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軍中保護神
清晨,當高歌從睡夢中醒來時,他並沒有馬上睜開雙眼,似乎正在醞釀著勇氣。
忽然,遠處傳來起床號的聲音,三長兩短,再四長一短,不斷重複。
他一下子泄了氣,搖着頭長嘆了一聲,看來,這個“夢”還是沒醒啊。
“高歌!你怎麼了?”格利大呼小叫的聲音在身邊炸響。
“我怎麼了?”高歌坐起身來,反問剛剛起床,此時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的格利。
“你的頭髮,你的臉……”格利又打量了一下高歌,遲疑道:“還有你整個人……”
往日空洞茫然的眼睛,現在卻亮得驚人,像被凹面鏡聚起的太陽光;往日總是無意識般半張着的嘴,此時卻緊緊抿着,抿成一個堅定的線條。
看見格利這副驚疑的樣子,高歌馬上意識到了不妥,一個人的改變不能太突然,否則,會被當作妖孽抓起來的吧。
“呵呵!我覺得這樣好看。”高歌按記憶的樣子,給了格利一個傻傻的憨笑。
看見這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味道,神經大條的格利一下子安心了,嘀咕道:“我怎麼覺得你還是原來的樣子順眼呢!話說,我的鬍子倒是應該修修了。”
按記憶所示迅速穿戴完備后,高歌和格利掀開帳蓬的門帘,彎腰鑽了出去。
整個營地都被一團濃霧籠罩着,南方的雨後,總是這樣的天氣。
初升的陽光還無力射透濃霧,只是將一隊隊跑動的身影投射在霧氣上,影影綽綽。
四周都是短促而有力的號令聲,和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光聽聲音,就知道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金獅鷲軍團,簇岳王國五大野戰軍團之一,並非浪得虛名。
“高歌準尉、格利準尉。”
伴隨着一聲沙啞而威嚴的喝聲,一個高大的身影撥開濃霧,站到了兩人的面前。
足足近兩米的身高,一身重裝皮甲,頭戴高高的冠盔,黝黑的臉上線條如經刀斧般剛硬,真如一尊鋼澆鐵鑄的鐵塔。
那雙冷酷如刀鋒的眼睛,以及臉上那道可怖的陳年刀傷,都表明這是一位久經戰陣的好漢。
“達里……達里高利大叔!”格利的聲音有些畏縮。
“我是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在軍中,要以軍銜相稱!”達里高利背着雙手,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是……是的,達里高利上士。”格利結結巴巴地改口。
“嗯!”達里高利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轉而對高歌說道:“高歌準尉,今天還是一樣,你緊緊跟在我的後面。”
“好的,達里高利上士。”高歌挺直身板,利落地回答。
記憶告訴高歌,這是一個絕對可以信任的人,是他的軍中保護神,是自己父親那塊小小領地的屬民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一起參軍,並肩作戰十幾年的生死弟兄。
在這個世界,同一支部隊往往都是由同一個地方出身的戰士組成的,人人都是老鄉,一是可以增強凝聚力和榮譽感,二是為了解決作戰時的語言交流問題。
畢竟,由平民組成的戰士可不會講通行的所謂雅言,而相隔數百里,就是完全無法交流的方言了,特別是在絕大部分國土都是山區的簇岳王國,方言區別之大,真可謂是百里不同音。
而金獅鷲軍團,兵源地就是高歌故鄉所在的嵩南郡,這個傳統已經承襲了數百年,所以它也被稱為嵩南軍團。
聽到高歌的回答,達里高利微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沉聲說道:“我都聽說了,傑里夫這個混球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達里高利大叔,您不必因此事為我出頭,我並沒有放在心上,而且,以後也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高歌微笑着,語氣堅定。
達里高利眼中的驚詫之色更盛了,片刻后才說道:“高歌少爺,你不必為我擔心,他雖然是軍官,可我並不怕他,反而是他怕我。”
雖然作戰英勇,獲得的勳章數不勝數,但在軍中服務了二十幾年,現在已經年過四十的達里高利依然只是一名上士。
作為一介平民,在軍中能做到上士已經是極限了,軍官,永遠只能由貴族擔任,這是寫入王國軍法中的鐵律。
所以,像達里高利這樣戰功卓著,在普通戰士中威望極高的老兵,是下級軍官們惹不起的刺兒頭,作戰離不開他們,可他們卻已無上升空間,根本不用在這些下級軍官面前顧忌什麼。
“真的不用了,達里高利大叔,而且……您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高歌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達里高利的右臂,那裏果然緊緊包紮着一塊滲血的繃帶。
昨日戰鬥中,那飛撲過來狂嘶的醜惡身影,那個飛身而至,義無反顧地將他擋在身後的高大背影,以及沙啞而憤怒的痛呼,還有重盾的盾脊撞斷骨頭的可怖巨響,記憶的片斷一一閃現。
“這是我應該做的。”達里高利活動了一下右臂以示無恙,“您的父親曾經十三次救下我的性命。你雖然……雖然沒有繼承他的英勇和……智慧,無疑卻繼承了他的善良。”
同樣的話,達里高利第一次見到進入軍營的高歌時就說過,但今天,他說得卻有些遲疑。
在跟隨達里高利前往自己戰位的路上,格利憤憤不平地低聲問道:“高歌,為什麼我叫他大叔他就不高興,而你叫他大叔他卻沒意見?”
“我怎麼知道,也許是因為我是隊長吧。”高歌聳聳肩,輕聲笑道。
王國軍實行的是三三制,三人小分隊是最小的作戰建制,作為見習軍官,高歌、格利與達里高利組成了一個作戰分隊,隸屬於軍團第一游擊聯隊。
達里高利是盾左,持重盾和長劍,是整個小隊防守的基石,格利是槍右,負責驟然突前刺殺,而高歌則負責在二人的掩護下放箭和投擲標槍,很意外的是,高歌的這兩項技能居然相當出色。
更意外的是,高歌居然是這個小分隊的隊長,這也是達里高利一再堅持的結果,也許,是因為隊長有優先被保護的權利吧。
難道這個世界也有危險時保護領導先走的優良傳統?!
一路上,不斷有戰士起身行禮,他們以拳捶胸,臉上滿是發自內心的敬意。
“您好!達里高利大哥。”
“向您致敬,達里高利。”
“我老婆給我寄來了家鄉的蜜餅,達里高利大叔,您嘗一塊吧。”
“達里高利,願主神庇佑您。”
……
而高歌和格利,卻被人們自動忽視了,看着一邊走一邊向戰士們頻頻示意的高大背影,高歌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身前的是位威名赫赫的將軍,而自己和格利,則成了跟隨在後的小小衛兵。
根據“晨不舉火”的作戰條令,作戰日的早餐不提供熱食,以乾糧充饑,所以進入隊列后,高歌和大家一樣席地而坐,掏出肉乾和炒豆子吃了起來,這些東西的味道……嗯,難吃極了。
在晨風的吹拂下,陽光終於驅散了濃霧,整個營地展露在眼前。
廣闊無垠的稀樹草原上,初生的嫩草已經過膝,被雨水洗過的天空藍得晶瑩,只在極遠方還有殘留的幾縷微雲。
昨天攻下黑松嶺,收復長城缺口后,金獅鷲軍團馬不停蹄,一路追擊到了這裏,並在此宿營修整,將繼續追擊的任務交給了後來的生力軍團。
這是一個殘破的驛站,所有的物資都被這次入侵的南蠻兵搜刮一空,房屋也被付之一炬,只留下那幢昨天被當作慶功場所的石壘倉庫。
大大小小的帳蓬井然有序地佈滿了驛站所在的這塊高地,如草原上雨後冒出的一簇簇菌菇。
“嘀!嘀嘀嘀噠噠嘀嘀!”忽然,一陣嘹亮急促的號聲傳來,這起碼是三十名號手的齊奏才會產生的聲勢。
戰士們紛紛從地上站起,挺直了身軀,一邊嘴裏還啃嚼着各自的早餐。
遠處,一隊盔明甲亮,旌旗獵獵的隊伍緩緩而來,向被指定為中軍所在的集結地域而去。
“看哪!那是四王子殿下帶來的御林軍,足足有一個大隊啊!”
“瞧瞧,一百多人全是騎士,在咱們南方,馬可是稀罕物,咱們軍團的聯隊長才有馬騎呢。”
“看他們那一身板甲,比鏡子還亮,聽說都是精鋼打造的,一件就價值一百枚金鷹幣,光重量就得有兩百斤呢。”
“吹吧,你這個癩子!兩百斤的盔甲還不把人給壓趴下啊!還怎麼打仗?”
“你以為是你這隻弱田雞嗎?御林軍可個個都是斗者呢!”
“放你娘的洋屁,你以為斗者是韭菜啊這麼不值錢!平均一千個人中才能產生一個斗者。還個個是斗者,只有教會的神聖騎士團才個個是斗者,御林軍嘛,小隊長以上才是斗者。”
“已經很了不起了,像我們金獅鷲這樣的甲級軍團,大隊長以上才是斗者呢。”
“那是四王子殿下吧!嘖嘖,不愧是迷倒整個王都貴婦圈的美男子,穿上盔甲也這麼俊美。還居然是一身金甲!這得花多少枚金鷹幣啊!”
“看見他身後那位金髮騎士了嗎?那是王國最年輕的大斗師佛郎西斯騎士,才二十八歲,被譽為百年一遇的武道奇才。”
“緊挨着王子殿下的那兩個老頭是什麼人?都這麼老了能舉得起刀劍嗎?還連盔甲都沒有,衣服也好奇怪。”
“你懂什麼,那是護衛王子殿下的魔法師,沒看見他們身後魔法師公會的旗幟嗎?”
“哇!有魔法師助陣,那這薇山城還不是一鼓而下!”
“嘁!這些驕傲的老東西,才不會輕易出手呢,他們只是來保護王子殿下的。”
“噓!輕點聲,他們可是有魔法的,說不定就能聽到所有人的聲音,你敢說他們的不是,說不定就給你下點魔咒。”
“不……不會吧!你別嚇我,這可隔着一百多米呢!”
……
高歌如饑似渴地聽着周圍的議論,吸收着一切有關這個世界的信息,都怪自己的前任,除了一些最基本的常識,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實在是太局限,太模糊了,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
忽然,遠處響起激越的樂聲,隨着聯隊長一聲令下,第一聯隊的隊旗被高高舉起,左右揮舞了三下,作為戰時護衛左翼的游擊聯隊,行軍時將是首先開拔的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