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 來不及了
“此話怎講?”豹鋒驚問道。
“我們曾經一起許過願,要一路殺入決賽,甚至殺到鳳凰城,這是多來勁的事情啊,我哪能半道放棄呢?”高歌笑道。
“對!咱哥幾個決不分開,一起殺個透!”狸深激動地嚷嚷。
“對!對!”眾人皆大喜。
只有牛通在激動之餘神情依然有幾分不安:“虎兄弟,我知道你是仗義,不想拋下咱們幾個老兄弟,可接下去的幾場競鬥一場比一場兇險,你其實沒必要如此犯險的。”
“牛大哥!”高歌打斷牛通,慨然道:“我虎歌雖然不才,卻也從沒怕過什麼兇險,能和諸位兄弟一起出生入死,是前世修來的緣份。”
眾人皆神情感奮,高歌接着語氣一轉,笑嘻嘻道:“而且,就算我離開了,能幹什麼?蠻族就算成了自由人,也只能從事三大賤業。難道讓我去種地?去端盤子?或者,去做面首,整天在那些老女人身上忙活?”
眾人皆大笑,猿閃邊笑邊說:“虎大哥,你做面首還是可以的,器大活好,一定出名,哈哈。”
“滾你媽蛋!”高歌笑罵,然後正色道:“所以,還是這刀頭舔血的活計適合我。”
“但你可以想辦法偷潛出關,回到故鄉去!”牛通壓低聲音,雙目灼灼。
“這倒是啊,雖然公國與蠻境之間橫亘着一道望斷山脈,還有千里長城,有重兵把守,但百密一疏,歷年來,獲得自由的蠻族人偷越邊境,成功回到蠻境的不在少數。聽說,雪圍城中多有專門組織偷渡的蛇頭,只要你獲得自由身,他們便會主動聯絡你呢。”豹鋒也低聲說道。
只要放低聲量,四長老便無法得知他們的對話。
高歌收起笑意,慢慢環視了一遍身邊的幾位兄弟,輕聲問道:“諸位兄弟,你們呢,是否也想回到故鄉?”
“那是自然,自被擄那一天起,我便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回到老家。”牛通一字一頓,咬牙說道。
“我雖幼年被擄,對故鄉的記憶已然模糊,但我母親的音容笑貌卻是刻骨銘心,無一時不在想着能再見她一面。”猿閃又激動又有些難為情地說道。
“我一定要回到我的族人中去,這是我天天做夢都做到的事。”豹鋒沉聲道。
“我們羽族的世界在天空,決不是整天被關在籠子裏。只有故鄉才有任我們飛翔的那片天空。”隼青肅聲道。
“我也天天想着回去,我結婚那天被中原人擒獲,我……我還來不及洞房呢!我想我的老婆!老婆,我一定會回來的,你可要等我,千萬別跟了別人啊!”狸深一臉苦相,輕聲哀嚎。
“我也想我老婆子,我們都在一起二百年了,我也一定要回去。”龜堅緩緩說道。
“我更要回去,在這裏,我就是怪物,就是小丑。可在我們那裏,我有幾十個兄弟,無數族人,人人都喜歡我,都叫我美男子!”蛙十八語氣忿忿。
“我……我……我想我那……那些住在地下的兄……兄弟們。我……我要回去。”螻坷結結巴巴道。
“好!”高歌眼神灼灼,“蠻境,我自然也是要回的,但我想和諸位兄弟一起回!”
“一起回?”
“對,咱們殺入決賽,得了冠軍后便能全體恢復自由身,到那時,咱們一起偷渡回蠻境,一起轟轟烈烈干一番事業。”高歌一邊說,一邊一一注視各位兄弟的眼睛。
“那自然好!怎麼干?”豹鋒急問。
“當然是佔山為王,剪徑搶掠,收買路錢的幹活嘍!”猿閃躍躍欲試。
“嘿嘿,這是小買賣,我們要乾的比這大得多,我們要發動整個蠻族,團結所有的力量,與中原人決死一戰,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讓全天下人都知曉我們的名頭,還要解救所有失陷於中原的蠻族同胞。”高歌決然說道。
眾人正熱烈地輕聲展望着未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忽然在大家的耳邊炸響:“霹靂虎,主人喚你,速去。”
這是四長老的聲音。
高歌不敢怠慢,向眾人揮手示意后馬上出了房間,沿着廊道向布雷克的房間走去。
布雷克正背着手,正對着門口站着,雖然臉上依然不動聲色,但灼灼的眼神說明了他現在內心的激動。
見高歌進來,布雷克右手向旁邊一比,說道:“請坐。”
如果有其他中原人在場,見此一幕,必定驚掉下巴,一個有身份的中原人,對一個蠻族人,居然如此客氣,不僅讓他就坐,還用了“請”字,這已經夠得上驚世駭俗的程度了。
高歌微微一怔,便大喇喇地坐了下來。
布雷克在上首處坐下,定定地看着高歌,認真地說道:“霹靂虎,你為我們岡特家,立下了天大的功勞,謝謝你。”
“不必客氣!”高歌擺擺手,“我不過是投桃報李,你對我和我這些蠻族兄弟也是諸多善待,與一般中原人大不相同。”
布雷克一聽此話,欣慰地長嘆一聲,說道:“唉!說實話,我從沒把你們蠻族當成一個低賤的種族來看待。”
“喔?像你這樣的中原人可是頗為少見,為何你會如此?”高歌問。
布雷克臉上浮現出一絲追憶之色,緩緩說道:“在十五歲那年,我有一次外出參與圍獵,不想被仇家盯上。就在我即將被一揮兩段,當場殞命時,一直跟隨我的那個負責培訓獵犬的蠻族獵奴,卻飛身上前,拚命護住了我,用自己的死,換來了我生的機會。”
“好忠心的奴才。”高歌半感慨半心酸地說道。
“你以為他只是愚忠?”布雷克緩緩地搖了搖頭,感慨地說道:“在他的女人因難產命懸一線時,所有人都不予理睬,反正蠻族奴隸的命比草還賤。只有我,堅持為她請來了大夫,結果母子平安。”
“所以他感恩在心,危急時才以死相報?”高歌恍然大悟。
“對!”布雷克重重地點了點頭,“從這以後,我再無法將蠻族當成非人的動物看待,因為我知道,你們也有感情,也會知恩圖報。從那時起,我就暗自決心,要平等地對待蠻族人。”
“原來如此!”高歌微微頜首,心中明白,這布雷克也是一個知道感恩的人。
“現在你已經是一個自由人了,我原不該再管你去向,但是,剛才聽四長老說……”布雷克的眼神變得灼熱起來。
“不錯,我不走,我要繼續為魁首而戰。”高歌慨然道。
“太好了!”布雷克一拍椅子,站起身來,大聲說:“霹靂虎,你即這麼仗義,我也不含糊,除了每場都會支付你高額的出場費,如果能奪冠,獎賞有你一半的份。”
高歌雖然並不貪圖財貨,也是為之動容,要知道,每年的嘉華大比冠軍的獎勵是非常豐厚的,去年是一件高品階的法寶,兩件中階靈兵,四件階位各異的寶兵,以及無數的金銀財寶。
“我雖非為賞賜而戰,但也還是要多謝團長,我自會竭盡全力,不過還有一事相求。”高歌也站起身來抱拳道。
“你說。”布雷克示意。
“媚春院每次來服侍我的那位小姑娘,希望團長能救她出火坑,恢復她的自由。”高歌鄭重道。
布雷克微笑頜首:“沒想到你還是多情之人,我也聽說了,每次你都是專要她來服侍你。”
高歌微有些尷尬地擺擺手,道:“我待她如同妹妹般。”
“原來如此。你放心,明天我就去辦,區區一個雛妓,馬上便能贖身,到時讓她天天陪在你身邊。”布雷克輕鬆地說。
“多謝團長!”高歌長揖一躬,發自內心地行禮致謝。
……
“羚秀,你可來了!”見羚秀進來,高歌忙驚喜地迎上去。
當天晚上,當高歌等得差點坐不住時,媚春院的一行女子才姍姍來遲。
“虎大哥。”羚秀微笑着上前施禮,可在她的眉眼間,卻掩蔵着一份隱晦的陰霾,只是正處於興奮之中的高歌沒能注意到。
“羚秀,今天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高歌故作神秘。
“什麼好消息?”羚秀忙問。
“今天,國王陛下已經賜我成為一個自由人了?”高歌一揮拳頭。
羚秀聽了一愣,但她的眼中馬上迸發出驚人的光彩,顫聲喜道:“虎大哥,這是真的嗎?!你終於……終於能有機會回到蠻境了!”
“不僅這樣呢。”高歌豎起食指搖了一搖,笑着說:“而且,魁首的布雷克團長已經答應為你贖身了!你也很快能成為自由人了!”
一聽這話,羚秀整個人呆住了,似乎被這句話給定了身。
忽然,羚秀猛得用手捂住了臉,瘦削的肩膀劇烈顫抖着,喉嚨里發出被拚命壓抑住的哭泣聲,淚水從她的手指間涌了出來。
高歌輕輕扶住羚秀那不斷顫抖的肩膀,輕聲說:“秀兒,你的夢想馬上就能實現了,你很快就能見到大草原,見到你的族人們了。”
一聽這話,羚秀忽然崩潰了,她猛然撲入高歌的懷中,腦袋緊緊抵住他的胸膛,放聲大哭。
高歌只當羚秀是驚喜過度,也不知如何勸慰,只得輕輕拍撫着她的後背,她瘦得讓人心疼。
好半天,羚秀才止住了慟哭,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來,她的臉上,已經哭得一塌糊塗。
“這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啊,別哭鼻子了啊!”高歌柔聲勸慰。
羚秀用力地點點頭,努力綻開一個笑臉,說道:“虎大哥,為了這件喜事,我們要喝一杯。”
說罷,羚秀打開隨身攜帶來的一個食盒,拿出幾樣小菜,皆清新可人,還有一錫壺的酒,兩個酒杯。
“這幾個菜,是秀兒我親手做的。”羚秀擺開酒菜,輕聲說道。
“秀兒,你又會唱曲,又會做菜,可真是進入廚房,上得廳堂啊!”高歌讚歎。
羚秀聽高歌這樣誇她,不知想起什麼,小臉一紅。
但這小小幸福的表情剛一浮現便又黯然了,羚秀拿起酒壺,斟下了兩杯酒,房間裏頓時便瀰漫開醉人的酒香。
“虎大哥,敬你一杯。”羚秀先拿起一杯,靜靜地看着高歌,眼神有些痴失。
“你年紀還小,以後可不準喝酒喔,下不為例!”高歌笑着颳了一下羚秀的鼻子。
這回,羚秀沒有躲開高歌,任憑他的手指在自己的瓊鼻上輕輕一括,輕笑着說:“好,下……下不為例。”
“叮!”一聲輕響,雙方一碰杯,皆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羚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如釋重任的放鬆。
“好酒!”高歌大讚一聲,酒極甘冽,而且還是溫的。
“能親手為虎大哥做幾樣拿手的小菜,共飲一回,秀兒今生已經知足了。”羚秀痴痴地望着高歌,幽幽道。
“秀兒你在說什麼傻話呢,你的好日子才開始呢,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在大草原上任意馳騁,盡情享受自由自在的快活。”高歌笑道。
羚秀輕笑着緩緩搖頭,輕聲道:“虎大哥,謝謝你。在遇到你以前,我就是一具行屍走肉,雖然活着,其實早已死去。是你告訴了我原來還可以那樣活,你給了我夢想,給了我希望,讓我生出了勇氣,這些,都是我從沒體會過的。”
“秀兒!”高歌微微動容。
“虎大哥,遇見了你,我才覺得我死而復生了,雖然短短數日,但我這一生,畢竟活過了。我,很幸福!”說著,羚秀哽咽起來。
“秀兒,你在說什麼傻活呢?倒像在……倒像在……”
“不是像,就是,就是在向虎大哥你告別。”羚秀抬起淚眼。
“為什麼?你……你要去哪裏?明天,明天布雷克團長就能幫你贖身了,你哪裏都不用去。”高歌急道。
羚秀苦笑着輕輕搖頭,凄然道:“遲了,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