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諸葛大夫應召入宮
月色中天,清光如注,雨後空氣格外新鮮。宋慈此時倦意已消,心想睡覺尚早,不如去街市上閑步溜達一陣,又可賞玩夜景。
宋慈剛走下樓來,迎面正被樓掌柜叫住:“諸葛大夫,有病家告急求醫,特意找上門來請先生去看病。”
宋慈見店堂內坐着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門口站着一式黑衣黑褲、緊身束裝的六個轎夫。
那管家點頭哈腰上前:“請諸葛大夫上轎。”
宋慈尋思,必是溫校尉有急事相告,謊稱病家求醫,他以諸葛容身份出現在這中州鎮尚不到半日,如何驟然驚動這裏的士官百姓。他掀起轎簾正待上轎,不覺吃了一大驚,轎內已端坐了一位年輕姑娘,一對靈秀的大眼精正緊緊盯着自已。
宋慈慌忙倒退一步,欲合上轎簾動問究竟,那姑娘開口道:“諸葛大夫進轎來細說不遲。”
說著,姑娘身子往一邊挪動。宋慈略一猶豫,便也低頭鑽進了轎,坐在姑娘的旁邊。轎簾垂下,轎子如飛一樣被抬起走了。
“小姐,”宋慈忍不住開了口:“宅上究竟是哪一位貴體染恙?這麼催趕得人慌。”
“家母。”
“糟糕,貧醫醫不來婦道人家的病。”宋慈不免生慌。
“哦,家母乃三公主殿下的跟隨嬤嬤,麗人宮眾侍婢的領班。”姑娘臉上透出幾分驕傲的神情。
“不知令堂患的是什麼病?”宋慈小聲又問。
“出了城門再告訴你,休要再說話了!”姑娘幾乎是命令口氣。
宋慈討了沒趣,又不好發,只得暫時隱忍。
出了鎮北門約摸走了二三里地,姑娘將轎簾掀開,接起簾角。一陣夜風晚吹轎內,只覺絲絲涼意。
宋慈抬頭見四面黑鬱郁一片松林,轎子正沿着松林間的一條小石徑蜿蜒想前。他側身又着了看那姑娘,似乎問姑娘可以不可以開口。
姑娘倒先開了口:“大夫,你不必問這問那,羅嗦不清。我只是奉命來召你進宮,其餘一概不知。眼下有幾句話叮囑,莫要忘了:轎座下有一醫箱,箱內有四包丸散和一紙方箋。有一個叫李三爺的人曾請你診治過他的哮喘病,只一副葯,手到病除,故此非常敬佩。如今家母也患了這哮喘病,李三爺修書一封,舉薦了你。我這幾句話,大夫可記清楚了么?”
宋慈只覺懵懂,口中唯唯,肚內記誦了一遍。
姑娘伸手摘了掛鈎,放下轎簾。前面已可見到麗人宮的宮牆和月光下碧閃閃的琉璃瓦。
忽而轎簾外閃出一派燈火,幾個執戟的禁衛走上前來,管家下馬趨前驗了籤押交納名帖。而後轎子逶迤進了宮牆左邊的耳門。
轎子在宮中花園迴廊問上下曲折繞了十來個彎。隔着轎簾時而可見到影影綽綽的燈火和宮娥、太監。宋慈知道人到了這裏是輕易不準掀開轎簾四處張望的。轎抬到荷花池邊一座高大的白玉控拱橋前又歇了下來。
姑娘輕聲附耳道:“過了這座金玉橋,便是內宮了。只怕監門衛的太監要盤問,諸葛大夫千萬記住我囑咐的那幾句話,便是應對。”
宋慈點了點頭,跟着向前走去。
果然,一個白淨面皮的胖太監走上前來,隔簾唱道:“內承奉應老公公要見一見請來的諸葛大夫,其餘人一概在轎下等候,不得擅動。”
宋慈這時心中暗暗叫苦。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他非唯不懂,又不好多問,心中無底。顯然,這齣戲必是那個神出鬼沒的溫暢行牽的頭,他佈置了這一切,圈套做的密密的,單捉住自己來鑽。事到如今自己還蒙在鼓裏,還不知哪一個人要見他、有求於他,或是欲加害於他,他被牽着鼻子糊裏糊塗地闖進了這禁備森嚴而神秘莫測的麗人宮。
宋慈知道去路已被斷絕,將有一場矛盾紛錯的戲劇要他來來串演,是凶是吉,幻不可測。跟前又殺出一個應太監非要見他不可,三公主的隨從嬤嬤又是怎麼一個人?她究竟患了什麼病,非得要我來醫治,卻又如此鬼鬼糶祟,怕見着人。
宋慈正思緒萬千,疑竇叢生,忽聽得胖太監一聲喝:“跪下候旨。”
宋慈慌忙跪下,他明白已到了應太監的衙齋門前。
胖太監進去稟報,少刻出來門外,“應老公公喚見梁大夫。”
宋慈斂眉垂手走進了衙齋,又跪下:“請安公公大安。”
“免了,免了,抬起頭來。”應太監聲音纖細潤脆,並不威嚴。
宋慈抬起頭來,乃見這衙齋並非富麗豪華、金碧輝煌,而恰似一廂靜謐的書齋。庭軒虛敞,窗戶明亮,正中垂下一軸名人山水,兩邊各一副灑金對聯,窗下一支瘦長的紫檀花架,上設一古瓷花瓶,瓶內插着幾枝海棠。花架旁立着大書案,書案上擺列文房四寶,一角堆積着函帙和畫軸。門邊伏一獨角怪獸,怪獸的七竅吐出裊裊的香煙,滿堂馥郁。庭軒外花木扶疏,鳥聲啁啾,氣象十分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