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齊州事(下)
官差見他們竟還敢反抗,自然動起怒來,其中為首的斥道:“你小小賤民,竟敢反抗朝廷,真是狗膽包天!”
周圍人聽着,皆是替二人擔心,心想這馮正榮本就不好惹,如今反抗起來,還不正好給了他由頭?
然而只見那身穿黑衣的侍衛手上劍一動,轉眼間那官差的刀就斷成了兩截,其中半截“叮噹”一聲掉在地上,聲音分外刺耳。傅鴻面色不遜道:“膽敢再動,爾等便如此刀!”
其實若是有心取那官差的命,如今掉在地上的就不是半截刀,而應是那官差的腦袋了。那官差們自然知道,立刻嚇得面色發白齊齊後退一步,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冷流琛緩緩往前走,雙眼冷冷地看着那馮正榮:“馮大人,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好自為之。”
他的眼神太過陰寒可怕,那馮正榮不知怎的,竟嚇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任由他扶起手持狀紙的老農,帶着那些請命的人一起走了。
江錦笙跟着冷流琛將請命的百姓帶到空曠處,看着他態度柔和而恭敬地詢問對方身體是否有不妥之處,又問其來此處的原因等,倒與平常在朝中那冷冰冰又嚴肅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心中想道:這人尋常威嚴十足,莊重自持,如今與他一道出來走了一遭,才發現他本也不是什麼冷冰冰不通情理之人。
正想着,就見冷流琛已經問好了話,正把幾塊碎銀子塞給那老農,和氣道:“老丈您與這些叔伯都是好人,若是那曾大人知道了,定然會老懷安慰。你們先回家去吧,狀紙便交由我,我定然不會讓那曾大人含冤莫白。”
那老丈與旁的一些百姓口中連連稱謝,說著便要跪下去:“多謝您二位,您與夫人真是活菩薩轉世……”
江錦笙聞言下意識地轉頭四顧,想找那“夫人”,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誤會了!
他紅着一張臉正要開口分辨,便聽冷流琛說:“好走,我與夫人便不遠送了……”
江錦笙:……
待那些人走了,冷流琛轉身對江錦笙道:“我們先回客棧,再作打算吧。”
江錦笙卻紅着臉,問他道:“你夫人是哪一個?”
冷流琛一愣,隨即丹鳳眼朝他一凜,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若是直接說是江錦笙便罷了,如今這種曖昧的說辭,倒更叫江錦笙面紅耳赤,半句回對的話也說不出來,最後還是冷流琛面帶笑容,喚他道:
“走吧!”
說著,帶他離去了,江錦笙忙跟上去,一邊在心中罵他道:面兒上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實際上卻如此惡劣,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兩人回到城外的客棧,冷流琛便邀請江錦笙到他房裏商量事情。
江錦笙總覺得與他說話有些彆扭,但到底公務要緊,便大方到了他房中,見他正伏案寫信,故而問他道:“王爺,是否需要下官先避一避?”
冷流琛聞言,抬頭看他一眼,不答此問,反而道:“怎麼不叫我作‘珩之’了?”
“此地無人,下官與王爺君臣有別,不敢再直呼王爺表字。”江錦笙坦言道。
“你我之間,還需如此虛以委蛇做什麼?”冷流琛睨他一眼,道,“過來。”
“啊?”冷流琛甚少這麼直接的“命令”他,江錦笙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走了過去,“王爺有何吩咐?”
“坐。”冷流琛說著,接着埋首寫信。
江錦笙想拒絕,但又恐惹冷流琛不高興,只好在他對面坐下,道:“王爺……”
“嗯?”冷流琛抬頭看他,丹鳳眼暗沉沉的。
“好吧,珩之。”江錦笙急忙改口,“您是在寫信給陛下?”
“既然叫表字了,就不要‘您’‘您’的了,彆扭。”冷流琛說著,點了點頭,“正是給陛下的,我們出來這幾天,我還未給他回過消息,如今正好將這幾日我們的所見所聞悉數呈報與他知道。”
江錦笙想了想,道:“當日當朝彈劾曾可道的乃是李高,他身為戶部尚書本是應當如此,但據我所知,李高與盛國公交往過密,此事很有可能乃是盛國公授意而為。另外,我問過連方啟,他經手過此事,他說今年糧食豐收不假,可到了此處,卻是糧食歉收……這其中定然有人從中作梗,欺上瞞下。”
冷流琛點了點頭,亦道:“這好查,到時候到戶部呈上來的奏報中一查便知,到底是誰瞞報了收成情況。”
江錦笙搖了搖頭,道:“這並非其中關竅,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聯合幾個州的官員,瞞下了一些地方真正的糧食收成情況,上報時卻說糧食豐收,而陛下在批稅糧時,雖會在豐年適當增加,但因陛下奉行‘藏富於民’的政策,因此增加的並不多,於是這些稅糧便落入了某些官員的囊中?但是不湊巧的是,曾可道所在的齊州卻恰恰歉收,曾可道無論如何也交不上稅糧,因此只好私自更改稅糧數目,而數量與應上繳的實際數量相差甚遠,因此惹怒了那些貪墨的官員,便將他參到了陛下面前……你以為如何?”
冷流琛微微合目,手指關節在桌上扣了扣,沉聲道:“若真是如此,有些人真是太無法無天了。”
江錦笙沉默不語,確實,若是要做下如此大的事,光一個官員是萬萬不能成事的,這其中,也不知牽扯到了多少人,多少高官重臣。
兩人相對無言了片刻,冷流琛道:“時間還早,不如你我一道去齊州城外看看,如何?”
“看什麼?”江錦笙下意識地問道。
冷流琛聞言笑了,道:“看山看水看斜陽,處處美景皆可看,總不能是看你吧?”
又來了!
江錦笙被他那墨一般的丹鳳眼一看,立刻又紅了臉,忍不住別開視線,道:“我有些累了,你自己去吧。”
冷流琛一愣,隨即又笑起來,心說這人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賭氣起來,平時那個義正言辭清高莊重的江御史到哪兒去了?難不成是自己逗得太狠的緣故?
他伸手怕他的肩,拍完了也不把手移開,意味深長道:“那你的意思,我不看你,你不高興?”
江錦笙臉上愈發熱,轉頭瞪他道:“你胡言亂語什麼?堂堂王爺,總拿我取樂,有意思么?”說著,瞥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拿開,我們授受不親。”
冷流琛被他氣笑了,心想,你我連夫妻之事都做了,還講什麼“授受不親”?
江錦笙越想越生氣,又對他道:“我雖欣賞你正直賢德,有結交之意,但因你我身份有別,故無攀附之心。你我雖有十年之誤,但勝在前嫌盡釋,兩不相欠,你又何須總與我過不去,拿我取樂?我好歹也是堂堂御史,並且已然三十有一為人父母,你如此對待,不覺得無禮且過分么?”
冷流琛一愣,隨即微微勾唇,丹鳳眼中流露出一點邪佞來,道:“如果我說我是認真的呢?”
江錦笙氣得要砸桌,猛地站起來:“什麼?你捉弄我還分認真不認真?”
冷流琛見他如此,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人平時這麼聰明,怎麼這個時候如此糊塗呢?
“你嘆什麼氣!你倒是與我說清楚啊!”要不是顧忌他是王爺身份,江錦笙都快要拍桌子了。
冷流琛慢斯條理地起身,在江錦笙的注視下坦然走到他面前,一把摟住了他的腰:“如此,你明白了嗎?”
江錦笙:……
“還不明白?”冷流琛挑眉,隨即一把勒緊他的腰,將他整個身子都貼到了自己身上,另一手托住他的後腦勺,側過頭親上了他淺紅色的唇。
江錦笙徹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