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十三回 陸仁論道

卷二 第二十三回 陸仁論道

柴桑陸氏碼頭,糜安的茶酒肆。

且不提廚下正如何的忙着準備酒菜,只說前廳的座席之中,東吳郡主孫尚香正緊鎖着一對細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再仔仔細細的打晾着對面席中的陸仁。而陸仁先前因為要避嫌守禮,一直沒有認真的看過這位在三國史中算得上是頗有戲份的女中豪傑,直到這會兒才有機會好好的看一看。這一看之下陸仁心中在暗暗點頭,就是現在不過十五、六歲的孫尚香,身上有着典型的江南女子那水靈秀氣、嬌小靈瓏的特點,人也確實長得不錯,姿色方面就算是放到現代社會也稱得上是中上,的確對得起各種書中對孫尚香所描寫的文字。再就是因為孫尚香自幼習武的關係,眉宇之間有着那麼一股英姿之氣……不過老實說,驕縱之氣也挺重的。反正就算是不認識孫尚香的人,詁計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位絕對是哪家的蠻橫大小姐。

一念至此,陸仁悄悄的拉了拉身側貂嬋的衣袖,悄聲問道:“喂,論查顏觀色你比我強得多了,那你那時和她比劍,怎麼會沒看出她的身份不簡單呢?”

貂嬋回應道:“就是因為看出她的身份不簡單,所以我才沒有互通名號!當時我和阿貞是在柴桑臨時靠岸避一避風浪,前後加起來還不足三天。我是因為在船上呆久了想上陸活動活動筋骨,帶着小蘭去郊野踏青的時候和她碰上的。見她劍練得不錯,我又一時技癢……”

話未說完,那邊的孫尚香用帶着十二分懷疑的語氣向陸仁問道:“你……真的是陸義浩,陸僕射嗎?”

陸仁趕緊笑而回應道:“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孫尚香啞然:“貨真價實如假包換?聽你這話不像個曾任朝堂要職的天下名士,至更像一個行商販貨的商賈。”

陸仁道:“今時今日的陸仁就是一介商賈而已,到讓郡主見笑了。”

孫尚香又細望了陸仁一陣,忽然不住的搖頭道:“不對不對,我聽說陸僕射初出仕時正是弱冠之年,時至今日已年過三旬。可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幾歲,最多不過二十一、二歲而已。”

陸仁笑道:“郡主豈不知‘人不可貌相’?其實陸仁曾早年修道,略通一點養生之法,所以看上去會顯得年輕一些。至於我實際的年齒到正如郡主適才所言,今年已經三十有一了。”

“修道?道士?”一聽到這個詞,孫尚香的細眉便又皺緊了幾分,眉宇間甚至還帶出了幾分怒意,右手亦按到了佩劍的劍柄之上。

還是在孫尚香的神情忽變之時貂嬋便已經有查覺到,到孫尚香的手按住劍柄時,貂嬋的心頭便暗自一緊,右手亦往自己佩劍的劍柄上按了過去。只是手方到半路,陸仁卻悄悄的伸手按住了貂嬋想要握劍的手。

貂嬋明白陸仁的意思,稍稍的皺了皺眉頭之後還是把右手收了回去。再看陸仁向孫尚香淡淡一笑,十分淡定的道:“孫郡主,我陸仁並不是于吉,你為何要對我生出殺意?亦或是說,郡主對全天下的修道之人都心懷怨恨,欲除之而後快?”

孫尚香聞言楞了一下,已經按到劍柄上的手也下意識的收了回來。略一遲疑,孫尚香便向陸仁問道:“你為何會知道于吉之事?”

陸仁道:“兩年多前,曹孟德與袁本初交兵於官渡,當時曹孟德盡起傾國之兵使其後防空虛,心裏最擔憂突然發兵侵襲許都的並不是坐擁重兵的荊襄劉表,而是你故去的大哥孫伯符,所以發往江東一帶刺探消息的細作從未少派。我那時與荀文若留守許都,大小事物必先經我二人之手再擇其重者轉呈於曹孟德,所以當時的一些事我知道得是很清楚的。哦,說起來我與江東二張之一的張紘張子綱頗有幾分交情,便是那時在許都相識的。”張紘於建安四年被孫策派去許昌向曹操求官,陸仁作為尚書僕射自然會見到張紘,不過只是點頭之交而已,所謂的“頗有交情”當然是在唬孫尚香。

孫尚香哪懂這個?不過她還確實聽張紘提起過陸仁。不過這位急性子的郡主大小姐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望了陸仁一會兒,細眉又緊鎖了起來,稍側過些頭去閉口不語,看那神情似乎是對陸仁很有些反感。

貂嬋心中暗自奇怪,暗中扯了扯陸仁的袖子再悄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剛才還好好的說著話,怎麼突然一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看起來她好像是想殺你啊!還有于吉又是誰?”

陸仁悄聲回應道:“那時候你已經去了夷州,江東這裏的事你當然不知道。那于吉是琅琊宮的道士,一直都在江東一帶傳道,而孫郡主的大哥小霸王孫策孫伯符之死,與于吉脫不開干係。這位郡主一直都很敬愛自己的大哥,可他的大哥之死卻與道士有關……”

貂嬋恍然道:“明白了。人說愛屋及烏,反過來也會恨屋及烏,難怪一聽說你曾經修道就想翻臉斬人。”

再看孫尚香猛然側回頭來,衝著陸仁冷冰冰的道:“所謂的修道之人最是可恨!就譬如那黃巾張角妄稱仙師,實則卻不過是在蠱惑世人、禍亂天下,令天下百姓都民不聊生。故此在我看來,那些自稱修道之人都是些賊心妖人,自當是人人都得而誅之!”

陸仁心說你這不是在指桑罵槐嗎?別說我沒修習過什麼道術不道術的,就算是修習過我又招你惹你了?再者說張角那是官逼民反的農民起義,只不過借用了宗教來作為聚眾的名頭,又關修道哪門子事了?

他在這裏啼笑皆非,身邊的貂嬋卻有些坐不住了。只是貂嬋剛想動嘴開罵卻又被陸仁給攔了下來,一氣之下瞪了陸仁一眼便扭過頭去暗生悶氣。

陸仁無奈的搖了搖頭,向孫尚香微笑道:“郡主,其實‘道’的本意不過是教人修身養性勸人向善,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於千百年來借題發揮,吹噓捏造些飄渺虛幻的東西出來欺瞞世人再為己牟利。實不相瞞,我陸仁雖曾習道卻從不信有妖鬼仙神,因為鬼神之事只在人心而並不在實。”

“咦?”孫尚香再次楞住。你想啊,自稱修道,民間傳聞中也傳得神忽其神的陸仁,自己卻說不信鬼神,這在當時換誰誰都得楞住。

陸仁笑了笑接着道:“如果郡主硬要把我陸仁看成是張角、于吉那一類的人,我也無話可說。不過我還是要說清楚,他們修習的是騙人的幻,我所修習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技’;他們自稱為仙來蠱惑世人,好令旁人聽命於他、敬畏於他,信他們的人其實什麼都得不到不說,往往還會傾家蕩產甚至是家破人亡,我卻是將我學來的天地萬物之理教給世人,然後讓世人們可以用自己的雙手去實實在在勞動與收穫,最後豐衣足食。或者應該說,他們的‘道’是有如夢幻的心之虛道,儘管夢中的仙境美不勝收,實際上再怎麼苦修也不過就是虛幻之夢而已。而我所修的‘道’是物之實道,探求的是天地萬物前後因果的實理,並且一定要用實實在在的實物去證明某件事物為什麼會如此。”

孫尚香這時人可就懵了:“你、你在說些什麼啊?我、我一點都聽不懂!”廢話,陸仁扯的這些已經有點唯物主義的思想了,孫尚香一個古代人聽得懂才怪!

陸仁又笑了笑,隨手拿起面前的竹杯道:“那些妄稱為仙之人,也許會說這種東西他能夠變化出來是不是?真要他們變根本就變不出來,在他人面前的變化其實不過是在玩一些欺騙人的障眼法而已,變出來的東西其實是他們在暗中早就準備好了的。”

孫尚香疑遲道:“那按你的說法,你能變出來?”

陸仁啞然笑道:“我又哪裏能憑空變化出來?但是我知道這件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甚至自己都可以做出來。注意了,我是說做,而不是變。”

“噓——(大致的意思類似於現在的“切——”)”孫尚香柵唇一嘟:“我以為你說些什麼呢!鬧了半天只是工匠技藝而已嘛!”

陸仁搖頭笑道:“錯,我指的是明其理。現在的道家尊上古三帝之一的軒轅黃帝為道之始祖,皆稱黃帝是如何如何的神通廣大,甚至說黃帝最後登天升仙,卻隱略了黃帝是如何教子民們開荒僻土、養蠶種桑以為自給自足之道之事,只是在一味的吹噓一些飄渺玄幻之事而誤導世人。我想如果軒轅黃帝真的在天有靈,多半也會被這些不長進的徒子徒孫們給氣得從天上再掉下來。”

后一句玩笑話惹得孫尚香忍不住噗哧一笑,但馬上就又板起了臉道:“這和你說的‘道’又有什麼關係?”

陸仁心說我隨手挑的一件東西好像是不怎麼樣,看來得給孫尚香玩點玄的東西才行。略一皺眉計上心來,隨即笑問道:“郡主見過彩虹嗎?”

孫尚香道:“當然見過!雨後彩虹乃人間至美之景。”

陸仁望了一眼屋外晴朗的天空:“那郡主現在想不想看彩虹?”

孫尚香大奇道:“你難道能在這麼晴朗的天裏喚來天邊彩虹?”

“這有何難?”陸仁端起了茶壺再來到屋外,含了一大口水之後再用力的那麼一噴。之後也不用多說,反正一道簡化版的彩虹就出現在了陸仁所噴出的“茶雨”之中。

孫尚香這會兒眼都直了,楞了老半晌才回過神來,再望向陸仁時剛想問話,卻見陸仁神情有些黯然的站在那裏,望着手中的茶壺一言不發。孫尚香猶豫了一下,喚道:“陸僕射?”

陸仁回過神來,向孫尚香表示歉意的一笑,輕嘆道:“以前在許都為官的時候,我經常這麼逗婉兒開心的。剛才在郡主的面前好強逞能,卻無意中讓陸仁想起了以前與婉兒在一起的事……一時失禮,還望郡主見諒。”

孫尚香“哦”了一聲,卻因此在不知不覺間對陸仁的反感少了那麼幾分。略一沉吟,孫尚香又向陸仁道:“想不到陸僕射真有奇能異術,竟能晴日生虹……”語氣中已經帶出了幾分尊敬。

陸仁連忙擺手道:“不不不,這不是什麼奇能異術,誰都可以做到的。郡主若不信那現在就可以試試,保證郡主也一樣可以晴日生虹。”

“真的!?”孫尚香立刻就來了興趣,連忙也抓起了茶壺奔至屋外,學着陸仁剛才的樣子噴起了茶水。話又說回來,這也就是孫尚香會這樣,要換了其他的大小姐才不會如此的失態。

(這裏要PS一下:有關“噴水生虹”,瓶子記得好像在哪本古代的書籍上有所記載,但是是漢前的還是漢后的瓶子卻記不清了,碼字碼到這裏的時候又懶得去網吧上百度查,所以就順手寫出來了。知道這個典故的朋友可千萬別和瓶子較真哈!)

且說數陣“茶雨”過後,孫尚香也不知噴水噴得累了還是腮幫子酸了而停了下來。可是想想又覺得不過癮,一扭頭望見了守衛在茶酒肆外的東吳士卒,於是甩手一指喝令道:“你們幾個!馬上一人取一個大碗再盛滿水,然後像我剛才一樣一齊噴水生虹!”

“諾!!”諾什麼諾?這些個士卒汗都下來了!這麼大個人光天化日的噴水玩成何體統?可人家是郡主大小姐,你敢不聽令試試?

過不多時亂水齊噴,眾人的樣子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但“人造雨”中的彩虹卻因此更加的靚麗了幾分,引得孫尚香在興奮之中不住的拍手叫好。貂嬋見孫尚香如此,悄悄的肘撞了一下陸仁,哂笑道:“哎,你還真有辦法,三言兩語的再加上點小花招就把孫郡主逗得這麼開心。哎呀……看來你那風流浪子之名還真是名不虛傳,對付我們女人還就是有一套!不過我警告你啊,你身邊已經有我們四個了,夷州那裏還有一個在等着你,你要是再騙個小姑娘回家……”

陸仁被鬧了個哭笑不得:“去去去,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剛才和她胡扯了那麼多,無非就是想去掉她對我是修道之人的反感。你可別忘了我還打算把吳郡的陸氏宗族遷移到柴桑來,要是這位孫郡主對我沒有好臉色,那我的大計指不定會碰上多少麻煩!反過來說,要是我把她哄開心了,那我之後的事也會好辦得多是不是?”

貂嬋哂笑道:“這還差不多!”

這邊孫尚香終於玩過了癮,喝令那些個腮幫子早已累得又酸又漲的士卒停下“造雨”,這才回身向陸仁問道:“陸僕射,為什麼這樣噴水可以晴日生虹?”

陸仁趕緊正了正神,解釋道:“日光本有七色,即由赤、橙、黃、綠、青、藍、紫交匯而成,而水霧可以把這七色彩光再次分化各自的單色。實事上水能折光而欺人雙眼,比如我們在岸上所望見的水中的事物,如果就依人在岸上所認定的方位再直抓過去,那肯定會一抓抓空,因為水折光欺騙了我們的雙目,我們只憑雙眼認定的位置,其實根本就不在那個位置。”什麼紅外線、紫外線還是別說了,陸仁自己在不查相關資料的情況下都還搞不清呢!反正不過是糊弄糊弄古代人,差不多也就行了。

孫尚香奇道:“日光本有七色,而水能分之?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不過水會欺人雙目一事我到是知道,曾有老漁翁教過我如何用漁叉捕魚。”

陸仁可不想在這些事上再瞎扯下去,因為孫尚香要是再追問下去,搞不好還會鬧出個教孫尚香物理課的事出來,可初中課程里那點物理知識陸仁自己都早不知扔到哪裏去了。再說盡扯些這個也不太像話,於是陸仁趕緊的道:“這便是我所修習的萬物皆有其理的‘道’。再說得清楚一些,張角、于吉這一類的人是以為人治病而得名,他們修的其實是醫理,但他們卻以‘道’而自居,明擺着就是在騙人。還有什麼呼風喚雨,我壓根就不信!風雨之事,或可預知但不可能掌控,他們很可能是根據行雲變化看出何時有雨,然後再藉此來欺人罷了。相比之下,我醫人就是醫人,用的是實實在在的醫理藥理;天不降水育苗,我就治水修渠,無雨亦可灌溉農田。”

孫尚香遲疑着道:“那……我聽說你不會武藝,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可是你卻曾經獨闖濮陽田氏救回婉兒,破下邳擒呂布時用出七星禁咒轟塌下邳城門,之後又曾經在許都城外獨闖袁尚軍營,三戰皆殺人無數竟然還只是無馬步戰!此等作為,若不是勇力卓絕之人實難辦到。可按你的說法……”說到這裏孫尚香駭然道:“難、難道說,你本來就有過人的武藝在身,只不過一直在有意隱瞞!?”

對於這種問題,陸仁早都不知道設想過多少回了,此刻只是淡淡的一笑:“郡主,每個人都有其資質潛力在身,只不過平時根本就用不出來,要勤練武藝、打熬氣力才能把身上的潛力一點一點的練出來,而偏門的方法就是用藥。我出師之日,我師傅給了我三顆救命藥丸,乃由天下奇葯精鍊而成,一但服下在一個時辰之內可令人便如有百人之力,但藥效一過卻定然會傷及元氣。因為我並沒有習練過武藝,筋骨不夠強健,承受不起潛力激發時的勁氣衝擊,而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在那三戰之後就卧榻不起的原因了。真論起來,這不是什麼道術,而是醫理。只可惜我師傅的胸中所學我只學了些皮毛,這種藥丸我根本就不會煉製,用完之後我就再也不可能那麼的神勇了。”細想起來,那三戰之後陸仁還真的是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才起來的,只不過原因各不相同而已。

孫尚香聽過之後再次的皺了皺細眉,嘖了嘖嘴巴剛想說話,一旁忽有人擊掌大笑道:“既是如此,那陸僕射當初身在許都之時,卻又為何總對人說自己乃道家仙徒,身懷道法奇術?啊,想必是了,想那曹孟德奸詐無比,陸僕射那時若不聲稱自己有奇術在身旁人難近,只怕早就已經被曹孟德押入監牢再嚴加拷問,逼問出諸多事理再為其私用。陸僕射這其實只是保身之計而已,雖有欺人之舉亦實屬無奈啊!”

幾個人同時一楞,目光也一齊向來人望了過去。而孫尚香望清來人之後一張俏臉馬上就笑開了花,急忙上前招呼道:“仲兄,嫂嫂,你們怎麼來了?”

這一聲“仲兄”馬上就讓陸仁明白了來的人是誰。因為在東吳地界,有資格讓孫尚香這樣稱呼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美洲狼”周瑜周公瑾!

“我暈!我這裏正哄着小女生呢,怎麼卻引來了一匹‘狼’?這回麻煩大發了!”

(這一更才六千字不到,更新得有點少,大伙兒湊合著看吧。瓶子其實也很想多寫點,可是再不睡覺的話,晚上上班鐵定睡過頭,那麻煩可就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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