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謎團
“五郎,可是痛得狠了?”
聽到聲音,劉稷從獃滯中回過神來,嘴角微微一扯,現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不妨事,還行得。”
兩人用的都是官話,也就是所謂的河洛音,以他兩世為人的經歷,這種發音方式,既不同於後世的普通話,也毫無半點陝、豫等省方言的影子,可它卻是通行了千年的華夏之語。
看着腳下彎彎曲曲的山路,劉稷將身上的羊皮袍子緊了緊,用力抓住手上的撐木,踏着前方同伴的腳印,亦步亦隨地跟着,因為邊上不遠處就是一條深邃的河谷,若是從怪石嶙峋的山坡上滾下去,不用落到底,身體只怕就會變得血糊一片,神仙都救不得。
只有在抬起頭的一剎那,他才會有片刻的失神,眼神複雜地掠過不遠處那成片的冰川,遠方高聳入雲的皚皚雪峰,看上去與千年之後分別不大,一眼就能認得出,最高的那一座,就是後世被稱為“K2”的喬戈里峰。
海拔8611米的世界第二高峰!
這一切倒底是怎麼了,僅僅三天前,他還是一名身負特殊使命的共和國軍人,明面上以國內某軍工企業代表團成員的身份,實際上是去友好鄰邦巴國擔任軍事觀察員,在乘坐直升機前往巴印兩國的衝突前線,位於巴控克什米爾地區巴爾蒂省岡切縣的哈伯羅,離着雙方邊境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時,遇到了意外。
任務與印國不尋常的表現有關,在華夏的新絲路政策頒佈實施之後,南亞那個自稱大國的便坐不住了,不但在印度洋上頻頻挑起事端,威脅共和國的海上運輸線,在陸地上也是調動頻繁,墜機之前,他從衛星電話接到的,竟然是印國軍人悍然越過邊境線的消息。
不是巴印在克什米爾衝突地區的實際控制線,而是我國位於不丹地區的國境線!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一枚蘇制薩姆-6直接擊中了直升機,破殼而入的巨大彈頭是他頭腦中留下的最後記憶,此時想起來,墜機點應該位於實際控制線的邊緣地帶,印方所使用的這種地空導彈,只有師屬一級才會配備,那也就意味着在控制線的另一端,印方集結的兵力是以師為單位的。
他們居然會在兩條戰線上同時挑釁兩個有核國家!華夏又該如何應對?一想到那個年份,華夏實行的新絲路政策,不知道是不是觸動了某大國的神經,周邊一系列的宵小爭相跳出來,棒子的薩德、猴子、菲人的南海爭端,直到這一次,印人悍然的入侵,然而......
劉稷自嘲地笑了笑,這些政情軍情現在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了!
昏迷了整整三天,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還在克什米爾的巴方控制區,離着巴爾蒂省首府斯卡拉大約兩百多公里,這些用不着同伴告訴,他隨便看一眼就能知道。
畢竟,做為全球除了南北極之外最大的陸地冰川區,是很難做得了假的,更何況,平均海拔四千米,五千米以上的山峰上百座,七千米以上高峰十多座,擁有世界第二高峰,被喜馬拉雅山脈、喀刺崑崙山脈和興都庫什山脈包圍的這片地區,已經延續了近七十年的衝突。
他從入伍伊始就駐守在華夏西南方的邊境線上,曾多次參與中巴雙方的軍事交流,幾乎認識這一帶的一草一木,比帝都的街道都要熟,又怎麼可能不認得呢?
帝都。
想到這個字眼,劉稷的心裏一痛,那裏還有一個等待他的女孩,只可惜,怕是永遠也回不去了。
跨越千年的愛戀,就是天堂和人間的距離么?
痛楚再一次襲來,讓他頭部就像被人用斧子劈開般,劉稷忍不住“哼”了一聲,抱着頭蹲下去,走在前面的同伴聽到動靜,吃了一驚,趕緊跑過來將他扶住。
“還是歇歇腳吧,不過一兩日的路程,總是趕得到的。”同伴見他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猶豫了一下:“某去取些水來。”
“志烈。”劉稷出人意料地將他拉住:“你催得這般急,是否約了人在前頭?”
名為志烈的男子一愣,緩緩點頭:“原是約的昨日,已經遲了一天,再要耽誤些時辰,某怕那個吉桑央措會另作他想。”
劉稷不動聲色地將這個名字記下來,他在一點點地打探,盡量顯得自然,不希望被這個名喚作志烈的同伴看出異樣。
一個情報人員的本能告訴他,在無法確定是否真正安全時,必須要謹慎地隱藏好自己。
因為,這具身體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了,他沒有接受原主人的記憶,只是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才會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連人家叫王志烈還是張志烈都不清楚。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是怎麼受的傷,接下來要做什麼,甚至......
不知道自己是誰!
同伴稱他為五郎,自己會是家中排行第五的男孩么?他不敢問得太過明顯,只能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
“正事要緊,你先行一步,同他們接觸上,我隨後就到。”劉稷故作無意地問了一句:“地方沒變吧?”
“這......”同伴猶豫了片刻,有些擔心地看着他:“離着賀菩勞城還有百餘里,至少有兩日要宿在野處,你這身子骨,如何着得住,左右也晚了,索性就慢慢走,等不到咱們,他們未必會離開,就算這一回錯過了,日後還有機會,空手而回也好過出什麼岔子。”
“我意已決。”劉稷緩緩搖頭。
他眼裏流露出的是不容置疑的神色,同伴顯得有些無奈:“既如此,那就以三日......五日為期,某同他們在城中粟特人開的那家腳馬老店等你,到了柜上,只推說是老楊訂下的便是,會有人接引。”
“記住,你是粟特行商,喚作康採恩,是來此地市入寶石的。”補充一句之後,同伴朝他一拱手,延着山路大步向前,很快便消失在盡頭。
而直到對方離去,劉稷都站在原地,保持着一個表情,同伴的這番話,信息量太大了,他必須要好好消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