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脫困之機
蕭晨十分疲憊，但不得不儘力跟上邁斯的腳步。魯斯則守在在他身後，用繩子牽着他，一旦蕭晨走慢了，他就會踢上一腳。他手裏還一直拿着彎刀，不離蕭晨的后心。
魔法師總有些詭異的手段，作為強大戰士的魯斯也不敢稍有大意。
蕭晨走在林中，心裏一直在盤算，必須想個辦法脫困才行。他回想昨夜魔法失效的事，暗自懷疑是不是那些亡者靈魂給他的記憶，消磨了他的鬥志，打擊了他的自信。
必須再找個機會試試恐懼之心，作為只會一個戰鬥魔法的魔法師，只是他唯一的手段了。
他跟着馬賊走了一夜，隱隱也發覺，這些馬賊既害怕他又看重他，如果不是把他的贖金當作了再起的資本，恐怕他們早就將他一殺了之。不過現在，這兩個馬賊辛辛苦苦押着他趕了半夜路，肯定也不想前功盡棄。而且現在遠離了營地，他們應該有些鬆懈了，也許是個機會。
“我走不動了。”走到一處空地的時候，蕭晨一屁股坐在地上，光棍地往一塊石頭上一靠，任魯斯怎麼拉扯都不起來。
魯斯拔出刀在蕭晨面前比劃着，怒道：“給我站起來，繼續走。否則，信不信我砍你？”
“你再叫也沒用。我就是沒力氣了。你可以殺了我，你們一分贖金也拿不到。”蕭晨用不緊不慢地語氣答道，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邁斯雙手插腰冷着臉看着他，“你現在還在我們手裏，就算不殺了你，我們有的是辦法給你些教訓。你最好識相一點。”
“如果你們折磨我，我就自殺。別以為我做不到，只要我在冥想世界裏死去，那就會變成行屍走肉，你們什麼都得不到。”蕭晨道。
兩個馬賊面面相覷，不知他說是真是假。邁斯冷笑道：“作為一個金貴的魔法師，我可不信你會自殺。”他抬手給了蕭晨一個耳光，把他半邊臉都扇紅了，“你倒是死給我看看？”
蕭晨二話不說，就進入了冥想狀態，只過了幾秒鐘，他的臉就開始發白，人也不斷抽搐起來。
邁斯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魯斯不知所措地叫道：“老狼，他，他好像來真的。看這樣子，沒過多久就真死的。”
“再等等。”邁斯身手攔住了魯斯。
“他臉色發青，嘴唇發紫，再等下去金幣就真沒了。”
“該死，把他搖醒。”
魯斯上前拿住蕭晨的肩膀，用力搖晃起來，“快醒醒！快醒醒！”
蕭晨緩緩睜開眼睛，咳嗽了幾聲，臉色慢慢恢復過來。他喘了一會兒氣，抬頭對邁斯說，“你看，我說的是實話。”
邁斯把手裏的刀指着蕭晨的鼻子，後者卻沒什麼懼色，平靜地看着對方。不知怎麼的，瀕臨死亡以後，他覺得面前的這兩個人有些可笑。
除死無大事。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呢？
邁斯把刀慢慢地放下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首先，我累了，想要休息。其次，我很餓，要吃東西。既然你們要拿我這個俘虜換贖金，就該給我應得的待遇。”
邁斯死死盯着蕭晨來回走了兩圈，冷哼一聲把刀插進刀鞘，對魯斯說道：“我也餓了，我去打點獵物，你把他給看好了。”
邁斯剛走沒多久，蕭晨就對魯斯說，“我要拉屎。”
“等邁斯回來再說。”
“憋不住了。這點事你總能做主吧？你又不是他的跟班。”
“你怎麼那麼多事？”魯斯煩躁地說，“那就在這裏解決！”
“可我的手被綁住了。難不成你來為我服務？”
魯斯是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漢子，哪幫人做過把屎把尿的事情，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了蕭晨手裏的繩子，他厲聲警告：“別動什麼歪腦筋，如果我發現你有什麼動作，大不了不要贖金也會砍了你！”
蕭晨注視着他的眼睛道：“你最好改改自己的脾氣，否則臨死的時候，可不好受。”
“你在說什麼？”魯斯不解道。
“剛剛我差點經歷了死亡，所以得知了一個秘密。”蕭晨揉着麻木的手說道，“人在死前會經歷一次審判，所有施加在別人身上的痛苦，會全部返還到自己身上。”
“你在胡說什麼？憑這種無聊故事，也想嚇我？”魯斯冷笑道。
“我嚇你幹什麼，我剛剛就經歷過，小時候我絆過一個同伴一跤，剛剛我的靈魂就得到了摔一跤的痛苦。本來我已經踏上了去神國的天梯，卻差點因為這個摔了下來。而你們殺了那麼多人，恐怕會比我難以承受得多。你好自為之吧，不論你以什麼為生，自然之神都不會在意。但是你如果因為一生的所作所為，卻要自己承擔，如果讓自己掉下那去神國的梯子，靈魂就會永遠淪落到荒野之上。”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從沒祭司說起過？”魯斯猶疑道。
“因為他沒有面臨過死亡，不曾從神的國度回到人間。不過神教已經做了暗示，要讓人們和諧相處，不要殘害，不要殺戮，否則去不了名為“自然花園”的神國，不是嗎？你以為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告誡所有人？這都是有道理的。想想你這輩子砍過別人多少刀？一刀刀還在你身上，那是什麼樣的酷刑？你能忍受着刀斧走上一道階梯？”蕭晨才不清楚神教的教義，不過他打賭眼前這個馬賊同樣知之不詳。
“我不信！閉嘴！”魯斯有些慌亂，眼中卻不禁流露出一絲恐懼。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死後沒有歸宿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就是現在，蕭晨直視着魯斯的眼睛，捕捉到了這個機會。他並不需要魯斯相信這些鬼話，他只需要一絲猶疑，一絲動搖，心靈就會產生縫隙。恐懼之心全力發動，令人戰慄的恐懼力量從眼睛直衝入魯斯的腦海。魯斯睜大着眼睛，捂着自己的胸口，顫抖着倒在了地上。
蕭晨一把奪過了他手裏的刀，奮力一刺，貫穿了魯斯的胸口。
這時候魯斯才從恐懼中回過神來。他雙手抓住了刀刃，卻怎麼都無力把刀拔出來。
“你……你騙人……，都是……假的。”說完這話，他的眼神獃滯了起來。
“這對你是一個好消息，不是嗎？”蕭晨鬆開刀，反問道。
幹掉魯斯止之後，蕭晨本想逃跑，但是他想起了昨晚邁斯循着他的氣味追上來的事。與其在半途被對方追殺，不如在這裏布下一個陷阱，守株待兔。
蕭晨現在有些明白了，使用恐懼之心這個魔法，如果對手本身就處於害怕之中或者能直視對手的眼睛，效果都會加倍地好。現在他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讓邁斯也心神不定的情況下，看到他的眼睛。
蕭晨思考了一會兒，脫下魯斯的衣服和自己換了一身。這魯斯身材高大，還是光頭，好在蕭晨穿的是帶兜帽的法袍，袍子一套，帽子一蓋，臉朝下倒在地上，很難看出破綻。蕭晨用刀在他背上狠狠戳了幾下，造出魔法師被人從背後亂刀砍死的假象。然後又沾了血，塗在自己的身上和臉上，帶上對方的頭盔。跑到一個比魯斯更加顯眼的位置，和魯斯一樣，撲倒在地上。
希望那個傢伙會上當。蕭晨捏了捏胸口莫雷送給他的防護項鏈，如果有什麼意外，就只能靠這個保命了。
等待結局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有幾次，蕭晨都想乾脆跳起來逃走，但是他心裏不斷有聲音在說，這是最好的機會，殺死邁斯，殺死邁斯！報仇！報仇！
蕭晨留下了，繼續靜候絕殺的時機。
過了很久，就在蕭晨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邁斯終於提着兩隻野雞沖了回來。
他老遠就聞到了飄散在空氣里的血腥味兒。近了，發現看到魯斯和魔法師都渾身是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他不敢輕動，小心地觀察四周，發現沒有異象，才緩緩靠近過來。
蕭晨感覺自己的心狂跳起來，他不敢有一點點異動，屏住呼吸，默默地準備好了魔法。
邁斯的視線掃過兩人，決定還是先看看眼前同伴的情況。
他慢慢走到蕭晨假扮的魯斯邊上檢查起來，他摸了摸魯斯的背，發現上沒傷，但有血從身下滲了出來。他扔掉兩隻野雞，拔出彎刀，小心地把魯斯翻過身來。
饒是他十分小心，還是吃了一驚。
這不是魯斯！
頭盔下面是一張佈滿乾涸血跡和灰塵的臉，邁斯心中一驚，本能地將刀橫在身前，做出了擋格的架式。突然，那人的眼睛睜開，那眼睛是純黑色的，沒有眼白，中間有一個紅色的螺旋，詭異而恐怖。黑色的目光像利刃一樣戳入了邁斯的腦海。
黑暗從四面襲來，森林早已沒有了蹤影，無數奇形怪狀的黑色鬼怪從四面向他包圍過來，這些鬼怪，有的像動物，有的像人，有得則奇怪得說不出形狀。他們吼叫着，怪笑着，瞪着同樣的紅黑色眼睛，越逼越近。
邁斯想揮舞彎刀和他們戰鬥，但是卻完全提不起一絲力氣，鬼怪中最高大的那個，發出桀桀怪笑，手臂在一揮中突然伸長，尖利的指甲划向邁斯的喉嚨。他舉臂阻擋，但手臂應聲而斷，喉嚨被一擊斬斷。邁斯捂着自己的喉嚨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最後不甘地倒下……
蕭晨握着魯斯的彎刀，看着邁斯像個“大”字一樣倒在地上，在惡夢中斷了氣，心裏突然有一種平靜和喜悅。他明白，這並不是他自己的感受，而是菲尼斯村死去人們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記，終於在這個時刻解脫了。
此刻，無盡地疲憊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奔逃，被捕，誘騙，反殺，超越極限釋放魔法，讓他透支了極大的精力。
這種疲憊無法阻擋，蕭晨來不及處理任何事情，就靠在樹上沉沉睡去。在睡夢中，他似乎回到了那個老人和孩子大聲歡笑，小伙和姑娘快樂跳舞的村子裏。羅玲也在那裏，舞蹈着，微笑着，最後還給了他一個擁抱。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搖晃她。
還有很多人在說話：“蕭晨……蕭大人，終於……找到……你真……了不起。”
他竭力地撐開一點點眼睛，似乎看到了陳漢生高大的身影，於是，他又一次沉沉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