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知情者遇害斷線索

第10章 知情者遇害斷線索

宋慈溜眼一瞥,街對面九洲店門口果然站着兩個高大漢子,一式穿玄緞燈籠褲,腰帶緊束,麻鞋扎腿,一副武林快手裝扮。心想來者不善,須留神提防。他朝嬋娟眨眼一笑,算是謝意,便搖擺上了大街。

兩個漢子並不上前來搭話,只是躡步後面跟了,宋慈步履忽快忽慢,幾番試圖擺脫他們,那兩個卻是個高手,只是緊緊尾隨,一步不松。

眼看快進軍寨轅門,宋慈抬頭見柳兵曹領率一隊巡丁過來。他情急生智,忽放慢步子,待後面兩個漢上前時,猛地回身大呼:“有賊!有賊!”一邊伸手攥住前面一條漢子的衣袖。“這廝好大的膽,青天白日,竊我銀物。”

事發倉促,那漢子正覺懵懂,待要使性動武,牛兵曹已趕到,急問何故。見是諸葛大夫喊捉賊,心中知有蹊蹺,叱喝道:“將這幾個全押去軍寨聽問。”

那兩個漢子一臉傲氣,嗤了嗤鼻子,卻不分辯,隨着牛兵曹進了軍寨轅門。

溫校尉坐衙,見牛兵曹押了宋慈一干人進來衙廳,牛兵曹上前附耳幾句,心知有異,乃開言道:“你兩個何等營生,怎敢在街上大膽行竊。”

那漢子大聲叱道:“我們是麗人宮的錦衣,奉命將這個江湖騙子押去宮中,不意這賊奴竟反行誣賴。”說著從懷中拈出一塊黃色的節符當溫暢行面前一閃。

溫暢行當然認得宮中錦衣傳命的符信,不敢索來細驗,卻有心回護宋慈,故意周旋。

“軍寨自有軍令,沒有管將軍之命,不得在營內捕人。兩位非要拿人,可急去宮內取了管將軍手令來,本官這裏暫且押下此人,靜候馳回。”溫暢行言語不亢不卑,自有緩急。

兩個錦衣也不便執拗,只得告辭出營,急着回宮,取管將軍手令不題。

溫暢行看了一眼宋慈,認真道:“宋直秘果真卷身了進去,須提防麗人宮裏那些太監呵,我們都不敢招惹是非。”

宋慈急忙將自己與上官坤一番來往及齊恆山受雇劫蘇綉《清明上河圖》後身遭橫死等細節一五一十詳告了溫暢行。又道他須得趕到河灘庫房,要溫暢行撥出五、六十名軍健先去河灘庫房埋伏,今夜拉網一併未住那個牙僧及上官坤的眾奴僕,將他們全數拿獲,追出竊寶案情原委及蘇綉圖下落。

溫暢行微笑允諾,催宋慈此刻急速離開軍寨。待那兩個錦衣來問時,只推說不慎逃脫了,也沒可奈何。諒那錦衣也不敢發作,全不看管將軍臉面。

宋慈要溫校尉給他找來一匹毛驢和兩根拐杖,他便裝扮作葫蘆先生模樣,正好遮了眾人眼目。溫暢行答應,吩咐牛兵曹備辦。

須臾,牛兵曹牽過一匹老驢來,又用兩根瘦竹桿算作拐杖交與宋慈。

宋慈辭謝,騎了驢子不緊不慢晃悠悠出了轅門,折向平安客店。一來那兩個錦衣到軍寨不見了他,以為開碼頭外逃,必不至於回來平安客店搜尋;二來他在客店後院馬廄的籬笆后發現一個舊棚房,十分隱蔽,正好棲息,捱到酉時前一刻,再攜了寶劍輕裝趕去河灘庫房。

宋慈騎驢一直繞到平安客店后的菜園子,將驢系在一株楊柳下,便翻身入牆,正好跳落在那棚房的邊上。一道破籬笆相隔,馬廄內寂無聲響。宋慈鑽過籬笆看了動靜,料然羌事,便去推開那棚房韻門,尋一個隱蔽的角落,移過一張舊木櫥遮隔定,蜷曲躺下。又順手牽過一隻破麻袋,貼身蓋了。

天時炎熱,棚房內霉臭難聞,宋慈胡亂睡了一覺,只覺全身奇癢。翻身起來,卻見一堆螞蟻在告己的脖子上爬動。待細看原來那破麻袋上爬滿了螞蟻,又有幾尾青蠅嗡嗡咿咿不停。他拈起麻袋湊近鼻子一聞,似有腥臭味,且星星點點粘着石灰塵末,心中不由生疑。

宋慈正待要移開舊木櫥細檢看,卻見馬廄那邊透過來燈光,又聽得菜園子裏有挑菜的圃人走動。他生怕老驢有閃失,便趕緊走出硼房,爬過牆來,去菜園東隅的楊柳下解了韁繩,牽過老驢便走。

街市上的店鋪都上了燈,約莫酉時時分了,宋慈騎着老驢急急向河灘趕去。不一刻便看見富春江了,月亮被靛藍的晚雲遮住,星星點點的漁火在幽黑的水天之際閃爍,潮水擊拍,蝙蝠亂飛,景象荒涼可怖。

河灘上黑黝黝一排庫房靜無人聲。宋慈下了驢子,慢慢向尾里第一幢庫房摸去。

忽然,一株古木後傳出一聲人語,“諸葛大夫來遲了,我們已等候多時,那牙僧尚未來哩。”

宋慈見一條大漢高高伏身在枝椏上,一手還提着一柄亮晃晃的三刃刀。帳房從樹榦後轉出,拱手道:“這鬼地方真令人毛骨悚然。”說著引宋慈進了庫房。

宋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怕齊恆山的魂靈會纏住你?”

帳房聲音發顫:“那日雖是我盤問的他,動手的卻是那幾個蠢貨,手沒輕重,竟送了他的命。還不甘休,又剖開他的肚子來尋珠子,鮮血滿地,五臟六腑都流淌了出來,好不怕人喲。”

宋慈道:“休提齊恆山了,且看那牙僧來了沒有。”

帳房看了看天,“酉時早交了尾,今番莫非又爽約了。那牙僧狡獪萬分,是個神出鬼沒,不露首尾的人物。

宋慈猛地拳擊桌子,“那牙僧不會來了!我們上他當了。”說著奔出庫外,打一唿哨,頓時四周圍來黑壓壓的軍健,為首的正是溫校尉。

上官坤的眾奴僕紛紛就擒。

宋慈將帳房捆縛了交與溫校尉,“這個人是殺害齊恆山的主凶,立卸押去軍營細審。姓霍的並未露面,想來必定施了詭計,我們得趕快回去平安客店。”

宋慈騎上一匹高頭大馬,轉身向大路馳騁,溫暢行親率四名軍健騎馬攜械緊緊跟隨。

牛兵曹將拘捕的上官坤十來個惡奴,用一條長長的鐵索串鎖作一線,向軍寨返回。

宋慈忽回頭大聲道:“牛兵曹,莫忘了庫房后你的那匹老驢。”

樓旺盛坐在帳台上盤帳。齊恆山死後,他暫未僱人。他正將一鐵盒內的銅錢揣入袍袖中,忽見宋慈與四五騎禁軍直驅客店門首,慌忙下來帳台躬身應接。

“適才有客人來造訪上官掌柜么?”宋慈急問。

樓旺盛一味搖頭,噤若寒蟬,發不出一聲來。

宋慈迅即撲向西廳上官坤居息的首房。房門反閂了,房內沒有一絲聲響。樓旺盛上前敲了幾下房門,不見答應,便命軍健撞開。

兩名軍健發一聲喊,將門撞倒。房內箱翻櫃倒,雜亂一片,天頂板及四面雕花牆都被撬破。宋慈忽見櫥鏡后一絲不掛倒身吊著上官坤,一塊血跡斑斑的方綢巾包裹了他的頭顱。溫暢行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聲。

宋慈上前俯身解開那方綢巾,鮮血頓時沖瀉而下,飛濺四注。他摸了摸上官坤的胸口,尚有一絲溫,脈息早沒了,不由臉色慘自,心中叫苦。

“將上官坤的屍身抬回軍寨去,大意失荊州悔之無及。牙僧那一夥歹徒必是從花園後門潛入客店,他們約定酉時在河灘與上官坤的人晤面,原來是調虎離山之計。上官坤的僕從中必有牙僧的姦細,牙僧頭裏聽姦細的報信,得知齊恆山沒有交出蘇綉圖以至被逼身死,故不肯露面見上官坤。事後又疑心上官坤與齊恆山兩下密商,做了手腳,齊恆山陰里已將蘇綉圖給了上官坤而明中卻佯稱沒有偷到。上官坤則為了滅口,竟殺死齊恆山,不僅奪回了給齊恆山的酬賞,而且獨霸了蘇綉圖,又瞞過了眾侍僕,並可矇混於他。故爾牙僧決定帶人突然闖入太平客店,直接盤審上官坤,搶奪蘇綉圖。”宋慈綜析情由,一一判斷。

溫暢行問:“不知姓霍的尋着了蘇綉圖沒有?”

“他們不可能在這裏搜出畫來。”宋慈沉思片刻,又道:“上官坤也未能見着蘇綉《清明上河圖》,哪裏與齊恆山做手腳?倘若齊恆山已將畫交給上官坤,而上官坤意圖滅口,只須一擊斃命,何必如此百般酷刑折磨。”

兩名軍健將上官坤的屍身蓋了床單抬出客房,宋慈只感到陣陣迷罔。上官坤這一死也斷絕了齊恆山的信息,失去了上官坤、齊恆山兩人,往哪裏去找尋那蘇綉《清明上河圖》?

溫暢行忽然道:“呵,尚有一事險些兒忘了。我派去十里鋪的人回來了,經查證,樓黃氏並未到過那裏。”

宋慈木然點頭,沒有吱聲。他感到周身睏乏,六神無主。這案子遠非平易無奇,簡捷了當,此時可走的路幾乎都斷了。

“我出軍營后,宮中的那兩個錦衣如何放過你們的?”宋慈心不在焉地問道。

“牛兵曹佈置了一個脫逃的假現場,沒露破綻。那兩錦衣也沒拿着康將軍的手令,也只得順水推船,不便發作。”

宋慈輕微一笑:“如此甚好,今夜我要好好睡一覺,你們且回去軍營吧。對了,留下幾名士兵在店裏查訊一下客人登記簿冊,見有什麼蛛絲馬跡,我會設法通報你們的。

宋慈回到房間,飲啜了一壺熱茶,只覺陣陣清香,爽人心脾,便靜下心來將兩日來的傳奇情節前後后、仔仔細細回味追憶一遍。

顯然,案子的最大關節便是三公主的那蘇綉圖。三公主是當今聖上的掌上明珠,備受寵愛,享盡人間榮華富貴。但她卻十分孤獨,信息閉塞,她周圍可以信賴的恐怕只有王嬤嬤一人。而欲圖加害於她的人且是七分陰儉狠毒,處心積慮設下暗計。

他們深知這蘇綉圖的緊要,明日午後三公主便要起程回京師為父皇賀壽。如其他公主都有厚禮貢獻,只三公主空手而來恐要惹起聖上的不快。萬一聖上不知內情,審度欠當,三公主的處境深可憂慮。歹人正是利用這一絕招來達到他們卑鄙的目的。

“善良純潔的三公主已將她的前程都託付於我宋慈了,我如今必須竭盡心智勇力,及早奪回蘇綉圖,解除三公主燃眉之急。”

從那牙僧、上官坤一夥的貪肆殘忍、明爭暗鬥來看,蘇綉圖尚未落到他們手中。齊恆山竊得蘇綉圖,一意只在與樓黃氐獻殷勤,他藏起了蘇綉圖,自己卻被上官坤害死。如今首先要找出齊恆山藏圖所在。設想一下,齊恆山那夜盜得蘇綉圖後會做些什麼防範,他有可能將圖藏在哪裏呢,眼下我得趁蘇綉圖案尚未露揚之前,暗自查緝出齊恆山藏圖所在,搶先一步找回蘇綉圖,趕在明日中午前還於三公主,其餘擒捕案犯等事則是無足輕重的了。

宋慈忽萌起一個主意,心中雖無十分把握,也不妨姑且試試。時辰緊迫,由不得他尋源知根,無端延宕。

宋慈一覺醒來,已是午夜時分。檻窗外月色朦朧,渾無星光。市街上寂寥一片,夜風習習,甚覺涼爽。他匆忙換過一套黑色緊身衣褲,單底薄靴,系一方襟頭低低地遮了額面。腰帶環背束緊,靠插了雨龍寶劍,劍柄高高聳在一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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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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