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司琴還待再說,知書已然打了帘子進來。
「太子妃,一切都好,她方才還想抗旨不遵呢,我尋思着太子妃被劉家害得這樣慘,咱們怎能便宜了她?於是瞧着她把皇后賜下的那棵珊瑚樹立在床邊,便逼她動了氣,當著皇後派來的人將珊瑚樹弄斷了,人也受了些皮肉傷。」
「弄斷了?」季瑤不免好笑,撇開劉老爺不說,她現在對劉佳桐母女倆真是恨之入骨,恨不能殺了她二人才好。「那是皇后賜下的,意義非同尋常,又是當著皇後派去的人弄壞的,咱們少說也要露個臉才行。」
她於是起身,吩咐司琴,「傳了轎輦來,我去瞧瞧劉良娣。」
季瑤領着人到了劉佳桐的寢殿時,院子裏死一樣的平靜,皇後派來的內侍正立在廊下,臉色鐵青,見季瑤來了,忙行禮。
「太子妃娘娘,怎的出來了?若是驚了小殿下,奴才可就罪該萬死。」
「如何了?」季瑤並沒有展露出半點自己對於劉佳桐被收拾了的歡喜,反倒很是鎮定,「我方才聽侍女說,良娣將母后賜的珊瑚樹弄斷了?」
內侍的表情立時更為難看,「太子妃的意思……」
「我沒有什麽意思。」季瑤斬釘截鐵的截了對方的話頭,「公公也知道,良娣和我命數相衝不說,此次又鬧出了劉夫人的事,若說我不恨她,公公定要覺得我虛偽。珊瑚樹的事,我理應避嫌,公公自行處置就是,或是報上母后,或是……」
尚未說完,殿中響起一聲怒喝——
「季瑤,你巴不得讓我死,是也不是?我死了你有什麽好處!」
什麽好處?她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就是天大的好處!
「讓她出來吧。」季瑤輕描淡寫的說道。
內侍見她如此平靜,眼睛都直了,「太子妃,這怕是不可,劉良娣現在……狂躁得很,恐怕會傷了太子妃和小殿下。」
狂躁,這詞用得真好。季瑤微微揚起笑容來,「公公放心,她不敢。她知道我和我腹中的孩子是什麽分量,但凡傷了我們母子,她那條命也得賠上來。」
內侍將信將疑,知書命人搬了椅子來伺候季瑤坐下,又命幾個力氣大的粗使婆子立在兩側以防萬一。
劉佳桐這才出來,因為方才摔在珊瑚樹的碎片上,她臉頰有幾道細微的口子,傷口發紅,就那樣站在門前,怔怔的瞧着季瑤,「你陷害我到這個地步,你滿意了?」
她好恨,季瑤定是在皇後跟前進了讒言,否則皇后怎會讓她禁足?
什麽命數相衝,分明是莫須有的話,定是季瑤藉着命數之說,想要整治自己。如今母親被大理寺查審去了,自己也被禁足,更打壞了皇后欽賜的珊瑚樹,已然是回天無力了。
可偏偏,季瑤卻容光煥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裴珏定是寵她寵得如珠如寶,否則她很難有這樣的模樣……
劉佳桐益發的恨了,刺激得胸口的傷處劇烈抽疼,看着季瑤就覺得礙眼極了,「你放我出來,是為了瞧我的笑話麽?」
她話中挑釁之味很重,季瑤挑眉看着她,忽又扯出一個笑容來,「良娣這話實在沒意思,我犯不着瞧你的笑話。」她說到這裏,慢條斯理的對幾個粗使婆子道:「去,掌嘴。」
這幾個粗使婆子都是忠心耿耿,不然也不能跟在季瑤身邊,其中一個當下上去,朝着劉佳桐那張小臉就搧了好幾下。
劉佳桐臉上本就有傷,被這樣一揍更是痛了,捂着臉厲聲道:「你敢打我?」
「我讓她打的。」季瑤低聲笑道,「良娣還不知道自己哪裏該打?」
「我即便該打也輪不到一個奴才來打我。」她揚着頭,就這樣和季瑤對視,那氣勢是分毫不讓,「帝后並未將我廢為庶人,我還是正三品上的良娣,一個奴才,有什麽資格打我?」
那婆子被她震懾住了,退了一步,求救似的看着季瑤,後者微笑着起身,慢吞吞的走到劉佳桐跟前。
「這話說的是,是我的不是,竟然忽略了母后雖將你禁足,你卻還是太子的良娣,這體面還是要的。」
劉佳桐冷哼一聲,心中越發認定季瑤是個欺軟怕硬的,當下冷笑道:「太子妃也就是個挑軟柿子捏——」
還未說完,季瑤已然抬手抽在她臉上,「啪」的一聲脆響,將劉佳桐打懵了。
她有孕在身,還這樣動氣,嚇得知書等人忙將她扶住,「太子妃當心。」
季瑤這下是卯足了力氣,將自己手都打麻了,饒是如此,她的心頭之恨都無法消除。
她相信裴珏對她一心一意,故此只要劉佳桐安分守己,留一個良娣在宮中敷衍也好,免得皇帝對她益發的不放心。但誰想到劉佳桐覬覦着太子妃的位子,想逼她早產甚至難產。
這簡直是愚蠢,她就是難產死了,太子妃的位子也輪不到劉佳桐來坐!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若是再不將這女人料理了,自己萬一真的死在她手裏,以皇帝的德行一定會塞一個新的太子妃進來,到時候就是有別的女人住她的屋花她的錢,睡她的男人打她的娃!
甩了甩已經發紅的手,季瑤強忍痛楚,輕笑道:「我這太子妃來打你,不知可夠不夠格?」
劉佳桐捂着臉,「季瑤,你這樣容不得人,來日做了皇后,又該如何母儀天下!表哥身邊會有無數的鶯鶯燕燕,到時候你攔得住麽?我倒要看看你到了那個時候,又能如何?今日我落到這個地步,我認栽,只是若非你生性善妒霸着表哥不放,我也不至於會如此。」
對於她的叫囂,季瑤抿唇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善妒又如何?她和裴珏的感情是對等的,她不回三十一世紀去,留在這裏一心一意的和裴珏過日子,而裴珏作出的交換則是不會有別的女人。
既然裴珏願意,那麽她就有嫉妒的本錢——裴珏愛她,敬她,他們是平等的地位。
勾出一個溫婉的笑容,季瑤輕聲道:「良娣若是對此有異議,去父皇跟前告我呀。除開良娣,太子妾侍還有良媛、承徽、奉儀、昭訓,多的是女人可以進來,可惜不拘如何,我太子妃的地位是穩固了,將來太子登基,我也定是皇后,哪怕日後登基的不是我的兒子,我也是母后皇太后。
「你就是能害死我,得了陛下隆恩扶正了,你祭拜我還是得執側室禮。」她越說越開心,纖細的手指指着劉佳桐慘白的臉,笑眯了雙眼,「哪怕我死了,在我這原配嫡妻面前,你也就是個妾罷了。不過你明白的,你大概也活不到被扶正的那一日,你覺得若是我和孩子有事,裴珏會不會親手殺了你,嗯?」
劉佳桐一張臉慘白如紙。她有多傾慕裴珏,就有多恨季瑤,她想把季瑤踩在腳底,她想得到裴珏全部的寵愛,但是她是將一切都看在眼裏的,明白裴珏對季瑤的感情。
她認定是因為季瑤在前面擋住了自己,所以只要季瑤死了,那麽裴珏一定會看到她,會向待季瑤一般待她好……但是季瑤一番話卻把她的美夢都打破了!
即便季瑤死了,即便自己能夠扶正,季瑤也是原配嫡妻,百年後,裴珏也只會和她一人合葬,而繼后雖在同一個地宮之中,卻無權和裴珏並肩,不管做出什麽樣的努力,她永遠矮季瑤一頭,永遠就是個妾!
而裴珏,為了季瑤,可以親手殺了她!
驕傲在一瞬間被擊碎了,劉佳桐整個人頹然的坐在地上,沒有半點生氣。
季瑤睥睨着她,誠然她是故意的,劉佳桐和季珊是一樣的人,都想藉着把她踩在腳底證明自己,而對付這樣的人,不讓她們再有心思耍些陰謀詭計,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血淋淋的現實攤在她們面前。
在劉佳桐想傷害她的孩子時,她就已經對她沒有了包容心甚至半點同情,不願手下留情。
皇後派來的內侍站在一邊,看完了整個經過,簡直是驚呆了。
太子妃素來是個溫溫和和的人,今日竟幾句話就能讓劉良娣失去生氣,頹敗得彷佛一個死人一樣,實在是讓他嘆為觀止——宮裏的娘娘們都沒有這份功力啊!
「勞煩公公將今日的事回稟給母后,求母后饒劉良娣一命。」季瑤淡淡的說,「也算是給我和孩子祈福吧。」
她從沒想過要劉佳桐的命,現在亦是如此。不過讓她看着恨的人比她活得更好,只怕是比死更痛苦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