢也嚇唬不了人。
張強兇巴巴指着寧疏:“你算哪根蔥,居然敢教訓我。”
欺軟怕硬的傢伙,寧疏以前見得多了,當年她在娛樂圈攪渾水的時候,這幫小屁孩兒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
寧疏面無表情道:“張強,你上周偷了王寡婦的內褲,現在還藏在枕頭底下吧,我勸你早點還回去,否則將來東窗事發,你爸媽鬧離婚,你跟了你爸,你爸又找了個后媽,你可就慘了。”
此言一出,張強立刻變了臉色,嘴唇都發白顫抖起來:“你...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