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有關包子的問題2
我很快接受新使命,持一份緊急轉移通知給看守所,要求8個小時之內,將在押人員全部轉移至省城看守所,轉移方式:徒步。
我冒着大雨騎着一匹從老鄉家借來的蒙古馬,在沒膝深的泥漿中跋涉了十幾公里。當我把濕漉漉的信交給早已斷了通信聯絡的看守所長手裏時,看守所的水已經齊腰深了。
“分批帶走?”所長哼了一聲“太理想化了,哪有時間?一來一回,第一批沒到目的地,這看守所就早已經變游泳池了。”
“一起帶走?”我很驚訝“看守的人數不夠啊!”
“戰士35,民警21,犯人332.1:6的比例,很危險,不過沒辦法。”所長掏出煙抽着,他肥碩的身體站在大水裏抽煙的樣子很有黑色幽默感。
“全部轉移,一次性,都走”他把煙扔進水裏“跑了人好說,但淹死在這裏我可是負不了責的。”
聽到轉移的消息,武警和看守民警像得了特赦一般,立刻行動起來,一個小時不到的功夫,從民警到犯人全部打好了背包,儘管被褥都是濕漉漉的。武警們扛着槍支和彈藥箱、警察們拿着電棍子,除了這些,監獄裏的一切都不能帶走。犯人的檔案被集中鎖在了武警塔樓上,等待水退再取出,而全部機密文件由秘書隨身攜帶着。
水位越來越高,從所長的辦公室里飄出了一條條的香煙,但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它們了。
押送犯人的隊伍冒着暴雨前行,兩側是稀稀落落的武警,翠綠色的雨衣下露出烏黑的鋼製槍管,向下滴着水。武警的數量是犯人的十分之一,如果他們此刻選擇暴動或者逃竄,武警是難以控制局面的。在夾雜着雨水的自由空氣中,犯人和軍警們都沉默地走着,兩個陣營互相觀察着對方。
老懞古馬用來拖彈藥箱了,我光着腳走在泥水裏,在光着頭的世界裏尋找着包自強。
雨太大,視線被遮蔽了,我沒有看到他。
天色暗了下來,這是最危險的時刻。犯人們還沒走出茫茫的玉米地。
所長是個老警察,他發現危險係數過高,於是命令隊伍停下,指了指遠處一個高崗,那裏長着三株高大的白樺“去那裏集中待命!”所長命令到。
隊伍改了方向,緩緩向高崗走去。此刻,被天雷劈到的危險已經被犯人暴動的危險壓倒了。
隊伍很快集合在高崗上,犯人們乖乖地列成一個方塊陣,齊刷刷地蹲下了。高崗視野很好,可以看到遠處咆哮的伊通河,不,那已經不是河了,是一片汪洋。
所長點燃了一支煙“王修,咱們研究下一步的前進方向吧。”
“所長,不管怎麼走,咱們都要穿過很大一片青紗帳”我說“按照這個行進速度,天黑無法到達省城。”我的眼睛又向犯人們瞄過去,希望在光頭中找到那個熟悉的、陪伴我一年的講述者。
“在這裏過夜?”所長抬頭看看大樹,這是三棵催命符,隨時會有閃電擊中它們。
“過夜的確危險。犯人只要跑五十米就能鑽進青紗帳,根本抓不住。”我說“不然,就用汽油強行點火,製造幾個火堆,讓他們每二十人圍一個火堆,面朝火堆蹲着,安排四個戰士從身後盯着。”
“只能這樣了,王修,你是個人才”他誇了我一句,就立刻安排戰士翻開堆積如山的柴火垛,從芯里扒拉出乾爽一些的柴草,又砍倒了一棵樹,鋸下了粗大的樹枝,堆成了十五個金字塔,全部潑上汽油,在減小的雨中點起了熊熊篝火。濕柴禾點火煙氣大,犯人們一個個嗆得直咳嗦。
我走到蒙古馬身邊,想從駝包里翻包煙抽,忽然,發現遠處的玉米地里,竟然出現一支長長的行軍隊伍!隊伍離我很遠,正在穿行青紗帳,只能看到在若隱若現的頭部在竄動。
又一支隊伍!
煙雨朦朧中看不清楚,但我敢肯定他們穿着統一,是一支建制部隊。可能是奔赴抗洪前線的解放軍!太好了,與之同行不就解決了看守不足的問題了么。我興奮地跑回去告訴了所長,所長擠着不大的眼睛努力地看向遠處,暮靄之中、雨霧之下,確實有無數人影閃動!
“王修,你嘴皮子厲害,去跟解放軍貿易貿易,把咱們捎上吧”
“好勒!”我興奮地答應着,跑進了青紗帳。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跳得很快,一種莫名的激動甚至帶着一絲恐怖襲擾而來。這支隊伍有些古怪,但說不清楚。是因為他們沒有攜帶槍支?不是,抗洪的隊伍都是解除武裝的。那是什麼呢?
來不及思考,我飛快地橫穿青紗帳,玉米的葉子劃在很疼,但顧不得那麼多了。很快,我見到了他們的前鋒,一個腳步沉重的、衣衫髒亂的士兵,他灰白的臉上點綴着稀疏的鬍鬚,深凹的眼睛顯得腦袋像一個骷髏頭。他獃獃地看着我。
我問“你是哪個部分的?”
“坦克裝甲團....”
“駐守大房鎮的不是坦克團啊”我自言自語“你們是外面支援的?”
他慢慢點點頭。
“你們領導呢?”
他向身後指了指,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隊伍的側立面站着一位同樣蒼白面孔的男人,他沒有穿軍服。見到隊伍停止前進,他小跑着來到隊首,見到了我,他問“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大房鎮派出所的”我把押送犯人的事說了一下“能不能請你的隊伍幫忙?”
那人笑了“小夥子,我這也是押送犯人的。你看”
“看什麼”
“這些人都是犯人”
“你一個人押送?”
“還有宋雨和幾個仙兵”他說。
我再仔細看這長長的隊伍,不錯,他們都穿着軍裝,但肩膀上血紅色的直立式肩章讓我倒吸一口涼氣,再看下去,他們有的穿夏裝,戴着配有防晒布的小帽;有的穿冬裝,有的頭戴“18式”鋼盔,甚至有的人身穿羊毛防寒襖,還有的佐官佩戴着刻有菊花紋的腰刀。其中還有身穿**服裝的,美式卡其色軍服清晰可辨。
這是一支混編着日本鬼子和國民黨的部隊!
現在是1998年,我不停地告訴自己。“你們....你們.....”但我還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押送者顯得很輕鬆“不用怕,他們都投降了。我從黑崖押送他們去冥界。”
我後背一陣寒流竄過,嚇得倒退了幾步“你們是鬼?”
“是,都是。我們來自黑崖。”那人輕鬆地說“我叫彭越。小兄弟怎麼稱呼?”
“彭....越......”這名字好耳熟,還有宋雨,在哪裏聽過?
“小兄弟?”彭越問“這裏是什麼地界了?”
“這裏是大房鎮,再向前就到白家屯了”我盡量平復自己恐懼的心態,保持清晰的發音對這位鬼先生說。
“我們已經到達人間了?”彭越顯得很興奮。
“人間,人間”
“感覺走了十年似的,怎麼走也走不出去,現在好了”彭越笑了“到了人間就可以找到冥界的入口了。小兄弟,你不要怕,我是抗聯的,咱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我目前只會重複他說的話。
一個小孩子跑了過來,他手裏拿着一把古怪的槍,一身的英姿颯爽。小孩子跑到彭越身邊問“彭叔,我們到哪了?”
“大房鎮”彭越回答
“大房鎮?豈不是包自強上神的家!”小孩子很興奮。
聽到“包自強”三個字從鬼的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我頭皮一陣發麻。聽包自強說鬼習慣了,但頭一次聽鬼說包自強,這無疑建立了玄幻與現實之間的一道橋!
哎呀,我頭腦突然清涼了一些。彭越、宋雨不就是包子嘴裏念叨過的鬼門中的難友么?包自強,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包自強此刻就在不遠處的犯人圈裏,分別十年的老友在大水之畔擦肩而過,我是不是該告訴他們有關包上神的事情呢?
我小心翼翼地插話“我是包自強的發小,他是我哥。”
倆人一聽頓時激動地攥住我的手“我大哥可好?”“包上神可好?”“他失蹤了很久了,不論我們怎麼尋找,也找不到他。”
鬼爪子冰冷。
“他”職責讓我管住了嘴,如果讓他們知道,包自強身陷囹圄,倆人必定暴怒,甚至會驅動上千鬼子兵和**攻擊山頭,以他們的法力定然會吞雲吐雨,非活劈了看守所長不可。我只能說“不知道啊,他離家很久了。”說完我低下了頭,我這個人不善於說謊。
臉色慘白的彭越嘆口氣說“唉,算了吧。就連仙兵都找不到,何況人呢。”
彭越對我客氣地說“見到上神,可告訴他,我已押解鬼門俘虜到達冥界,讓他放心。”說完帶着隊伍離去了。我站在一側,眼見着千百惡鬼從我身邊走過,其中還有一個身穿布衣,被綁繩捆着上身的,我猜,那個人一定是叛徒孔德昌。
這是陰兵借道。
我懷着複雜的心情返回到篝火旁,所長忙問我交涉得如何,我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了。
我需要找到包子,告訴他,我相信他,相信他的經歷、遭遇和他的為人。我不再懷疑他了。
但我還是找不到他,僅僅332個犯人,不,是331個。
武警在分配火堆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個人,不知什麼時候溜掉的。這個人就是包自強。
所長聽后一驚,但轉而聽到逃跑的是一個未必能夠判處實刑的尋釁滋事人員時,反倒鬆了一口氣,他囑咐民警不要聲張,以免有惡徒效仿。緊急大押解,跑了一個兩個的算得了什麼。所長還叮囑大家瞪起眼睛等天明,至於抓不抓這個包自強,在這樣的緊急時刻已經無足輕重了。
包自強神秘的逃脫了,甚至不知道他何時逃走,他像一條蛇,轉瞬間從眾目睽睽之中消失了。
是的,那支奇怪的鬼隊伍也像一條蛇,後來我回憶起來,他們千百人行進竟然沒有碰到一株玉米,沒有一點響動,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