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清平樂柒
世人中從來不缺少好事者,無論他們出發點是好是壞,心存善意還是惡意,就是喜歡對別人評頭論足。這種人消息最為靈通,舌頭也最長,他們說話只憑自己的喜好,被當事人反駁只會憑自己的意氣變本加厲,這種人不是亂說話,只能稱為沒心沒肺。
偏偏,這樣的人到處都有,防不勝防。
而像薛暮芮這樣的人根本不會防。
邊陲之地生活祥和,也說明着其日子的平淡,就是鄰居家鴨子生了幾個蛋都能成為當日新聞得到頭條,像薛暮芮唱了這麼久對歌仍渺渺無音訊的事情,經過眾人想像加工了千百遍,早就成了奇怪的樣子。但是大部分人心存善意,無論薛暮芮需不需要,對她都是報以同情的。
但是他們也不想想,像這種事情,少女本身巴不得他們不在意,當作從沒發生過,你們還同情,可不是變相給人家壓力?
這也還好,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更可惡!
南宮文軒家裏是做客棧生意的,而薛暮芮家則是做食物供應的。南宮文軒家的所有蔬菜魚肉來源都來自薛暮芮家。
常言衣食住行,人在有了自身的意識之後,就知道穿衣服遮羞的重要性了,而食物能放在第二位,也是在於,無論是誰都無法忽視這種身體需要。南宮文軒家是這裏最熱鬧最大的客棧,不說往來的客旅多在此落腳,當地人偶爾也會到客棧里點些小菜嘗鮮,因此,南宮文軒家的客棧收益頗豐,其食材的供應商的收入也讓人眼熱。
眼熱的結果就是有人會心裏不平衡,不平衡的結果就是,當有了什麼事的時候,這個事就會成為輿論的開端,用以攻擊這一家的眾矢之的。
不滿的情緒需要發泄,這就是人心,他們不會在意是不是事關一個少女的心情,若是這個少女不堅強會產生什麼後果。
什麼“上趕着找男人還被拋棄”,“父母教育失敗”之類的,這種流言蜚語背着人碎碎念的還好,薛暮芮可以忍,但是上趕着到家門前故意大聲說出來不就是打臉么!而且薛暮芮還被父母要求不能吭聲,因為流言之所以成為流言,是說的人多了,你若這的回應,甚至上去罵他們一頓,動手揍他們,反倒坐實了流言的內容,是你心虛的表現。
三人成虎,薛暮芮知道這個道理,一切等過了十天半個月的,甚至不用這麼久,只要期間又有新的八卦出現,她的流言自然就會被壓下去,在人們心頭淡去了無痕。
道理薛暮芮都懂,但是忍耐和等待真的是人生中最痛苦煎熬的事情。聽着門外似有若無傳來的長舌者的談話聲音,薛暮芮想哭,卻沒能哭——這是她的錯,不然這些和父母關係不好的人也不至於上趕着跟抓住什麼小辮子似的跑來,罵她也就罷了,竟然牽扯到了父母,真真不孝!
這時,門外的喧鬧聲戛然而止,一道稚嫩的童聲把所有的不好駁斥。只不過……
“沒人娶我姐姐,我來娶!”是什麼意思,薛暮芮滿頭黑線,但卻是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忍俊不禁——這小子腦袋裏都裝着什麼?該打!
然而,南宮文軒蹦跳着來到薛暮芮面前,不等薛暮芮開口說什麼,就一臉正氣的道,“這種人就該給點教訓!我早就想這樣罵他們一頓了,當初木匠大叔走的時候沒機會,現在可算有機會了!”
薛暮芮,“……”所以我是給了你一個機會?
但是教訓一頓他們就會收斂么?頂多是不會再直接堵在門口轉移到四下的暗處了吧,想要流言消散,需要的仍是時間……
薛暮芮嘆氣,摸摸南宮文軒的腦袋,想到什麼,問起,“文軒弟弟可是邀我一起去碼頭的?”
南宮文軒的父母經營客棧忙碌,基本上沒什麼空閑照顧他,他只能自己去找些小夥伴,開發些娛樂項目玩,但是南宮文軒最喜歡做的不是和別的小孩子一起瘋跑,而是聽故事。
南宮文軒會經常出現在私塾先生學堂的窗戶下,聽私塾先生講古論今,但私塾先生的話總是平直鋪述,趣味性不強,都是教條的老東西。他最愛的還是跑去碼頭,或是纏着客棧里某個客人去聽他們當地的風俗傳說。
這樣的南宮文軒怎麼會錯過往來京都貨船上帶來的故事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僅如此,還是聽故事人中最熱切的人之一!
南宮文軒的父母是沒有時間帶他去碼頭的,可碼頭人多混雜,又不放心,只好拜託薛暮芮看着南宮文軒了,而薛暮芮的娘親偶爾也會讓薛暮芮去碼頭水手那買些東西,並沒有什麼衝突。所以薛暮芮是碼頭的常客,只不過薛暮芮平時都是等南宮文軒催了三四十遍,才收拾好自己手中的活計,施施然的出門,帶着南宮文軒去碼頭,經常惹得南宮文軒抱怨不停,說出來的太晚,占不到聽故事的好位置了。
薛暮芮一直不明白,不就是一艘通往京都的貨船嘛,有什麼值得興奮的?
可她喜歡欻哥哥的時候比南宮文軒還要興奮的趕去碼頭。
現在想來,有所欣喜向往之物,就是如此,無論是故事還是人。
卻沒料到,南宮文軒從鼻子裏不屑的“哼”了一聲,雙手環胸,道,“只是聽故事有什麼趣兒。”
“嗯?”
“只是聽故事,永遠只能羨慕故事中的人,但故事是由真實的人創造的,故事中的人為世津津樂道,那為何,我不能成為創造故事的人呢”
南宮文軒突然頓足,一臉鄭重的抬頭看着薛暮芮道,“芮姐姐,我總有一天,我會去看看這整個世界,創造為世人傳頌的我的故事!”
“芮姐姐,這個世界還很大,故事可以創造!”
並不止是局限在這些鄉里閑話中,也不會像這裏一樣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就能掀起軒然大波。
不要因為一時一事固步自封,這樣不好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
南宮文軒未盡的意義就是此,他看到薛暮芮最近閉門不出,心情不爽,用自己可以想到的笨拙措辭儘力去安慰薛暮芮,讓她放寬心,知道她不喜歡去碼頭,也放棄了自己的歡喜。南宮文軒並不清楚薛暮芮為何如此消沉,他還沒有到理解那種情情愛愛複雜感情的年紀,他唯一懂得的只有他感興趣的東西,那些故事,還有身邊自己喜愛的人。
或許小孩子不辨是非,但正因為是小孩子,才會真正乾脆明晰的順從自己的心意,對自己好的人百倍嘗之,討厭的人,絕對不會虛與委蛇。
南宮文軒討厭那些長舌頭的好事者,就用自己的方式反擊,喜歡薛暮芮,也不會管她有沒有什麼不好的流言傍身,用和平常無異的態度,認真的說道,“芮姐姐,總有一天,我會去看看整個世界的模樣,到時候你還會像現在這樣陪着我么?”
薛暮芮睜大眼睛愣了愣,隨即溫柔微笑,帶着一絲少女的嬌憨道,“到時你敢不帶着我試試!”
當時薛暮芮是想,有這麼一個弟弟,在自己最無助,連父母都只是教導她忍耐的時候,站出來為自己反駁,這份心意就已經足夠她記住一輩子了。居然,還想和她一起去看看整個世界?就算是一句戲言……
誰知這戲言竟然會成真,雖然是往壞處去發展的。
南宮文軒真的走出了故鄉,卻是被人不情不願的帶去了京都,而薛暮芮真的為了讓這個弟弟站在這個大千世界之中,離開自己曾以為的清平生活,成為權謀沉浮之中,南宮文軒背後的一個重要後盾防線。
不求回報的,無悔無怨亦無尤。
褪解紅妝,往昔已枉然。燈里燭下多笑客,怎麼料得心話。清平舊夢一晌,幽篁寂寞人家。十年一言說罷,如今已無韶華。
……
梟白運用輕功跟在南宮文軒身後,即便是她也要運用全力來追蹤,這讓梟白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一來是驚訝,梟白雖然知道南宮文軒的武功不錯,沒想到輕功竟然與她不相上下,另一方面則是好奇,什麼事情居然能夠讓一國國君着急成這樣?
不多時,梟白跟着南宮文軒來到了菀竹城的街道上,奇怪的是並非節慶日子,街上人卻人潮攢動,南宮文軒滑入人群後幾閃之後,再看不到身影。
梟白撇撇嘴,放棄了尋找這種無謂用功,卻是在心裏感慨,國君也是人,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不同,混進人群中也看不出他的身份是一國之君,反過來講,無論人給自己分什麼高低貴賤三六九等,其本質並沒有什麼分別,混在一起,誰有比誰地位高多少?
就在梟白散心思神遊,發愁找不到南宮文軒的時候,街道口的一連串鞭炮聲打斷了梟白的思維,聞聲扭頭望去,只見攢動人流自覺的在街道中心分成兩排,不多時,有兩個穿着同樣紅色長袍的男子扯着紅色地毯在道路中間走過,將地毯鋪在路上。剛鋪好二十多米,街口就出現一隊穿着同樣紅袍的男子,笙簫銅鑼,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五十多人的紅衣送親隊伍,四米左右的大紅花轎。
熱鬧紅似火,火焰灼熱潮。
梟白遇上的這次,就是不知哪裏送親迎婚的隊伍,擺起了十里紅妝,盛世花嫁,帶回嬌俏女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