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席子期:哪有那麼多身不由己
再回到牧陽村時,眾人心事重重。
方唐方瑞一見江溢便圍上來。
“哥哥,你找到我爹娘了嗎?”
方瑞晶亮着眼,“爹爹叫方空亭,娘親喚莫情。”
他無法言語,他們的娘被煉成凶屍死在他的召鬼手下,他們的爹殉情而去,他如何說。江溢用力笑着,開口道,“見到了,他們去其他地方教訓壞人,要很久才能回來。還囑咐哥哥照顧你們,你們和哥哥回去好不好?”
方瑞不懂事,笑着回答好,方唐蹙着小娥眉,“哥哥,他們會回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江溢嗓子已啞,卻是再也說不出話。
席若白和甘青司跟在後邊,甘青司轉眼見方空亭魂魄在不遠處慈愛的看着方唐和方瑞。
行屍、活屍滅后都是魂魄散盡之物,方空亭是必然尋不到莫情的,他最牽挂的便只剩這一雙兒女。方空亭朝着甘青司一拜,散魂而去。
“怎麼了?”席若白見他出神,便問道。
“方空亭來過。”
“世間竟有如此痴情之人。”
甘青司緩緩道,“親人之情,友人之情,愛人之情,不痴,如何為人。”
席真向席百須稟報后,席百須本想讓人到碧華傳信。幾人見狀便勸說席百須讓兩姐弟留在夢嶺,席百須最終還是允了。
再次趕路時,席子期的馬停到江溢旁邊,惹得眾人頻頻側目。
席真和席若白擔心極,生怕他動手。
席子期眼神一定,問,“為何修鬼道?”
江溢一愣,掩去傷痛之色,笑道,“身不由己。”
席子期看他,淡淡道,“生而為人,哪有那麼多身不由己。”說完便策馬向前。
席若白見他離去,便轉向甘青司,“夙冶,五師兄的傷可嚴重?”
“大抵是無礙,我們修鬼道之人損氣,若有鬼氣便會自補。方才那裏行屍活屍眾多,鬼氣應是修補了,才招致你二師兄誤會。”
“師兄無事便好,解鈴還須繫鈴人,他們的事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清算了。”
若是算得清便好了。
席真對之前的事難以放心,道,“長老,不如你們先行,碧華不遠,我們幾人親自去一趟便好。”
席百須事務繁多,也不便再多幾日行程,便應下來朝昭溪趕去。
兩個孩子窩在江溢懷裏,不舍道,“哥哥,你一定要早些回來!”
江溢囑咐道,“你們回去聽話,過幾日哥哥便回來帶你們去昭溪好好玩兒。”說完又是按在懷裏一陣嬉鬧。
眼下四更天還有兩月,他們便遊山玩水甚是悠哉自在。路上席真大多是和席子期一道,而甘青司和席若白向來不分,江溢也就加了進去。
“救命啊!救命!”高亢的喊聲讓歇息的幾人驚醒。
聞聲而去,姑娘跑過來,一見幾人大哭道,“幾位俠士,求求你們救救我家公子!”
“姑娘,快起來說話,出了何事?”席真問。
“我家公子在前邊,有壞人!求求你們幫幫他!”
幾人趕到之時,四五個大漢對男子拳打腳踢,男子毫無還手之力,狠狠栽倒在地上。
江溢甩手飛劍入木,打手頓時被眼前的劍嚇破膽。
慢吞吞走過去,江溢問,“幾位,缺人嗎?”
“你!”大漢被旁人一撞,視線轉到幾人的衣服,臉色驚恐抽身便跑。
“公子!”女孩上前扶他。
“在下孟止,多謝幾位出手相救。”孟止客氣的向他們行禮。
江溢擺手,“孟公子客氣了。”
“這裏離觀淮相近,難道無官府之人管束嗎?”席真問。
孟止自嘲一笑,“官府之人?不過是權權相護罷了,如何會管?”
江溢見他如此模樣,問道,“孟公子可是遇上什麼難事?”
孟止點頭,這才徐徐道來。
孟止自小家境貧苦,十幾歲雙親亡故,后得人相助才考上功名。等恩人出現他才得知,那人是從小的友人。當初友人在他失意之時離去,孟止一直心有埋怨,誰知他竟是入了觀淮青樓,只為賺銀兩給他謀生求學。孟止打定主意帶友人回鄉,贖金也籌備妥當,誰知南梁一大人物來到,青樓硬是退回他的銀兩,要把人送南梁去。孟止三番五次上門去討人,次次被打回來,官府也閉門不理。
“南梁何人?”席真問道。
“南梁四皇子,万俟雲寥。”
席真氣憤道,“皇子竟然罔顧王法!”
甘青司氣憤道,“那也算得上是大人物?”
席若白一拐他小腹讓他收斂。
甘青司咳嗽兩聲,“也不見得是他罔法,青樓的人姑且不說,事多半出在東吳官家身上。”
江溢也覺奇怪,“還請孟公子見諒,万俟雲寥是皇子,青樓之人怎敢送上去?”
“因為友人之名。”孟止道。
江溢問,“敢問何人?”
“曲如令。”
曲如令,公子榜上排名第四的如令郎君。而他所在之處,是四國有名的煙花所,不夜歡。
“這法子可好解?”江溢問,若是把曲如令救出來倒是簡單,但是一旦追究下來,定會大肆追捕兩人,不夜歡也難辭其咎,牽連無辜始終不行。
甘青司一笑,“好解,只要見着万俟雲寥,那便無事。”
“恐怕難。”江溢道,“畢竟是皇子,哪能輕易得見?”
輕易得很。
不夜歡門前熱鬧非凡,一下迎來五名貴客,自然奉為上賓。鶯鶯燕燕之聲讓席真幾人倍感不適,當即把甘青司和江溢推了出去。
房間內,長劍架在男子頸項之上,甘青司道,“秦老闆要命還是幫忙?”
“我若幫忙,還不是死?”秦胥兩難道。
“我保你不死。”
“這你如何保證?”
“你想想,幫我們你還有一線生機,我要是現在把曲如令帶走,你看你死不死?”甘青司話一出,眾人無語。
秦胥是打滾摸爬多年的人,始終還是不懼,“我不夜歡一百多人性命,開不得玩笑!我既是老闆就得保全他們。”
席子期道,“我們定不會讓人讓無辜人受害。”
“東吳王爺點名最美之人,我有什麼法子!”
“若不是兩全之法,我不會輕易開口,難道秦老闆不想曲如令自由嗎?”從剛剛秦胥的話便可聽出,他在乎的不是錢,而是這一整個不夜歡的人。甘青司也覺難得,再道,“若真只為救曲如令,我就不會出現此處了。”
秦胥是過來人,終究還是應道,“可我哪找得到比如令相貌更佳的人?如何讓你們進王府?”
甘青司不說話,拉過席若白,“我雖沒見過曲如令,可世上絕不會有比聽歡更好看的人。”
江溢撲哧一笑,“司青兄,若白要是願意去,我就叫你一聲大哥。”
“你認真的?”席若白抬眼看他。
“席大公子,你莫是忘了若白姑娘那一出?”
席若白也不惱,想起兒時的荒唐事也是心覺好笑,“記得。”
“見着万俟雲寥,讓他來見我們便好。”
“明白。”席若白又朝秦胥道,“秦老闆,你看何如?”
秦胥驚得說不出話,公子榜上第二的席若白,他能說什麼?
“大哥?”甘青司挑眉。
“不,”江溢捂着心口,“大爺。”
“哈哈,無浪兄,這可使不得。”
怎麼不使得,另一邊席真和席子期都已僵化,風一吹都可化成灰了。
曲如令聽完消息,當即跪在秦胥面前,“秦哥,如令在此謝過。”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何況是那幾位公子要幫你。”秦胥指指屏風后。
“當真是美人。”江溢道。
席子期看他一眼,江溢立即住嘴。
曲如令是美的,羽玉眉不柔不剛,桃花眼勾人心魄,硃唇皓齒,撩人心懷,很難想像這是一男子。若席若白是清雅脫俗,絕艷輕塵,那曲如令則是千種風情,明艷動人。
曲如令行禮,笑道,“多謝各位恩公。”
秦胥低嘆,“你可想好了?”
“如令從進不夜歡就想好了,孟止便是余所求。”
“男子相戀你是知道的。”秦胥回想起什麼傷感的過去,嘆道,“終究是人,罷了。”
“秦哥,他不懂的。”
“這是何意?”
“孟止他,分不清情愛,我於他是恩,他於我是愛。”曲如令痴笑,“他那書獃子哪能明白我對他的感情。”
“那你陪着他作甚?”
“比起死別我更懼生離。”
黃昏后,曲如令行至席若白身旁,“席公子還是換一身衣服罷,這衣服太過顯眼。”
夢嶺弟子服確實顯眼,雙肩下擺銀綉蘭紋,袖口勾連滾雲,束腰玉蘭扣雲帶,大有仙家之氣。
“若是不介意,我的衣服可行?”曲如令話出便後悔了,自己畢竟是青樓之人,名門子弟怕是嫌的。
席若白卻緩道,“那便麻煩公子了。”
曲如令微怔,“是如令麻煩你們,還請席公子隨我來。”
“我師弟這是怎麼了?”江溢摸不透了,平日裏別人碰一下都要換身衣裳的人,竟然肯穿別人衣裳,這簡直不合常理!
“他怕曲如令多想。”甘青司道,“他心思一向細膩,怎會猜不出呢。”
“我說司青兄,你莫不是我師弟肚子裏的蟲?”
“我是你又怎的?”
“能讓個位置嗎?我也想鑽一鑽。”
眾人無語。
一盞茶過,甘青司支着腦袋昏昏欲睡,剩下三人打坐正經得讓他難捱,只見江溢對他擠擠眉。
他暗道,好小子,師兄弟面前倒是裝得像模像樣。
等曲如令和席若白再次回來,甘青司還沒和江溢‘交流’完就先傻了眼。
“聽歡,我——,”
席若白穿的是一身銀硃。平日裏夢嶺直系子弟束髮的白玉冠也卸下,端莊文雅之感頓化風華萬千。
甘青司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是了,少了個蒙頭紅。
“為何要穿紅衣去見万俟雲寥那小子?”甘青司不滿。
“紅衣有何不妥?”席若白問,不過傍身之物何來差別。
曲如令反應過來,道,“要不換一身吧?”
“換!必須得換!”甘青司催促,“趕緊換。”讓人多看一眼也不成。
換衣時,曲如令道,“甘公子喝醋還真是有趣。”
“他醋了?”
“席公子可知他為何讓你換衣?”
“不好看。”
曲如令笑吟吟道,“他是把這紅裳看做嫁衣,怕人把你討了去。”
心裏有些歡喜,又怕是自己多想,席若白隨即一笑而過。
席若白要上轎之時,甘青司還想追着去,卻被人攔下來,他急躁的樣子讓江溢一陣嘲笑,“我師弟又不是嫁人,待會就回來了,再說這法子不是你想的嘛。”
“下次打死我我也不幹!”甘青司惱道。
万俟雲寥和東吳平駿王正在飲茶交談,聽見下人來報,他也來了興緻。這茶剛送到嘴邊,就見一人款步走來。
万俟雲寥眼珠都快凸出來,茶一噴,杯子一摔,下人齊跪倒在地。
平駿王問,“四皇子,出了何事?”
“茶燙嘴,無事無事。”万俟雲寥喉嚨一緊,“平駿王,我先帶人回屋一趟。”上前就給席若白使眼色,席若白也隨他而去。
平駿王搖頭,嘆道,“年輕氣盛啊。”
“席七公子!你怎麼會在此?”
“夙冶讓我來的。”
“甘夙冶那廝讓你來做這事要我命嗎?”
“他不方便來見你,便讓我代為轉告。”
“他在哪?”
“不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