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不殺伯仁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不殺伯仁

?“我那時是想對你說,明天我要嫁給你了,從明天起,我是你的了。我的人,我的心,我的餘生,都交給你了。”

不知從何處飄來這麼淡淡一句話,令衛卿笑身體猛地一震,他握緊了手,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子期?”上官若儀見衛卿笑似有動作,帶着期盼的目光向他看去。

衛卿笑側頭看向上官若儀,道:“若儀,我帶人去找錦衣,你留在這裏,萬一她回來……”

“我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衛卿笑的話,衛卿笑猛地轉過身去,便看見站在門外面色沉靜的夜錦衣。

“抱歉,回來晚了。”夜錦衣面帶微笑地跨進房門,她先是將目光從衛卿笑身上收回,環視了一眼屋內詫異的人們,而後看向上官若儀,彬彬有禮道,“若儀,你先回山莊,告訴義父我們晚點就過去,這個時辰了,恐怕他和寧姨要擔心了。”

上官若儀覺得夜錦衣有些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於是認定是自己多心了。她立馬走上前握住了夜錦衣的手,擔憂道:“你方才去哪裏了,我們很擔心你。”

“我沒事,一點小事耽擱了而已。”夜錦衣微笑着拍了拍上官若儀的手臂,寬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若他們問起來,就說我害喜吐的有點厲害,馬上就過去了,讓他們不要擔心。”

“可喜服……”上官若儀下意識看向那團被燒焦的布團,擔憂道。

夜錦衣甚至沒向那件燒毀的喜服看上一眼,她只笑了笑,道:“沒事的,我自有辦法,你回山莊等我就是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告訴莊主一聲。”說罷,上官若儀便回頭看了衛卿笑一眼,向他點了點頭,便轉身出了房門。

房中的侍衛也盡數退了出去。

侍衛才剛退出去,德叔便端了盆清水走進來,之後又快速退了出去。

夜錦衣走過去,仔仔細細地洗了自己的臉、手,而後走向梳妝枱坐下,拿起桌上的梳子仔仔細細地梳頭,一句話也沒有同衛卿笑解釋。

自從夜錦衣進門起,衛卿笑的眉頭就一直沒有鬆開過,見夜錦衣並沒有同他解釋的打算,他便大步走到夜錦衣的身後,奪過了夜錦衣手中的梳子。

夜錦衣透過銅鏡,看向身後的衛卿笑,帶着溫潤的笑意,勸道:“別鬧了,義父他們還在等我們。”

說著,她就打算去拿衛卿笑手中的梳子。

衛卿笑因着夜錦衣此時的反應一滯,本來要說出的話也被突然哽在了喉頭,他扣住了夜錦衣的手,最終只是輕聲道:“我來幫你梳。”

說著,他便輕輕梳起了夜錦衣的頭髮,小心翼翼。

“謝謝。”夜錦衣沒有拒絕,卻是帶着清和的笑意說出這兩個字。

衛卿笑輕輕皺起了眉頭,這次卻不是因為夜錦衣的若無其事,因為他對夜錦衣的這種發生了事情也絕口不提的行事作風早已習慣。

況且,他在給夜錦衣梳頭的時候已經發現了夜錦衣白色衣衫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以及她衣服上被擦破的口子。

他判定事情如他所想的那般,夜錦衣在此之前已經解決了楚鍾岳。

因此,此時,他雖然仍舊因着夜錦衣利用這場婚事而生氣,但心中的怒火卻因為夜錦衣此時的回歸和他們此後生活的平安無事而漸漸平息。

他在乎的是這個結果,只要夜錦衣平安回來,那麼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不介意。

所以,縱使他心裏有很多的疑問,卻還是沒問出口。

他奇怪的是,夜錦衣現在這種溫潤清逸的表現。

事實上,衛卿笑對夜錦衣這種樣子並不陌生,因為他初見夜錦衣時,夜錦衣便是這幅模樣,看似溫潤如意,卻又氣質疏離,看似包容任何人任何事,實則是對任何事都毫不在意,是個標準只在意山莊利益的少莊主模樣。

與其說那是他對夜錦衣的印象,不如說,那是他對曾經的無境山莊少莊主的印象。

可自從她的身世被揭開,她的仇恨一點點暴露出來,夜錦衣再沒流露出這樣沒有溫度的笑容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次的悲傷無助,無數次的恨意滔天,還有無數次的嬌嗔惹人憐愛,是無數次強烈而又真實無比的情感。

可今天,夜錦衣為何又變回去了呢,變回那個戴着虛假面具的少莊主了呢。

衛卿笑又朝鏡子裏看了一眼,鏡子裏面夜錦衣那副淡然清和的微笑讓他覺得心裏發慌。

“你之前去哪裏了?”衛卿笑終是忍不住,他放下手中的梳子,抬手攬住夜錦衣的肩膀,輕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夜錦衣推開衛卿笑的手,站起身來,轉身面對着他,淡淡道:“衛卿笑。”

“嗯。”

“可以不問嗎?我不想說,你若是問,我只會用謊言來回應你。”說著,她轉身走到房中的衣櫃前,從裏面取出一件大紅色的衣袍,將身上沾了灰塵和血跡的白衣脫掉,而後將那件紅衣穿好,理好。

那是衛卿笑的紅衣,上面還綴着星星點點的梅花,縈着淡淡的梅花香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夜錦衣沒有想到,這句傲然無畏的詩歌會在此時生出另一種意思來。

她低下頭,看着腳邊燒的慘不忍睹的喜袍,道:“你只需要知道,這喜服不是我燒的。早上,也不是我自願離開這裏的。以前、現在,乃至未來,我都是真心嫁給你的。”

她好似看透了衛卿笑,看透了衛卿笑心裏的所有想法,可是卻不願意把自己心裏的所思所想透露一點給衛卿笑。

衛卿笑又一次嘗到了這種不公平的感覺,這種感覺徑直在他們之間拉出了一條鴻溝,一條近在咫尺卻好似永遠都躍不過去的鴻溝。

“現在。”夜錦衣走近梳妝枱,取過梳妝盒裏的一支精緻的黃金流蘇鳳釵,轉身面對着衛卿笑,將手中的鳳釵遞到衛卿笑面前,垂眸道:“我的新郎,可以幫我戴上這支釵子嗎?”

衛卿笑沉了沉眸,最後,抬手,將釵子小心翼翼地插入夜錦衣的發間。

一炷香后,夜錦衣坐在了喜轎里,衛卿笑騎在了轎前的馬上。

“起轎!”跟在轎子外的喜婆臉上堆滿了笑意,她沒想到這場看似黃了的婚事竟還能繼續,所以連聲音都興奮了許多。

“且慢!”

轎夫們才剛將轎子抬起,一聲冷喝就赫然傳來,聲音剛剛落下,一個紅衣的女子就策馬衝到了衛卿笑的馬前,大聲喊道:“停轎!”

轎夫們見這情狀,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到底是該不該落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於是,他們將目光放在衛卿笑身上。

喜婆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她只覺得黃曆一定是出了問題,否則今日的婚事怎能如此不順?

待衛卿笑看清來人時,本繃緊的面容忽地顯出笑意,他忙道:“紅杉,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我母親讓你來的?我母親呢?她來了沒有?”

轎中的夜錦衣聽到這番話,猛地將手掌握緊。

紅杉卻並沒有回答衛卿笑的話,而是看向轎子,問道:“公子,裏面的人可是夜錦衣?”

衛卿笑先是一愣,而後笑道:“自然是,怎麼這樣問?”

“那就好。”紅杉極緩慢地點了點頭,而後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躍起身,帶着肅然的殺氣拔劍朝着轎子飛去,“夜錦衣,拿命來!”

“啊!”轎夫們這次終於不再糾結放還不放的問題了,只一瞬,他們已丟開轎子跑的沒影了,跟着一起跑了的,是那個媒婆。

轎子猛地被摔在地上,夜錦衣一時不防,身子一歪,跌在了轎中。

“紅杉!住手!”衛卿笑怎麼都想不到紅杉會攻擊夜錦衣,所以亦是未曾防備,此刻見紅杉的劍已經快刺入轎中,他心中一緊,迅速起身,想拉住紅杉。

“啊!”

衛卿笑剛要拉住紅杉的腳,眼前的紅杉便被什麼力道重重地甩出去,磕在了轎旁的台階上,又順着台階滾了下來,吐出口血來。

“厲奴將軍。”衛卿笑看清站在轎子上寒氣凜凜的男人,目光一沉,停了下來。

果不其然,緊接着,王詵從轎子后慌張地跑過來,掀開轎簾,扶起了倒下的夜錦衣,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夜錦衣閉着眼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厲奴從轎上落了下來,抬劍指着紅杉,卻沒再有進一步的行動。

衛卿笑看了一眼夜錦衣,確認她無恙,這才走向掙扎着爬起來的紅杉,抬手示意厲奴收起劍,冷聲道:“紅杉,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哈哈哈哈,這你該問她。”紅杉大笑了幾聲,而後猛地凝眸,目光如冷劍一般射向夜錦衣,她抬手指着夜錦衣,怒吼着,“你問問她,主子對她那般好,害怕她出意外去追她,她為何要對主子痛下殺手?就因為主子不同意她嫁給你嗎?”

“你說什麼?”衛卿笑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顫抖着聲音,眼睛瞬時發紅了。

夜錦衣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她在王詵的攙扶下走出轎子,輕聲道:“她死了?”

她這一句疑問還沒得到紅杉的疑問,卻讓衛卿笑先轉過身來帶着疏離的目光看着她,這種目光令她本來逐漸麻木的心倏然一冷。

“所以你早上見了我母親?”衛卿笑皺眉問。

夜錦衣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回答,她那句不可置信的“她死了”不但交代了她和落花夫人見過面,還和落花夫人交過手,只是沒有料到交手的結果是落花夫人死了而已。

但她未答,卻輕聲道:“她不是你母親。”

“你和她交手了是嗎?”果不其然,衛卿笑未追問,而是接着問了這個問題。

“是。”夜錦衣道。

衛卿笑紅着眼睛逼近夜錦衣,冷聲問道:“你殺了她?”

夜錦衣退後一步,閉目道:“我不知道。”

她那一掌是很重,可是絕不至於要了落花夫人的命。可是她現在對自己的感覺產生了懷疑,她懷疑自己的感覺出現了偏差,以至於她的確失手殺了落花夫人。

王詵見狀,抬手護住夜錦衣,擋在衛卿笑的身前。

“你不知道?夜錦衣,你別再假惺惺了。”紅杉朝着夜錦衣吼道,她舉起手來,將手指間捻的那枚銀針示出來,“主人是被這枚銀針射中喉嚨而斃命的,你不要說,你不認得這枚銀針。”

聞言,夜錦衣猛地睜開了眼睛。

銀針?

聞言,衛卿笑的面色也沉了下來,他走到紅杉面前,伸出手拿過那枚銀針,仔細端詳了一番,而後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古往今來煉器之人,大都有在武器上留下自己的一點小記號來宣誓製造權的習慣,而作為煉器大家的機杼子,自然也有這個習慣。

即使是這般細如牛毛且每次戰鬥要使用數根的銀針,機杼子也會不厭其煩地把它鍛造成針尾如箭尾的形狀。

而此刻,被衛卿笑捏在指尖的那枚銀針,就那麼不恰巧的是這樣如同羽箭般的形狀。

夜錦衣不需要走近去看那隻銀針,她只看到衛卿笑逐漸冷卻的眼神,就已經明白了答案。甚至說在紅杉拿出這枚銀針的那一刻,她就應該料到,這枚銀針是鐵定能證明她是兇手的。

即使如此,衛卿笑還是走到了夜錦衣的跟前,他推開王詵,將那枚銀針放在夜錦衣眼前,道:“你還有什麼要說嗎?”

“沒有。”夜錦衣深吸了口氣,道,“我沒什麼可說的。她的確是因我而死的。”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每次當有人因為她而死,她心裏都會產生一種“因我而死等於我是兇手”的想法來。

“怪不得你不說發生了什麼?原來是因為這個。”衛卿笑後退了一步,他面上表情雖輕鬆,語氣也輕鬆,可是說出的話卻失望之極,“你瞞我做什麼呢?你有什麼必要瞞我呢?落花夫人跟我本沒什麼關係,她是你的姨母,僅此而已。我絕不會因為她的死而向你報仇,你怕什麼呢?”

換而言之,你用不着覺得愧對於我,你殺的是自己的姨母,你愧對的是她,愧對的是你自己。

說罷,他看向紅杉,展開玲瓏骨扇,擋住了她,正色道:“你要給落花夫人報仇,我不攔你。可你要殺我父親的義女,我絕不同意。”

夜錦衣緩緩抬眸,將目光定在衛卿笑的背上,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來。

父親的義女。

現如今,她對於衛卿笑而言,不過就只是他父親的義女罷了。

而事實上,他們之間本來連這一層關係都不該有的。

“公子你……”紅杉悲憤地看向衛卿笑,最終也只是放下手裏的劍,退了一步,抬手指着夜錦衣,“好,今天我不殺你,但是我絕不會放過……”

紅杉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衛卿笑抬手打暈了她。

“德叔,把她拖走。”衛卿笑收起手,抬眸掃了站在大門前手足無措的德叔,吩咐道。

德叔只得應了一聲,與另外幾個老僕過來抬起了紅杉,拖到了子期苑的側門裏去了。

而後,衛卿笑這才轉過身去,他走向夜錦衣,帶着輕佻的笑意挑起夜錦衣的下巴,溫柔笑道:“錦衣,喜服毀了,轎夫跑了,時辰晚了,你覺得,這婚還成嗎?雖然我父親下了死命令要我娶你,可你要是不想成親,我就算被他打死也會如你所願的。”

王詵自始至終都只是在沉默地看着這一切,他看的出夜錦衣如今處於怎樣的境地,看出了衛卿笑是在怎樣不着痕迹地羞辱夜錦衣,但他始終儘力克制着內心的怒火。可在聽到衛卿笑這句話的那一刻,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沒等夜錦衣回答,他便已經衝上去,扯住衛卿笑的領子把他拉開,朝着那張俊美的臉狠狠地揮了一拳:“衛卿笑,你混蛋!”

衛卿笑被這一拳打倒在地上,他抬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跡,嗤笑道:“駙馬這是做什麼?留着您的髮妻在公主府不聞不問,反倒在這裏衝冠一怒為紅顏?”

“你……”

眼看着王詵又要撲上去揍衛卿笑,厲奴立馬上去拉住了王詵:“將軍,不可!若是被人看到,怕是要生出許多是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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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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