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蔚盛號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還沒有亮，天際還掛着如同昨夜泛起的深藍色，林子誠的家門就被人敲響了，在寂靜的郊外傳得很遠，而昏黃的燈光下，坐在桌子前把玩着銅板的林子誠似乎沒有因為忽然響起的敲門聲，而感到意外。
打開門，來人是楊富生，手裏提着一個深黑色的包袱，瞧着沉甸甸的模樣，動作之間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看見門打開，楊富生便漲紅了臉，說道：“一起干！”
“幹什麼？”李橋一笑，並沒有接茬。
“你不說我們一起干搬運幫會嗎，怎麼不幹了？”這下楊富生急了，古銅色的臉膛更紅了，他昨天晚上足足想了一宿，輾轉反側始終睡不着覺，腦海中只有林子誠臨走前的那一句“賞的”二字，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早早起床，將藏在床底下的箱子拿出來，把這幾年的積蓄全部帶了過來，現在林子誠說不幹了，他怎麼能不着急。
“幫會這種不正規的行當，我們怎麼能幹呢！”正如楊富生所想的那樣，林子誠搖了搖頭，頓時令得他臉色發白：“進來吧！”
不過剛走進房間，楊富生便是愣了愣，瞪大了眼睛，房間裏燈光雖然昏黃，但是將桌上堆積起來的銅錢映得黃澄澄的就跟黃金一樣，而旁邊的陳青禾正在用麻繩將銅錢穿起來，另一邊是個滿臉興奮的小屁孩，筍頭，拿着毛筆在紙上寫字。
雖然楊富生不識字，但是也能夠看得出來，這孩子握筆姿勢極為標準，下筆如有神，寫出來的字更是頗為漂亮，有着大家的風範，他自然你不知道，在那三年裏，一得空小筍頭就是被那糟老頭子逼着學寫字，加上這小子太過聰明，三年下來，也學了七八成吧！
“子，子誠，你不說不幹了嗎，這麼多錢是幹什麼？”楊富生徹底蒙頭了，桌上除了堆滿的銅錢，還有十幾錠明晃晃的白銀，頗為惹眼。
“我說的是不幹幫會，但沒有說不開商號，這些錢就是為了開商號準備的。”林子誠將手中的銅錢扔回桌上的錢堆里，發出清脆的聲響：“筍頭，多少錢了。”
小筍頭飛快揮灑着毛筆，口中念叨着林子誠無聊教給他的現代知識，然後說道：“二十六乘以三十，三十乘以十……加上元韃子騎兵那裏弄來的銀子，總共是兩百零三貫七百六十二文錢。”
小筍頭說得很快，楊富生根本沒有聽明白他在說什麼，只知道結果竟是二百貫左右的錢財，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幹了那麼多年，也不一定能夠積攢下來那麼多的錢吧！
在宋朝，一般的農戶人家，所有的財產加上一年的收入也不過七八十貫財富，除非是腰纏萬貫的富商大老爺，誰能一次性拿出那麼多錢來。
林子誠瞧着桌上明晃晃的銀子咧嘴一笑，這一路回來幾千里路，拼了命伏擊打秋風的元韃子騎兵，風吹日晒餓肚子就是為了省下這麼幾個銀寶寶，錢啊錢，真他么不是個好東西啊！卻又離不開它！
“子誠，你用那麼多錢，就是為了開商號？”楊富生對這方面兩眼一抹黑，目光艱難地從桌上的錢財中收了回來，吞了口口水，沙啞道。
“對，蔚盛號！”林子誠看也不看桌上的錢，目光望向窗外，微微發亮。
“蔚盛號？商號的名字？”楊富生不由自主地問道。
林子誠沒有回答，而是點頭表示對的，楊富生捏緊手裏的包袱，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深深吐了口氣，將錢袋扔到桌子上道：“加我一個。”
小筍頭看了看林子誠，見他點頭，這才打開包袱，不過小傢伙看了一眼就有點鄙夷地低頭，在紙上寫了幾個字道：“銅錢加上小碎銀子，才總共八貫兩百三十五文。”
“這年頭苦力的活計不好乾，搶飯吃的人不少，只攢下了這麼點。”楊富生尷尬的笑了笑，不過轉而一驚：“你怎麼那麼快就知道了。”剛才這小子好像只看了一下吧！
林子誠笑着揉了揉這孩子的腦袋，笑道：“這孩子很聰明。”得到了誇獎，小筍頭得意地揚起了小腦袋。
“總共多少？”林子誠問道。
小筍頭都不用去看紙上的內容，眼珠子咕嚕一轉，心中就有了數了：“總共是兩百十二貫錢，差三文。”
“那好，把錢包起來！”林子誠對着楊富生道：“把人叫上，明天就準備開工了。”
所謂做事兵貴神速，林子誠將啟動資金準備好，便草草吃過早飯，去了衙門登記註冊商號的名稱，別看宋朝是古代，但在這個經濟商業極為發達的年代裏，很多商戶都會主動去官府登記納稅。
所以當林子誠出現在衙門的時候，正好有幾個同樣準備開店的人，也早早在衙門口排隊了，最前頭的是一個坐在太師椅上的中年官員，瞧着文縐縐的樣子，但是眼眸中不時閃過的亮光，卻是跳不過林子誠的眼神。
“大人，這是小人準備開設的商鋪信息，請您過目。”一個穿着還過得去的老人將文書遞了上去。
不過那中年官員草草掃過一眼，然後長長的“嗯”了一聲，不過那老人依舊一臉希冀地望着他，半晌，那中年官員皺了皺眉，不悅地放下文書道：“好吧，你過兩天再來吧！”
“哦，好，那就麻煩大人了。”那老人千恩萬謝的轉身走了，轉頭，那中年官員就將文書壓到了最底下。
“大人，這是在下的登記文書！”當下一個穿着綢緞服飾，大腹便便的男人出現，那中年官員立刻站起來，兩眼發亮，同他握了握手道：“原來是楊管家啊，怎麼您家的商鋪又要開設分家了？”
“是啊，這段時間生意還過得去，到時候開門，還請大人前來捧場啊！”那被稱作楊管家的男人抱拳笑道。
而中年官員的態度顯然與先前天差地別，滿臉帶着笑容，雖然古代有着士農工商的階級差距，但是到了宋朝，這種差距得到了巨大的弱化，很多富人不但能夠穿絲綢布匹，出行更是大搖大擺，結交的都是達官貴人，甚至能夠在宴會上坐在首位。
此刻這官員對一個管家尚且如此的客氣，可以想像，這管家後頭的家族實力怕是不小啊，很快，那楊管家便拿着敲了印章的文書坐上轎子走了。
林子誠等了好一會兒，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半晌才輪到自己，李橋拿着一錠銀子壓在自己準備的信息資料下面，本來忙了一天的中年官員有些不耐，結果伸手觸碰到那資料下硬邦邦的銀子時，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客氣了不少。
“登記商號？”那中年官員滿面笑容地坐了下來。
“稟告大人，蔚盛號！”林子誠姿態做足，恭恭敬敬道。
他看着眼前這麼上道的年輕人，心情大好，拿起印章就是一敲，笑道：“蔚盛號，好名字啊！”
“多謝大人誇獎，日後還需大人好好提攜才是。”林子誠同樣笑道。
中年官員不着痕迹的摩挲這手裏的銀子，沒有絲毫猶豫道：“好說好說！”
身後同樣前來敲章的人們，不禁詫異的望向最前方那個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輕人，竟然跟官老爺談笑風生，一個個都有些驚訝，事後他們查詢了一下，只知道這商號的名字，叫做蔚盛號，但是卻沒有了解有什麼背景的意思。
…………
接下來的時間，林子誠便是帶着陳青禾，筍頭親自敲定了店鋪位置，就是碼頭附近的小倉庫，同樣也是馬五折戟沉沙的地方，就當是林子誠三年後回到金陵的起點吧。
而楊富生則是將自己手底下的所有散工盡數召集了過來，總共有十幾號人，便是成為了蔚盛號的第一批員工，而得知自己成為有編製的員工時，這些個早出晚歸，風裏來雨里去，還不一定能夠吃飽飯的漢子們竟然忍不住紅了眼眶，流淚了。
隨着喜慶的鞭炮聲響起，也就意味着，在金陵多了一家名字叫做蔚盛號的商鋪，那張林子誠特地叫人連接打造的牌匾，高高懸挂在鋪子頭頂。
“孩子，這就是咱們的店？”老人家林母聽着喜慶的鞭炮聲，驚喜地抓緊林子誠的手臂，但每個人都能發現老人家蘊含在眼眶中的激動淚水，她的手抓得緊緊，生怕這是一個夢，突然就像肥皂泡一樣破碎了。
“是，這是我們的店。”林子誠心頭也是暖暖的。
“恭喜，恭喜林掌柜啊，祝林老闆財運昌隆啊！”這個時候蘇福正好走了過來，看着這不大的店面，但內心卻是頗為驚詫，要知道小半月以前，眼前的年輕人可還是熬着夜混飯吃，現在竟是這麼快就開了商號，倘若他背後沒人，這小子有些不簡單啊。
“承蘇老闆吉言了”林子誠也是客氣的回應：“以後有活計，便開口叫我蔚盛號，只要能幫的上忙的，沒二話。”
“沒問題。”蘇福一笑，便說還有些事，就離開了去。
“兄弟們，開工！”林子誠自然知道自己又不是大人物，人家犯不着這麼客氣，此時一艘艘小船不斷進入碼頭，林子誠一聲令下。
蔚盛號的招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