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小乞丐（一）

孫麟追問馬躋芳才細說起來。原來因為下土橋是拱橋，車馬上橋下橋都比較費時力，這三個小夥子就是在這橋上討生活，有裝貨的車子到了橋下，他們就幫着推上去，藉此討幾文錢，那兩個年紀小的孩子肯定是搶了他們的生意才被追打。

不過就是兩個銅錢的事兒而已。如果是穿越前孫麟肯定會這麼認為。但是經過了忍飢挨凍的九年，他知道沒了這兩個銅錢三個小夥子家中可能就有弟妹吃不上飯，因此兩個銅錢足以讓三個小夥子對同樣急需這兩個銅錢的孩子動手。都是窮啊。

這時三個小孩兒一邊哭一邊努力想把兩個大點兒的孩子從地上拽起來。那個年紀最大的孩子被打得狠了，一直捂着腰，兩個孩子拽了好幾下沒有拽起他來。不過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反而坐在地下安慰那三個小的。

看到他有一股狠勁兒，孫麟有了點想法。

孫漁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有很多事情需要保守。他可不想哪天說了句夢話被傳出去因此而掉腦袋。因此他需要身邊有幾個可信的人。

自己培養的人還是更可靠些，看看《紅樓夢》裏家生子更得主人信任那是有道理的。而且現在孫麟有錢了，也有養幾個人的條件。這幾個小孩兒看來孤苦無依，收留他們給他們些事情做也免得他們繼續流浪。

孫麟往老孫那邊看去，卻見老孫遞過來一個荷葉包和幾個餅，衝著那幾個孩子努努嘴。孫麟心領神會接過對老孫說：“爹爹，我想收留他們。”

老孫愣了一下，卻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唉，救急不救窮啊。天下和他們一樣的苦人多得是，哪能救得過來？”

孫麟笑道：“爹爹啊，你現在是正經官人呢，咱家現在做買賣可就用人多了。於七叔需要看門，馬大哥需要採買，兒子以後出個門也需要有個可靠的伴當吧？他們幾個在家裏養幾年就能看出品性了。何況那兩個大的現在讓他們在店裏當兩年小工也不白吃飯。”

馬跡芳贊道：“到底是漁哥兒想得周全。這樣幾個孩子也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老孫想了想便點頭：“那就依你。”孫麟連忙跑向那幾個孩子。

年齡大的孩子已經把年齡小的安撫得不哭了，然後慢慢爬起來準備走開。這時從街對面一個布匹鋪子裏走出兩個女孩兒，大一些的女孩兒走到那孩子跟前打開一個手絹包用手托着送到他面前說：“拿去，找個大夫看看。以後別到橋上去了。你們打不過他們的。”

那大些的孩子一見手絹包里的東西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顧不得身上的傷痛忙從地上爬起來打了一躬，很有職業素質地唱道：“多謝小娘子，恁好人有好報，定然越長越漂亮，找個好郎君……”

那女孩兒也不扭捏，把錢放在穿着長大衣服的孩子手裏說：“好了好了，你看你的弟弟妹妹應是都餓壞了呢。”

大孩子又一躬到地：“謝謝小娘子。”然後他才一瘸一拐帶着幾個小的往前面一個炊餅鋪走。

孫麟手裏托着荷葉包從後面追上來說：“等等，這個給你們。”說完孫麟把荷葉包塞到大孩子的懷裏。大孩子看到荷葉里包的東西，被打得青紫的嘴都笑歪了，抱着荷葉包忙要道謝，孫麟一擺手：“不要說沒用的。我有事要問你。”

大孩子問：“不知小郎君要問什麼事？”

孫麟指指附近一處無人的河岸說：“那邊安靜，我們到那裏說話。”

於是大孩子跟着孫麟來到河岸上，一邊走一邊把餅分給幾個小的。幾個小孩兒餓極了，就用黑乎乎的手直接從荷葉里抓肉吃。孫麟注意到那個穿長大衣衫的孩子捧着荷葉先讓三個更小的孩子吃肉，自己一塊肉也不動，但是卻留了幾塊肉在荷葉里。難道這是給他自己和年齡最大的孩子留的？

岸邊正有一處空地，孫麟站住問：“這位哥哥不知尊姓大名？這幾個都是你弟弟妹妹么？”

那大孩子沒想到孫麟問他名字，忙說：“我叫武大郎。”

大概是孫麟對武大郎這個名字反應過於劇烈，武大郎問：“小郎君怎麼了？”

孫麟止住被吐沫嗆到引起的咳嗽擺手說：“沒事，沒事。”

武大指着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兒說：“這是俺妹妹桃花。其他幾個卻是在街上遇到的。”

孫麟明知故問：“你們不是一家人？”

武大受了孫麟的恩惠又見孫麟也是個小孩兒便毫不隱瞞的說起他們幾個的事情。原來武大和桃花本是京兆府人士，前年母親病逝后隨着打鐵的爹爹到汴梁來投親，沒想到那親戚早已離開了京城。他們盤纏用盡，便沿着運河在汴梁和陳留之間給人家打鐵，可是一年前爹爹又染病過世，只剩下他們兄妹二人流落街頭。武大本以為汴梁容易討生活，便帶着妹妹一路乞討到汴梁，路上又遇到一個帶着兩個孩子的十四歲男孩兒結了伙兒，又收容了一個不知什麼來路也是流落街頭的孩子一起乞討。兩個月前在街上遇到那個穿長大衣服的男孩兒——杜二郎，便形成了他們目前的陣容。

“二郎可是能識文斷字的呢。”武大對自己的隊伍里有一個能夠識文斷字的人感到很自豪。大概是看孫麟年紀比他還小些便多說了幾句。

孫麟卻有些好奇：“那麼他家的家境應該不錯啊，為何會流落街頭？”

武大瞥了杜二郎一眼說：“他只是不說呢。”

孫麟說：“你們平日裏就在此處討生活？”

武大說：“這汴梁城裏各處都有人站住了地盤。那些人不是什麼好人，俺不想投靠他們，只好四處遊盪找些吃食。平日裏俺帶着他們幾個出門乞討，七郎給人跑腿也能賺幾文銀錢。可前幾日七郎病了，沒錢看病只好在住處躺着。俺才想看準機會在此處弄幾個銅錢給七郎抓藥。”

孫麟忙問：“七郎生的什麼病？”

“打擺子呢。”

瘧疾啊。這個時代瘧疾很難醫治，死亡率很高的，要快點兒治才行。

這時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走過來遞給武大一個餅，他抬手的時候破衣服前襟孫麟瞥見那孩子腰間竟然插着一把明晃晃的解腕尖刀孫麟就問：“你們有刀啊？剛才那三個人那麼打你，你為何不用刀？”

武大郎嘆了口氣說：“小郎君有所不知，不是碰到拍花子的萬不能動刀。若是動了刀子傷了人俺便難免給衙門捉了去，他們幾個只怕就難有活路，因此俺身上是不帶刀的。這刀只放在小五身上，這樣俺和杜二郎離了他們去作些什麼也不怕他們被拐了去。這汴梁城中拐孩子的可多了，幸好有小五、笨牛作幫手，不然有兩次桃花就讓人拐了去。”

不管武大的安排是對是錯，孫麟都覺得武大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他已經打定主意便說：“我叫孫麟，在這裏開了家鋪子。你們願不願意跟着我幹活兒啊？至少可以讓你們餓不着凍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