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讓個前任江湖騙子來管龍門客棧?!那豈不就像是,讓頭大野狼去看守滿是肥羊的牧場?
龍無雙花容失色,簡直是大受打擊。要是她再晚回來幾天,這間歷史悠久的龍門客棧,只怕就要被諸葛茵茵弄垮了。
茵茵卻還有話說。
「您才新婚嘛,大伙兒都覺得,不該去打擾您。所以嘍,我只能擔起重任,把事情一肩扛下。」
龍無雙扶着額頭,沒心情再討論下去,只是擺了擺手,吩咐道:「算了算了,從現在開始,有事情你就讓人來找我,千萬別擅自決定。」語畢,她轉身便往外走。
諸葛茵茵見狀,忙揚聲問道:「無雙姑娘,您這就要走啊?您要去哪裏啊?」
龍無雙頭也不回,拂袖上了轎子。
「去唐家醬場,找那該死的宮清揚!」
華麗的紅轎,走過長長的玄武大街,朝着城門外而去,所經之處,都惹人議論紛紛,更引來眾多注目。她與公孫明德的婚事,從皇榜貼出,到三日前完婚,也算是鬧得轟轟烈烈,至今仍是眾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她倒是對人們的指指點點,全都視若無睹,命令轎夫加快腳步,一心只想快快趕到目的地。
城門之外,雖不如城內繁榮,但青山綠水,又鄰近清澈的山泉水,正適合釀醬。
離城幾里處,遠遠的就可聞見,一陣陣濃郁的醬香,混雜在秋風中,香氣飄出唐家醬場,就連十裡外的人,都能聞見那誘人的香氣。
華麗的紅轎,在唐家醬場門前停下,龍無雙提裙下轎,穿過醬場的廣大前院,直直的往大廳走去。
大廳裏頭,恰巧還留着一位釀醬師傅。他正準備去用早膳,回身就瞧見龍無雙,立刻展顏而笑。
「無雙姑娘,早啊,你是來找小姐嗎?」
「林師傅,許久不見了。」她擠出笑容,客客氣氣的回答。「我今兒個來,不要找十九,而是來找你們家姑爺的。」
林師傅點了點頭,回身朝着后廳,扯着響雷似的大嗓門喊道。
「姑爺,外找啊,姑爺——」
才喊了沒兩聲,後頭便傳來應答。
「來了。」銀髮白袍的宮清揚,緩步從後堂走了出來。
瞧見杵在大廳內的小女人,他微一停步,先彎唇一笑,這才走上前來,客氣的問候:「公孫夫人,早啊。」
她眼兒一眯,還沒開口,就聽林師傅呵呵笑着。「啊,對了,我差點忘了,無雙姑娘出嫁了呢,該改口喊你公孫夫人才對。」
「林師傅,您是長輩,還是可以喊我無雙的。」這個「公孫夫人」的頭銜,她怎麼聽,就是怎麼不順耳。
林師傅卻很堅持。
「呵呵呵呵,不成不成,你現在可是相爺夫人呢。對了,瞧我這大老粗,都忘了和你說聲恭喜。改明兒個,場裏的桂花醬開瓮,我就送一壇過去,當作是賀禮。」
「謝謝林師傅。」
「甭謝、甭謝,唉啊,徒孫在叫我了,我到後頭去了,你們慢聊。」林師傅說著,已經一邊嚷着一邊走了出去。「小山子,別喊了,你是在叫魂啊,來了來了!」
林師傅剛踏出前廳,龍無雙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她直直的看着,這個打從她十二歲,就與龍卿卿約定,來到龍門客棧里,為客棧盡心儘力、對她千依百順,連個「不」字都不曾說的男人。
她願意信任的人極少。但是,宮清揚肯定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才會在上花轎之前,吩咐他把葯準備好。哪裏知道,他是把葯準備好了,但是那葯卻——卻——
想起那包葯,她心裏就有氣,纖纖玉指直指着他的臉,眼看再差個幾寸,就要當場戳瞎宮清揚的眼睛。
「你這是什麼意思?」
「公孫夫人指的是——」
「少給我裝傻,你那天給我的,到底是什麼葯?」
宮清揚微笑以對。
「無色無味的葯啊。」
「我當然知道,但是那葯——」
他挑眉再笑。
「敢問公孫夫人,莫非是對藥效不滿意?」
聽他左一句公孫夫人、右一句公孫夫人,她聽得有氣,正想叫宮清揚閉嘴,誰知道他笑咪咪的,負手彎腰,朝她靠近了些許,又接連問道。
「您不就是要無色無味的葯嗎?怎麼,難道我準備的葯,嘗起來是有色有味的?」
她頸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的豎起來了。
直到這時候,她才赫然發現,宮清揚那溫文的姿態、俊美的笑容,都跟昔日判若兩人,多了一分詭詐。眼前的他,根本就是笑裏藏刀。
她抿着紅唇,瞪着那張笑臉。
「你不用拐彎抹角了。我問你,那到底是什麼葯?」
答案很簡單。
「春藥。」他笑意深深的說出這兩個字。
果然是春藥!
「你好大的膽子!」她眼裏閃着火氣,嬌聲怒叱。「宮清揚,你難道忘了,當年與我娘的約定?」
「我沒忘。」他說道。「這幾年來,我每天每夜,都將當日約定銘記在心,不敢或忘。」
她哼了一聲。
「你故意違背我的意思,還敢說沒忘?」她捏緊粉拳,瞪視着他。「你明明就知道,我要的是迷藥。」
「我沒忘。」宮清揚瞧着她,再次強調了一次,用最親切和善的態度說道。「是你忘了。」
龍無雙一楞。
「什麼?」
他倒是不厭其煩,說得格外仔細。
「我跟你娘的約定,是妥善的照顧你,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沒有第二句話——」他頓了一下,用最清晰的語音、最愉悅的表情,繼續往下說:「直、到、你、出、嫁!」
她瞬間僵住了。
該死,她忘了這一點了!千算萬算,她只顧着對付公孫明德,卻沒想到,身旁就藏着一個深得她信任,卻即將「合約期滿」的傢伙!
而她,竟把準備迷藥的重責大任,交給了他——
宮清揚笑得如沐春風,像是被囚禁多年的犯人,終於踏出監獄,再度重見天日。
「我想,你應該記得,三天前的那個晚上,您就已經出嫁了,嫁的還是當朝相爺。是吧?公孫夫人。」
「你——」
「從你出嫁的那一刻起,我就自由了。我自由了!你知道我等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多煎熬、多刻骨銘心嗎?」他語調帶着笑、眼裏帶着笑、嘴角帶着笑,就只差沒當她的面,仰頭哈哈大笑。
有一瞬間,龍無雙衝動的想衝上前,親手掐死宮清揚。只是,眼下情況已變,他不再需要對她逆來順受,而他武功極強,就算真的動手,她也絕對占不了便宜,到時候非但無法泄憤,還碰得一鼻子灰。
況且,宮清揚可是唐十九的夫婿。她就算本事足夠,傷得到他一分一毫,十九也絕對會跟她翻臉的!
當然啦,這個仇是一定要報。只是,卻不一定非得現在就報。
在無數好醬,以及對宮清揚的恨意,反覆考量下,她眼裏含怒,俏臉卻綻出淺淺笑意。
「好,你行,敢這麼整我,就不怕我找你算帳?」
宮清揚從容回答:「隨時候教。」
「那麼,您可千萬記着,讓我回敬您。」
「一定。」
兩人面帶微笑,用最禮貌的言詞,互相撂下狠話,然後才客客氣氣的點頭道別。
龍無雙轉身,走出醬場大廳時,還聽見身後傳來,宮清揚親切的囑咐。
「公孫夫人,您請慢走啊!」
初冬的雪,下了又融,融了又下。
原本最惹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倒是漸漸不再有人提起。
相爺府里的那對夫妻,新婚已有一個多月,卻沒什麼「精彩發展」。相爺府內,雖然時常傳出龍無雙的怒叫聲,卻也不見她氣得昏了頭,一把火燒了相爺府。
嚴格說來,這對新婚夫妻,雖然說不上恩愛,卻仍維持着某種詭異的平衡,甚至稱得上是——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