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皇后看向兒子,見他神色如往常疏離,又勸道:「好歹是你親舅母,你就不要出面了,萬事有母后和你父皇頂在前面呢。這些日子忙完了政事就回去陪瑤兒吧,我都怕她早產。」
她對於季瑤的關心並不是假的,裴珏心中稍安,「多謝母后掛懷瑤瑤,兒臣會向她說明的。」
皇后笑道:「她是個可心的,如何不疼她?」
裴珏卻微微蹙眉,「有母后疼她,兒臣心中自然高興,只是她如今益發的多思,昨日還跟兒臣說,怕是無福生下孩子來,又直哭是往日不懂事頂撞了岳母,現下遭了報應。」
「什麽報應,咱們家沒有這話。」皇后微微沉了臉,牽了女兒、引了兒子進殿坐下,「咱們天家是得天庇佑的,她是太子妃,將來的皇后,更應是百毒不侵,怎起了這樣不吉利的心思?」
裴珏搖頭,「自從瑤瑤懷有身孕之後,胎兒一直不穩,好不容易安了胎,又有這樣的事情,兒子這心裏……」他說到這裏,忽有些說不下去了。
皇后當然明白兒子的心思,他將季瑤視若心頭寶,現下季瑤給人害成這樣,他心裏能好受才怪!然而那又是他親舅舅、親舅母,能如何?轉念,也覺得劉夫人那女人的確是壞了心腸,竟出這樣的損招想害季瑤這個太子妃,還有裴珏第一個孩子!
三公主也撇着嘴,「我可不信這事和劉良娣一點關係沒有,仗着淑妃母妃的餘蔭作威作福,他們配麽?母后不知道,劉良娣不好好養着,偏偏日日去嫂子殿前里跪着,說來也怪,她每次去跪着,嫂子都不舒服,說不準是相衝了。」
「相衝了?」皇后重複了一次,想到自從劉佳桐進門之後,季瑤的精神的確漸漸差了,原本她只當季瑤因為不滿劉佳桐的事,但此刻再回想起來,卻像是另有原因,「莫不是真的被沖了?」
三公主一句話就將皇后的思維引到他們要的方向,裴珏對此很是滿意,佯作恍然大悟,「若是如此,未必說不過去。瑤瑤往日未出閣之時,就時常與劉氏發生爭執。她的性子母后是知道的,怎會隨意和人爭執?」
這話很是在理,季瑤雖算不上溫婉,但絕對是個知書識禮的貴女典範,況且她一向是個明白事理的,怎會隨意和人爭執?
懷疑的種子在皇后心中一經種下,立即就破土而出了。
「去,將欽天監監正請來,就說本宮有話問他。」眼看內侍出去了,皇后這才低聲道:「若真是劉氏衝到了瑤兒,即便她和這件事毫無關係,也不能讓她這樣在外面瞎晃悠了。」
【第五十九章劉良娣吃了苦果】
劉佳桐並不知道皇后的打算,只是鐵了心在屋中絕食。
季瑤如今懷有身孕,秉着給孩子積福的念頭,她是不會允許有人因她而死的,劉佳桐就是看準這點而用這方法的,她想,只要自己堅持絕食,一旦餓昏了,季瑤勢必會鬆口。
她原本就有內傷在身,接連好幾頓沒吃,也不吃藥,到了申時,已然餓得頭昏眼花,躺在床上已然分不清自己是醒着還是睡著了。
院子裏靜悄悄的,連雀兒的聲音都聽不見,劉佳桐快要徹底昏過去的時候,忽聽見外面有人的說話聲——
「良娣是睡着還是醒着?」
她一個激靈,立時睜開眼,忙讓身邊的丫鬟去請人進來。
沒多久,知書進屋,笑吟吟的行了一個禮,「良娣身子可還好?」
「太子妃願意對我娘網開一面了麽?」劉佳桐只急忙問自己想知道的事,彷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知書姑娘,你說話啊。」
知書一笑,又讓人端了吃食進來,坐在床邊給劉佳桐喂飯,「太子妃說了,要讓良娣吃飯,我這才能說。」
一聽這話,劉佳桐心中得意洋洋,季瑤再怎麽有能耐,不也扛不住,尚且不如她呢!
她雖對季瑤不齒不屑,但臉上也不敢表現出半點來,將知書帶來的幾樣開胃小菜和一小鍋稀粥盡數吃了,這才猴急的問:「知書姑娘,你倒是說。」
知書笑道:「煩請良娣接旨。」
她說罷,外面有內侍進來,手中拿着明黃的絹帛,劉佳桐忙俯下身子,心中喜悅益發的膨脹起來——
季瑤果然已經向皇后說明了,不然旨意不會這樣快就來了。
到底自己才是裴珏的嫡親表妹,季瑤也不敢不顧自己的體面。
她的歡喜之情溢於言表,內侍嘴邊卻揚起冷笑來,直嘆這良娣真是蠢到了極點,也不羅唆,直接宣告旨意,「皇後有旨,太子妃身懷皇嗣,實屬貴中之貴。良娣劉氏命途不順,數度衝撞太子妃及小殿下,着禁足靜養,非聖旨召不得出。欽此。」
劉佳桐立時懵了,抬頭看着內侍,「公公是不是弄錯了?」怎麽可能!季瑤明明是怕自己死了,這才服軟的,何以到了現在,卻成了自己被皇後下令禁足?
內侍冷眼瞧着她,臉上還是得體的笑容,「良娣這話問得奇怪,字字寫得分明,奴才沒有膽子敢擅傳懿旨。還請良娣領旨。」
劉佳桐幾乎躍起,搶了懿旨在手,細細的看了一次,見上面以蠅頭小楷寫着方才的話,一時似哭似笑地道:「不可能!不可能!皇后何以這樣對我?你們說了什麽了?」
她方才吃了飯,如今也有了力氣,那架勢像恨不得將內侍撲倒,知書小手一揮,已然有好幾個粗使婆子一擁而上將她制住。
內侍冷笑道:「良娣還不明白?何以良娣進門之後,太子妃身子益發不好?再者,劉夫人將太子妃害得險些早產,這也不是劉家的意思?若非良娣是先頭淑妃娘娘的親侄女兒,太子的親表妹,主子娘娘也不給良娣這個體面。怕是直接下旨,請良娣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了。」
劉佳桐立時愣了,望着知書含笑的臉,「季瑤就是讓你來羞辱我的,是麽?讓我空歡喜一場,她真是好手段,我真是謝謝她了!」若非知書一來就哄她吃飯,她也不會以為是季瑤服軟了!
知書淡淡一笑,「良娣這話太子妃可承受不起,太子妃是關心良娣呢,不然讓良娣餓死不是很好麽?」
「我不服!」劉佳桐眼睛都氣紅了,季瑤憑什麽能把自己踩在腳底,自己連跟她過招都沒有就這樣敗了,怎能服氣!「別以為請出了皇后就能將我如何……」
內侍一甩麈尾,暗暗嗤笑,好好的一個世家女,弄得和個村野潑婦一樣,也是白費了當年淑妃的情誼。
「劉良娣,咱家勸一句,若是懿旨良娣都不遵,主子娘娘還有中宮箋表,到時候就是殺了你,也沒人敢說什麽不對。更不說主子娘娘看在先頭淑妃娘娘是太子殿下生母的分上才肯對良娣網開一面,否則依了劉夫人做的事,良娣也夠進慎刑司一趟了。」
劉佳桐像是掉進了冰窟窿一樣,渾身都失去了力氣。
中宮箋表!除了懿旨,皇后還有這個東西!那是皇后才有的權力,中宮箋表一出,聖旨都不能將其輕易駁回,即便用來殺了她,也沒人敢有異議。
見她一張臉立時失去所有血色,知書上前將她扶起來,「良娣何必呢?若是安分守己,今日也不至於……」她說到這裏,低低一嘆。
劉佳桐立時怒不可遏,揮手想打知書,被她靈巧的避開來,誰知劉佳桐用力太大,一時收不回來,帶着整個身子也歪向一邊,撞了一下立在床邊那一人多高的珊瑚樹。
那珊瑚樹晃一下,「啪」一聲落在地上,摔得斷了幾截。
眾人一時都愣了,劉佳桐和珊瑚樹一起摔在了地上,卻沒有一個人去扶,她就這樣躺在珊瑚樹的碎片之中,白嫩的臉上被劃出了幾道口子。
那珊瑚樹是劉佳桐被裴珏一腳踢飛後,皇後為了寬慰她而賜下的,私毀御賜之物,說重了,是要夷滅三族的!
在劉佳桐鬧事時,季瑤正閑適的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吃藥,司琴伺候她吃了葯,又給她餵了蜜餞,有些急躁地道:「知書怎的還不回來,莫不是有什麽岔子?」
「不會的,知書素來是個妥帖的,況且母後派了內侍來宣旨,她若是抗旨不遵,自有皇帝收拾她。」懶洋洋的靠在羅漢床上,季瑤自己玩着金剛菩提子,因為怕早產,她如今是盡量不出院子,了不得每日夜裏,讓裴珏陪着在院子裏走幾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