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馬兒飛奔過大街,趴在馬背上的龍無雙,顛得頭昏眼花,差點沒咬着了自個兒的丁香小舌。
糟糕啊,她清晨時就派黑臉的出門辦事了,而宮清揚縱然武功高強,但遇上人海戰術,一時片刻怕也無法脫身。
更糟糕的是,這次的綁匪,身上傳來陣陣又濃又嗆的狐臭味,熏得她幾乎快嘔了出來。她可以確定,這回綁她的,絕對不是公孫明德!
雨愈下愈大,將她全身淋得濕透。
綁匪抽出一張破舊的羊毛氈罩,蓋住她全身。沒過多久,馬停了,她聽到官兵問話的聲音。
氈罩下的龍無雙,張大了嘴兒,急着想要呼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不一會兒,官兵結束問話,退開放行。那個滿身狐臭的男人,就這麼載着剛搶來的珍貴「獵物」,大搖大擺的出了城門。
氈罩下的她,氣得差點咬斷貝齒。
該死,這些守城門的官兵,竟然沒攔下這個人?!
這是什麼鬼太平盛世?什麼鬼守門官兵啊?
她心裏明白,一旦出了城門,她被救的機率就更低了。為了留下線索,她用盡殘餘的力氣,死命的掙扎着,好不容易才踢掉一隻繡花鞋。
繡花小鞋落在地上,在雨中更顯得孤伶伶。
馬蹄飛踏,綁匪沒發覺那隻繡花鞋,依舊策馬狂奔。沒一會兒,就連人帶馬的消失在重重雨幕中,再也看不見蹤影。
午時剛過。
身穿朝服的公孫明德離開皇宮,回返家門。只是,他剛下了馬,還沒踏上自家台階,就已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施展着輕功,神色慌張的奔來。
「相爺、相爺——」年輕男子喘着氣。「我、我是——」
「我知道。」公孫明德輕描淡寫的說道,早已認出,來人是龍門客棧的店小二。「什麼事?」
「是——是掌柜的要我來找您。」年輕男子喘息着,卻不敢怠慢,急急說出原因。「無雙姑娘被人劫走了!」
被劫走了?
公孫明德一皺眉,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是,那嬌蠻的女人,不知又想玩什麼鬼把戲。但下一瞬間,他旋即發現,年輕男人的手臂上,正滲着鮮血,顯然是剛剛被刀劍所傷。
他臉色一沈。
「什麼時候的事?」
「不到半刻鐘。」年輕男人臉色蒼白。「事情發生得突然,鐵大哥今兒個剛好不在,我們又被纏住了,不能即時追上去,是大掌柜的讓我脫身,趕來通報您的。」
「綁匪從哪個方向離開的?」
「東方!」
公孫明德立刻翻身上馬,取下腰際銅牌,交給隨行的官兵,迅速下令。「傳我的號令,通知御林軍,即刻發信號煙火,封鎖各個城門,並派兵前往龍門客棧。」
語畢,他一扯韁繩,策馬往東門而去。
駿馬奔馳,不一會兒,火紅色的煙火信號,在雨中衝天而上。他聽見煙火信號的尖嘯聲,卻沒有回頭,仍是策馬往城門而去,只希望這時關上城門,還能來得及,攔下那個瞎了眼的綁匪。
真是天殺的,這火紅急信,近十年來沒用過一次,偏就為她用上了!
那該死的女人這回究竟又做了什麼?又惹毛了誰?
大雨之中,公孫明德抿着薄唇,神情中帶着駭人的嚴厲。他半眯着眼,視線在大雨中,仍是明若鷹隼。
快馬疾馳,濺起無數水花。沒一會兒,就看見東門已近在眼前。
偌大的城門,早已關上,公孫明德拉韁急停,守城門的官兵一見是他,立刻迎上前來。
「過去一刻鐘內,可有人見着無雙姑娘?」他扯韁問道。
「回相爺,沒有。」
「有多少人出城?」他又問。
守門的將官,急急翻出登記簿,一五一十的回答。
「過去一刻鐘內,出城的只有十四位,五位農夫,三位獵戶,三位商賈,還有一名大夫和兩名書生。」
「沒有女的?」他擰眉。
「沒有。」
莫非,綁匪還沒出城?
公孫明德回頭,望着雨中的京城,眉頭卻未曾鬆開。
皇榜已經貼出,龍無雙的身世,如今已是人人皆知。而那個綁匪,明知道她是庶出的公主,卻仍敢動手綁人。
他不認為,綁匪會冒險留在城內,直覺的猜測,那綁匪會用最快的方式,帶着龍無雙離開京城。
「有誰是騎馬的?」
「回相爺,有兩人是騎馬出城的,一人是商賈,一人是獵戶。不過,那獵戶我識得,他住在東郊十里,姓陳,是個老實人。」
「那名商賈呢?可有載貨?」
「有,他載了一捆皮草,用氈子蓋住了。」
皮草?
時節已入秋,氣候漸寒,城裏皮草正值好價錢,商人不可能把皮草運出城。
炯黑的雙眸驀地一亮。
就是這個!
「飛鴿傳信給官道上的關卡,攔下所有可疑人士,有貨皆要仔細搜查。你們幾個和我來,你,把門打開,告訴隨後趕來的宮清揚,進宮請皇上派軍,沿着京畿往外做環狀搜索。」
公孫明德指示完畢,一扯韁繩,便帶着幾名官兵出了城,往城外疾馳而去。
才出城沒多久,他就眼尖的瞧見,泥水跟雨水中,有着一抹艷紅。他停下馬,鷹眼微眯,看出那是一隻沾了泥的繡花鞋。
鞋兒小巧,縱然沾了泥,紅綢鞋面上的如意花樣,仍舊顯得華麗精緻。
他認得這隻鞋。
看來,他追的方向沒錯。
公孫明德一揮手,再度領着人馬,在雨中追趕。
大雨傾盆,遠處雷聲隆隆。
城外官道不出一里,便有四、五條岔路分出,他刪去那些不可能騎馬前行的路線,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派人前往搜索。
兩刻鐘后,他身邊只剩兩人,而眼前的岔路又出現一條。
岔路的爛泥地上,有着明顯的蹄印,他翻身下馬,蹲在地上仔細查看,開口詢問:「這條路是通往哪的?」
「回相爺,這路是通往干林村的。但是,干林村在三年前,就已經廢村了。」
大雨仍舊滂沱。
這場雨已經下了大半天,泥地上的蹄印若是舊的,早就該沖刷不見了。但是眼前的蹄印,不但清晰可辨,且陷得極深,證明蹄印剛留下下久,且馬上載乘的還不只一個人。
「村子離這有多遠?」公孫明德起身,看着眼前岔路。前方不遠處,林葉茂密,路徑沒多久就消失在樹林裏。
「大約一里半。」
「官道離下一個關卡還有多遠?」
「兩里。」
「你到前方關卡查看,若有任何消息,就發煙火信號;你留在這裏等着,一個時辰后我若沒回來,就回城裏通報。」
兩個官兵領命,同時應聲:「是。」
公孫明德重新上馬,獨自策馬轉向小徑,冒雨繼續前行。
愈往前行,路徑就變得愈狹隘。
蹄印被刻意掩蓋,開始難以辨識,卻仍瞞不過他的雙目。
他仔細觀察,發現這條小徑,乍看之下久無人跡,但路旁枝葉與藤蔓,卻留有被撞斷或扯斷的痕迹。
大雨之中,他靠着敏銳的直覺與觀察力,如狼般搜尋着,不放過半點線索。沿路所見的枝葉,斷面仍是新鮮的,甚至還流淌着樹液。
看來,他就快追上了。
公孫明德停下馬,雨水在陰暗的綠林間灑落,掩去了雜音和氣息,他運功凝神細聽,除了浙瀝雨聲之外,遠處還有些許蛙鳴,但近處卻除了雨聲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地方太安靜了。
大雨持續下着,四周悄無聲息,只有胯下駿馬焦躁的前後移動,他低下頭去,伸手輕拍着安撫它。
忽地,一條長鞭從左方襲來。
長鞭破空,直擊公孫明德頸項。
他甚至沒有抬頭,卻閃電般伸手,半空攔截,便抓住了如蛇一般滑溜的烏鞭,提氣透過長鞭運勁送氣,再翻手一扯——
長鞭那頭的人,被強大的氣勁,震得虎口發麻、五內劇痛,忍不住痛哼一聲。下一瞬間,一個人從樹叢中,口吐鮮血的被硬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