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無病呻吟”

第二百三十五章 “無病呻吟”

“這是我與衛卿笑之間的私事,就不勞駙馬費心了。”王詵正欲推開厲奴,卻聽到這麼一句客套的話語,霎時愣住了。

他緩緩側頭,瞧見了夜錦衣帶着微笑的臉。

那微笑,溢滿了疏離。

厲奴前一刻還攔着王詵,在聽到這句話后立即變了臉色,轉身怒視着夜錦衣道:“夜錦衣,你未免太過分了。你欺騙我家將軍這許多年,將軍未曾計較,好,就當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便不提了。可今日,我家將軍見你受辱替你出頭,你不但未有一個謝字,還這般態度,實在是過分至極。”

“厲奴,住口!”王詵面色登時變得極為難看,他緩緩神色,面向夜錦衣,正要道歉,“是我唐突了……”

王詵話還沒說完,夜錦衣便又笑着開口了,卻是對着厲奴說的:“厲奴將軍此言差矣,我夜錦衣可有請二位出手相助?再者,二位何時見我受了辱?”

她還是在微笑,話語依舊溫和,可是說出的字眼卻越來越戳人。

王詵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的話卡在喉嚨里,再也沒辦法往外吐出半個字。他有些恍惚,甚至有些懷疑此時的夜錦衣並不是真正的夜錦衣,又有些懷疑曾經他與知己好友夜錦衣度過的那些時光都是不值一提的夢境。

厲奴面色已漲紅了,最終,他怒極反笑道:“是啊,是我們多管閑事了。將軍,既然這兩位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們也不必在這裏做這被狗咬的呂洞賓,還是離開的好。”

說罷,厲奴便轉過身,朝向伯牙居的方向,揚手,彎腰。

厲奴話音剛落,夜錦衣也拱手恭敬道:“恭送駙馬都尉。”

王詵滯住了,他頓了許久,終於沙啞開口道:“告辭。”

說罷,他緩慢地轉過身,抬腳快步離開了。厲奴也立即直起腰,回頭瞪了夜錦衣一眼,而後立馬跟上了王詵的腳步。

夜錦衣這才轉過身來,看向未曾從地上站起的衛卿笑,緩步走到他的跟前,對上他溢滿失望與懷疑的眼睛,停頓了許久,許久之後,她朝衛卿笑伸出了手。

衛卿笑的目光落在夜錦衣的手上,他亦是猶豫了許久,許久之後,他垂下眸子,兀自站起身來,站起來后,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夜錦衣嘴角的弧度不着痕迹的一滯,她笑了笑,將自己頓在空中的手收了回來。

“夜錦衣,你知道昨夜我聽到你那些話後有多開心嗎?我開心地快要發瘋。”衛卿笑抬眸,看向夜錦衣,“可是為什麼偏偏有個詞叫樂極生悲。”

大概是他開心地昏了頭,現實才會給他這麼一記重鎚,好讓他清醒一點。

夜錦衣沒有接話,她垂下眸子,轉身在台階上坐了下來。

她覺得很累了。

她本是帶着報復的心理回來的,帶着報復命運的心理拚命跑回來的,她覺得若是命運註定讓她不能得到幸福,那她就偏要幸福給命運看,所以她拼了命的回來,回來要嫁給衛卿笑。

因為她認為只要她和衛卿笑成親,她就是幸福的了。

可是事實果真如此嗎。

還是說,她越是想要證明,就越是說明她不幸福呢。

是啊,幸福的人都忙着幸福,哪有時間來證明自己的幸福呢。

但到底是什麼讓她不幸福呢?她想了很久,發覺除了十一年前那場非自己可以控制的慘禍外,導致她得不到幸福的人,正是她自己,是那個瞻前顧後、反覆無常、過分克制、過分悲觀的自己。

那個討厭的自己,在蒙蔽她的雙眼,在斷送她的幸福。

而這樣的她,只能消耗另一個人的幸福感,從而讓另一個人也不幸福。

“衛卿笑,要是我們從沒遇見就好了。”

這句話實在老套至極,可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她除了這句話,實在是不知道還有什麼字眼能來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衛卿笑心頭的余火因着這句話徹底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悲涼與惶恐,他覺得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他再沒方才或憤怒或嘲諷的情緒,反而有些失措道:“你後悔了?”

“如果重來一次。”夜錦衣抬眸,望向衛卿笑的眼睛。

衛卿笑心頭驟然一緊,似是連心跳都停滯了。

可是夜錦衣再沒往下說半個字,因為她自己也不清楚,如果再來一次,她又會做何選擇呢。

更不要提,這樣的假設本就是毫無意義的。

夜錦衣低下頭,笑了笑,轉了話題,道:“今日我既不能一走了之讓無境山莊的這門親事成為笑話,也不能嫁給你讓你……”

夜錦衣頓了頓,似是覺得這樣說甚是不妥,改口道:“我此前以為以我的內力,再不濟也可撐到孩子出世,可如今看來最多也不過苟延殘喘幾日,我不想讓你才成親就沒了妻子。所以,你問我這親還要不要成,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夜錦衣面色平靜,話語也毫無波瀾。

“夜錦衣!”衛卿笑皺住了眉頭,他實在很討厭夜錦衣講這樣的氣話,討厭極了。

殊不知,這並非氣話,而是夜錦衣此刻心底最真實的想法,無比糾結,難以取捨。

他終於是沒有繃住,猛地半跪在夜錦衣的身前,抱住夜錦衣,冷聲道:“閉嘴!你不會死,我絕不可能讓你死。”

“衛卿笑,你知道嗎?有很多事情,我本可以選擇置之不理,可以不顧後果地任性,可是又覺得對別人不起,怕別人難過,做不到袖手旁觀。所以,我時常覺得我的人生總在負重前行,疲憊不堪。是以,回首看去,我活這二十八年,除了最開始的十六年,其餘的十二年着實都過得一團糟。我有時也覺得我是無病呻吟,因為這世界上鐵定有很多比我難過卻一聲不吭的人,可我沒能遇到,也沒能像他們一樣勇敢。”夜錦衣將頭埋在衛卿笑的肩窩,輕聲道,“我其實,很想任性一回,把選擇丟給別人來做。或者說,我想做一次懦夫,逃避問題的選擇,也逃避後果的承擔。”

“做什麼說這些?有我在,你今後可以任性地做你想做的事情,無論什麼後果,都有我承擔,相信我好不好?”夜錦衣突如其來的自白讓衛卿笑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下意識將夜錦衣抱的更緊了,“對不起,我今天太衝動了,我不該說那些話的。我們不要再鬧脾氣了,我們回山莊去,我們成親,我們不再管別人的事情了。”

“我真的可以任性地做我想做的事情嗎?”夜錦衣雙眼含淚,皺眉問道。

衛卿笑抬手揉揉夜錦衣的頭,柔聲道:“可以,你要做什麼都可以。”

“衛卿笑,喜服不是我燒的,姨母不是我殺的,我是真心想嫁給你的。”夜錦衣突然抬頭,盯着衛卿笑的眼睛說出這句話,剛說完,她就哭了,像極了一個被誤解而委屈不已的小孩兒,一邊哭,一邊重複着,“衛卿笑,我相信你,可我不想離開你,我害怕……”

她哭的太厲害了,甚至有些喘不上氣,不一會兒就沒了力氣,面色蒼白地癱倒在衛卿笑的懷裏,不停地抽噎着。

只有她的手,還緊緊握着衛卿笑的衣袖,好似下一秒,衛卿笑就要離她而去一樣。

“我不離開。”衛卿笑輕輕拍着夜錦衣的後背,柔聲哄着,眼裏心裏都是對夜錦衣的心疼。他覺得很後悔,後悔自己對夜錦衣的懷疑,後悔自己對夜錦衣那樣可惡的態度。

他發誓,從今以後,決不再懷疑夜錦衣,決不再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夜錦衣的抽噎聲漸漸弱了下來,她將頭靠在衛卿笑的胸口,費力道:“衛卿笑,我想對你說五件事情。”

“好。”

此刻,他們似乎已經將成親這件事情拋在腦後,不,應該說,夜錦衣的話讓衛卿笑沒有功夫去想成親這件事情。

他心裏很明白,這許多年裏,夜錦衣一直處於這樣左右為難的重壓與痛苦之中,這並非是他衛卿笑一個擁抱、一個吻、一句“我愛你”就能輕易消除掉的。

甚至說,後面興許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夜錦衣都不能從此前的痛苦中真正走出來,但是他衛卿笑不怕,他堅信只要他好好愛夜錦衣,好好照顧夜錦衣,總有一天,夜錦衣會重新找到為她自己而活的意義,總有一天,夜錦衣會重拾快樂,就像十四年前,他在絕崖山莊見到的小琳琅那樣。

可是,有些時候的某些情感,興許不過是自以為是的付出,就像是逼一個怕苦的病危老人喝葯湯子一樣。

你覺得只要你按時給他煎藥喂葯,他就能很快好起來,殊不知,他寧願死,也不想來喝這苦到肝顫的湯藥。

因為比起死,他可能更怕苦。

“第一件事,房間裏那把黑色的劍是陸念的泣血劍。”

“第二件事,姨母是聞人落雪殺的。”

“第三件事,楚修翳練了忘川吟。”

“第四件事,別傷害楚雲棠。”

“第五件事,替我向義父和寧姨說聲對不起。”

夜錦衣聲音微弱,每說上一句話都要停頓上很久,好像是在組織語言。她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但每說上一句,衛卿笑的面色就難看一分。

她說完第五件事情,衛卿笑的面色便蒼白如紙。

因為這些話合在一起,像極了一個人臨終前的遺言。

“別說這些,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我不傷害楚雲棠,為什麼要跟爹娘說對不起,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夜兒,我們都冷靜一下好不好,你不想今天成親,那我們明天後天大後天,只要你想,哪天都可以。”衛卿笑因為夜錦衣的話心裏發慌,他忙站起身來,朝夜錦衣伸出手,急切道,“來,我們回去,你好好睡一覺,一覺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夜錦衣將視線從衛卿笑的眸子上移到他的手上,猶疑了許久,抬起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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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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