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戰爭之始
葉梓坐在一間小平房的門口，用一塊布擦拭着自己的大槍，雖然她的腿傷比較輕，並不影響行動，但王濟遠還是讓她下了哨位，畢竟被槍擊中是一種很駭人的體驗。
擦到槍頭的時候，她忽然有一種預感，這鋒銳槍尖不得不飲血的時刻就快到了，只是不知道那血會是誰的。回想下午的時候，如果自己再衝動一分，也許那兩人就會先死在自己這把桿槍下？
她坐在那裏反覆地問自己這個問題，每次得出的答案卻大相逕庭。
“你們把我們關在這裏，想要怎麼樣？要殺要剮倒是說句話啊。”姜婕尖利的聲音從葉梓身後的房子裏傳來。
葉梓透過儲物間窗戶的鐵柵欄往裏望去，看到一張蒼白而扭曲的臉。她有些興意闌珊地嘆道：“別吵了，一會兒委員會的周組長會來問話。到時候你問他吧。”
“哼，什麼委員會，都是騙子！懦夫！兇手！空口白話地讓我們這些學生頂在前面，他們自己去翹着二郎腿躲在樓里。憑什麼？就憑他們本來是老師？本來是官？這裏誰都不比誰高貴？憑什麼我要聽他們的審判？”那聲音愈發凄厲了起來，如同夜晚漆黑森林裏的鴉叫。
葉梓不搭理她，但是姜婕卻不願停下：“更何況牛廣成他們，連審判都沒有，就被你們這些劊子手奪了性命。一個月前，我們，我們都還是老師和同學，現在就變成了屠夫和屍體，都是從一個地方來的一樣的人。你們……你們怎麼就下得了手呢？你，你的心不虛嗎？”
“他們是叛徒，他們對我們開槍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種可能。”葉梓把手按在胸口，心止不住地疼啊。
“可他們沒有傷害你們，只是想逃跑而已。我們不是軍人，我們害怕，要逃，又怎麼了？什麼馬賊來襲，也許所有人都散了，躲進大城市就都得救了呢！”
“在這樣陌生和危險的地方，我們怎麼能不團結？”
“呵，用團結的名義殺人，真是殺得漂亮啊。為什麼總有一些人，能夠說著最好聽的話，幹着最噁心的事呢？”姜婕把臉貼在了鐵欄杆上，蒼白的星光讓她形同鬼魅。
葉梓沉默了一會兒道：“開槍的秦牧一回來就去接受調查了。你有什麼話，還是一會說給周組長聽吧。”
“秦牧，秦牧！他就是個畜生！他有什麼權力決定別人生死？他算個什麼東西？早晚他會有報應的，死無葬身之地！”姜婕砸起門來，哐哐地聲音在夜晚裏特別響，都驚動了一隊路過的巡邏隊。
葉梓看到那裏幾個人探着頭用手電往這邊照，心煩地揮了揮手，讓他們趕緊走開。
姜婕依舊一邊哭鬧，一邊敲個不停，把葉梓鬱悶得不行，心就像被火燒着似的。就當她忍無可忍，要呵斥姜婕的時候。房間裏卻響起了吳綺的聲音。
“我們終歸是有罪的，別鬧了。”她的聲音比姜婕平靜很多，但是裏面依舊透着悲涼，“葉梓也不過是個牽線木偶而已。”
“吳綺，就算李求新推了你一把，你就這樣站到他們那邊去了？你難道忘了當初李求新為了帶上你，多花了多少力氣？”
“他歸根到底是為了他自己，我你也是，誰都不欠誰什麼。你偷了金幣，我偷了衣物帳篷，這些罪也是我們自己的。”
姜婕好一會都沒能回上話來，最後“可是，可是。”地嚅囁了半天，也沒說出句整話。
“我們現在就是人人喊打的叛徒。既然已經如此，還是有點自覺吧。”吳綺幽幽地說。
“你們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學校為了保護你們，應該會讓大家保密的。”葉梓終究覺得這兩個女人是可憐的。
“不用你來假慈悲。”姜婕怒道。
“這……沒用。學校就這麼些人，壞事傳千里，遲早會傳開的。其他人也許也有這麼想，但是只有我們這麼做了。從逃出圍牆的時候，我們就是異類了，沒人會同情我們。就算是你，要不是你看到他們兩個被當場打死，心裏愧疚，你會同情我們？”吳綺反問道。
“我……”葉梓發現對方說出了一個事實。
突然，一陣風吹來，裏面夾着遠處嘈雜的聲音。葉梓凝下神來，發覺四面八方似乎都有這樣令人不安的雜聲，還越來越響。
這時候，她已經沒有時間顧及兩個囚犯的心情了，她留下一句，“有情況。”，就順着牆角的雜物堆攀上了這棟平房的房頂。
她向四處眺望，然後心驟然一抽。
這棟平房裏學校的圍牆不遠，前方視野十分開闊。從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空下的平原和道路。然後和以往日子大不相同的是，無數火光從地平線處閃耀起來，一開始就如天上的繁星，但是很快，就有了豆子大小，再接着就可以看到它們分成了幾路，猶如紅色的長蟲，向學校蜂擁而來。
葉梓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着這一天，作為護衛隊的戰士，她也自忖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她親眼看到數以千計的火光撲面而來時，還是覺得猶如落進了深潭，渾身僵硬，手腳冰冷。她想大聲呼叫示警，卻像被卡住了喉嚨似地，一時間什麼聲都發不出來。
不過，還好執勤的哨兵也及時發現了這些，很快，學校里就響遍了急躁的鐘聲。葉梓居高臨下，看到很多人匆忙地從屋子裏衝出來，提着武器湧向學校圍牆附近的防禦工事。
驚叫聲，呼喝聲，哭泣聲，整個校園就這樣在夜裏被突然驚醒，所有人都意識到，馬賊終於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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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星的槍聲已經響了起來，王濟遠把手中的望遠鏡扔在桌子上，怒道：“混蛋！誰讓他們這麼早就開槍的，那只是探路的游騎。打信號，讓一連三排的防區穩住！在大隊敵人進入標線之前，不許開槍暴露位置。”
於是他邊上的一個通訊員，拿起手電，站到窗口，開開關關地向防禦東南方向的陣地打起了信號燈。信號打了幾遍，陣地上卻一片漆黑，壓根沒有反應。
槍聲依舊沒停，而其他陣地也有人忍不住朝那些在陣前往來的馬賊開火了。王濟遠眉頭越抽越緊。
“估計他們有些緊張了，他們的通訊員可能沒有及時看這邊的信號。”站在一旁的季勛說道。
他把頭探出窗口，用電喇叭把王濟遠的命令說了一遍，樓下便有一個通訊員踩着一輛助動車，向幾塊主要陣地跑去。這正是指揮部設置在行政樓四樓的方便之處，既可以俯瞰整個戰場，又顧及了上下樓通報的方便。
王濟遠早就看出來，馬賊不可能從遠處一擁而上就發起攻城，到達學校周圍以後至少先要整隊。況且，就憑學校高出地面一大截這個優勢，他們的馬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馬賊首領最可行的辦法就是衝到學校高地下方，然後步行攀登上學校所在的高地，然後再想辦法翻牆。
毫無疑問，從他們攀上高地，衝到牆邊這段時間的攻擊才是最有效率的，學校原本的鐵柵欄圍牆已經釘上了厚重的木塊，除了一些射擊孔，簡直密不透風。再配合牆后十米外還有第二道防線，以及屋頂的各種工事，防禦圈其實相當穩當。敵人不付出巨大的代價根本難得寸進。
然而，畢竟隊伍太弱了啊。
季勛像是看出了王濟遠的憂慮，主動說道：“我再去各個陣地巡視一番，穩定一下大家的情緒。”
王濟遠擺了擺手道，“再等等，先看清對方的主攻方向，然後你再去那裏看住局面。”
季勛點頭答應，王濟遠看得出來季勛的樣子十分疲憊，勸慰道：“沒讓你出去找季益君，我很抱歉。但這小子就是個猴精似的，我看馬賊拿他沒有辦法。你先寬心。”
“我知道輕重。”季勛一拳砸在窗台上，“我們打敗了馬賊，小君也就安全了。這是現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兩人沉默地站在窗前觀察馬賊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沒有成效的槍聲終於陸續停了下來，馬賊的游騎，發出粗豪的怪笑，揮舞着手裏的火炬，囂張地在高地前奔馳了一會兒，紛紛撥馬向馬賊大隊奔馳而去。
很顯然馬賊並沒有一擁而上的打算，他們在距離學校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停下了隊伍，分成幾撥，守住了學校從正東到西北的幾個方向，只留出通向後方黑山的一處空檔。從火炬的數目來看，正門處聚集的敵人最多，好些馬賊已經開始下馬，開始搭建簡易的營地。
一根根用粗大樹枝做成的一人多高的火炬被豎了起來，木製的拒馬和柵欄被他們從馬車上卸下，拼裝起來，成為營地的圍牆。
季勛用望遠鏡看了一會兒，嘆道：“沒想到這些馬賊還挺有章法，既懂圍三闕一又會安營紮寨。”
“他們能稱霸周圍的地區，肯定有自己的本事。”王濟遠道。
“如果是一擁而上的小賊，那就好對付了。可這些人明顯是想穩紮穩打，這仗沒那麼好打了。就不知他們今晚會不會進攻。”
王濟遠肯定道：“一定會。否則他們沒必要挑晚上過來，白天安營紮寨會方便得多。看樣子他們知道我們有遠程武器，想趁夜色減少我們的準頭。”
“看那裏！”季勛指着正門方向的敵軍，把望遠鏡遞給王濟遠，只見正門前方的一個土坡上，舉着火炬的人們一陣騷動，一群拿着盾牌的馬賊簇擁着一個穿着袍子的人越眾而出，那人往學校方向眺望了一會兒，就掏出一卷事物。
只見他一手展開那事物，另一隻手在空中舞動起來。黃色光芒伴隨着他的指尖在空中緩緩勾勒出一組複雜的符文。片刻之後，光芒消散，一座三層樓高的土坡居然拔地而起。
王濟遠驚道：“這難道就是……”
“魔法師。”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