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過經過這麼多事,他城府還是有的,眼底只是浮現了一二分的怒氣,又冷冷地一挑眉道:「王叔稱臣似乎有幾分不情願?是覺得朕不配為天子嗎?」
這話有些過了,沈瓊樓心頭髮緊,殷卓雍就微微一笑:「皇上說的哪裏話,您做不做天子,臣不能置喙。」
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看身後的沈瓊樓一眼,說完坦坦蕩蕩地彎腰行禮:「不過臣以為,皇上受命於天,是民心所向,眾望所歸,自然能當得天子。」
這話一出滿朝上下都鬆了口氣,真怕豫王怪脾氣犯起來給太子難堪,只有沈瓊樓知道,他這話其實是給自己聽的,是為了寬她的心。
殷懷瑜神色複雜,若有似無地嘆了聲,總算全了登基大典,改年號為謹德,兩個字便表達出了他的政治思想,沈瓊樓在心裏微微嘆了聲,當年那個跳脫飛揚的少年,終究是長大了。
殷懷瑜登基之後兩口子就清閑下來,正商量着什麼時候回蜀中,這時候沈家人在王府總覺得不自在,反正也安定下來了,乾脆提議要搬回沈府。
如此一來兩人倒是不好走了,留下來幫着沈家搬家,在沈家宅子裏被當了勞工。
本來陳氏還不好意思使喚女婿,但殷卓雍自己作死,拉着沈瓊樓找了處涼亭你儂我儂,被他老丈人看見之後就黑了臉,大罵幾句光天化日有傷風化,抓他去當了苦力,不管什麼王爺宗室,在老泰山跟前總要矮一頭啊。
沈瓊樓如是感嘆。
沈木對女婿使喚起來毫不客氣,把臟活累活重活都丟給他,什麼搬箱子擺東西擦地板,直把他使喚的灰頭土臉,沈瓊樓見了哈哈大笑。
她看着殷卓雍的慘相樂了會兒,就跑去和沈老夫人陳氏嗑瓜子了,兩人正聊到宋家老太爺前些日子過世,沈瓊樓忍不住插了句話:「燦表姐呢?她怎麼沒過來瞧瞧啊?」
沈老夫人也難免皺眉:「我還遣人去宋家問了,那邊只說燦丫頭生病了,去了個清凈莊子養病,沒說幾句就關了門。」
幾人又討論了幾句,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陳氏只好轉了話頭,滿臉擔憂地看向沈瓊樓,諄諄叮囑道:「你要跟着王爺回蜀地,還不知道下回見是什麼時候,你可得好好的,辦不了的別逞能,也別失了禮數,有什麼苗頭不對了趕緊送信給家裏。」
沈老夫人也點頭道:「你娘說的沒錯,可千萬別像你三姑姑似的怕家裏擔心瞞着不說,一家人沒什麼好瞞着的,再說娘家人不就是要給姑娘在夫家撐腰的嗎。」
沈瓊樓正要點頭,就聽外面有人來報:「姑娘,外頭有個公子找您。」
沈瓊樓愣了下:「公子?找我?」
底下人又道:「他說他是什麼……瑜公子。」
沈瓊樓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是誰了,轉頭看了眼陳氏和沈老夫人,起身道:「是太子……皇上,我去看看去。」
陳氏本來想攔着,沈老夫人卻擺了擺手:「讓她去吧,這幾日事情鬧的這麼難看,讓她跟皇上說說也好。」
沈瓊樓已經走到垂花門處,果然就見殷懷瑜站在一樹紫藤蘿下,眉宇間跳脫依舊,只是不復往日的輕鬆靈動,他沖她笑道:「你來了。」
沈瓊樓有些恍惚,這張臉似乎和東宮初見的臉重合了,她怔了會兒才屈膝行禮:「請皇上安。」
殷懷瑜皺了皺眉,目光落到她王妃常服上,有幾分沉鬱:「你不必這樣。」
沈瓊樓想說話,話到嘴邊卻只是聳了下肩。初時的感懷過去,她現在見到太子覺得有些彆扭,一見他就想到了龍椅,然後想到了龍椅上殷卓雍和她那啥……而且那張龍椅他估計還天天坐着……
他一開口說得話她怎麼也沒想到:「你上回遇刺的事兒我聽說了,幸好你沒受傷……」他頓了下才道:「不是我命人乾的,我不可能讓人傷你的。」
沈瓊樓連忙道:「我知道皇上的為人,斷不會做這種下作事,也從來沒懷疑過您。」這個是真心話。
他神色多了幾分寬慰,希冀地看向她:「你和皇叔在一起……是被強迫的嗎?」
沈瓊樓:「……」你腦補過頭了啊皇上!
殷懷瑜見她表情詭異,自覺解釋起來:「當初沈家被奸人構陷,皇叔直接帶你走了,我是怕,怕你並不是心甘情願嫁給他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若你並非自願,我可以幫你的。」
沈瓊樓原來真沒看出來殷懷瑜這麼能腦補,還腦補了整個故事鏈,站在原地囧了會兒才正色道:「我跟王爺是真心相愛,也是自願嫁給他的,皇上您不要這麼說,傳出去了讓別人怎麼想?」
殷懷瑜見她語氣平和,眼裏滿是情意,澀然道:「你高興就好,咱們以後就是嬸侄了,我真沒想到……」
沈瓊樓聽着語氣不對,他原來確實有過別的想頭,不過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少年心思,不過現在看來殷懷瑜似乎想的有點……多。
他頓了下,慢慢問道:「我有件事要問你,你曾經對我有沒有……」
沈瓊樓下意識地截斷他的話,臉上不帶表情地道:「沒愛過,只拿你當哥哥,你沒什麼不好的。」反正這些問題都是套路啊。
把殷懷瑜接下來想問的話都回答了,於是他:「……」他現在不鬱悶了,就是手癢想揍人!
他呵呵笑了兩聲:「我還有個問題,你爹和殷卓雍同時掉水裏了你先救哪個?」
沈瓊樓:「……」被反套路了。
兩人懟了幾句,悲情戲的氛圍總算沒了,她想了想才慢慢地道:「我希望皇上不要記恨王爺,他真的只是為了匡扶江山社稷才呆在京里的……」這話說的昧良心啊。
殷懷瑜半笑不笑地看着她,緩了會兒才道:「你不用擔心……朕和你還有沈家都是在的,況且朝堂被先皇折騰的虧了不少,我也不會勞民傷財再去征伐,我在位的時候你不用擔心,至於以後……」
他皺起眉道:「以後的事自有咱們的後人操心,那就不是咱們能管的了的。」
沈瓊樓輕輕點頭:「皇上寬宏。」她猶豫一瞬才道:「我聽說您的皇后賢良淑德,德言容功都是絕佳,想必您定能跟皇后琴瑟和鳴,恩愛百年。」
殷懷瑜聽她稱呼可以疏遠,眼眸微微暗了暗,又笑罵道:「那是自然,朕的皇后還用你說。」
沈瓊樓跟着笑了。這樣其實才好,不然以後兩人朋友的都沒得做,世上的事兒痴痴纏纏太多,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
兩人再寒暄幾句就分別了,他坐上馬車入宮,站在高處眺望東宮,隱約聽到了她的聲音。
殿下,以後就是我陪着您讀書了。
殿下,您衣裳怎麼又髒了?又去逮蛐蛐了?
殿下,這是宮外的小吃,您蘸了醋嘗嘗。
好不容易幫沈家搬家完,他們兩口子又在京里歇了幾天,為了不再膈應人,終於決定要走人,沈瓊樓不想那麼早回蜀地,轉頭跟殷卓雍商量:「咱們好容易出來一回,不出去走走總覺得虧了。」
殷卓雍自然無異議:「你想去哪裏?蘇杭,泉州,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