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殿上對質（三）

孫御史邁着四方步走到孫漁面前，一抬手伸出兩個手指戟指孫漁大喝一聲：“孫麟你還嘴硬？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是趕緊承認了吧！”

“什麼就承認吧？看我小就嚇唬我？可惜你看錯人了！”孫麟心裏暗笑作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小子在京城認識的人不多，消息閉塞，連為什麼說我是妖孽都不知道。既然有確鑿的證據，官人不如說來也讓小子聽聽？”

孫御史習慣性抬手一抹唇邊短髭向著趙禎的位置大聲說：“陛下，自所謂祥瑞進京以來，汴梁內外怪事連連，有鬼哭於野，有雞雌雄同體，有……”

他唾沫噴濺說了十幾二十條怪事然後才說：“孫家未進京之前何曾有這等怪事？因此這孫家子必定是妖孽無疑。”對趙禎說完他又轉向孫漁：“你可有話說？”

孫麟摸了摸後腦勺看看大殿門口說：“這位官人，你還是先解釋一下為什麼老天爺對你發怒吧！”

大殿裏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孫漁的意思。孫御史也被孫麟的跳躍性思維弄糊塗了，問道：“什麼老天爺對我發怒？”

孫麟說：“官人剛才曆數那些強加在我頭上的罪狀時沒有聽到連着打了兩個響雷嗎？這就是老天爺對你胡說八道發怒啊！”

孫麟不按套路出牌讓孫御史又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掃了一眼宰執所站的位置，在明亮的燭光下可以看出宰執們臉色都很精彩。這讓孫甫非常惱怒，不過能當御史的人腦子都不慢，立刻說：“天上打雷與我說話有何關聯？不過適逢其會。現在說的是你的事！”

孫麟卻說：“此言差矣。這雷為什麼早不打，晚不打，偏在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打，為什麼就不是老天爺惱怒於你？你說話的時候打雷就適逢其會，小子進京之後發生了怪事就說我是妖孽？”

孫漁很真誠地問：“官人沒燒糊塗吧？”

殿內的人都沒料到竟是這種情形，好多事不關己的人繃著不敢笑，一副便秘的表情，連趙禎看到孫御史目瞪口呆的樣子都不禁莞爾。但這時有一個穿紅袍的傢伙嚷道：“孫麟，此乃朝堂之上，不可胡攪蠻纏。你的事已是人人皆知，豈是空穴來風？你只說為何發生這些怪事便好。”

呂宜簡眼看孫麟被威脅了，立刻用眼示意自己的人出面為孫麟撐腰。還沒等他的人動作，孫麟已經決定快刀斬亂麻結束這種無歷頭的鬧劇。

前邊胡攪蠻纏一下只是藉機調動氣氛，不可能打消皇帝的疑慮。皇帝這種動物都是妄想迫害狂，哪怕心裏還有一點疑慮也不會再把孫麟留在身邊。現在唯一能把這事可能扳的辦法就是讓皇帝相信謠言的人別有用心。

孫麟冷冷看着孫御史心說：“對你這個御史來說造謠我是妖孽只是動動嘴皮子，對我來說卻是要我的命，是你死我活，就不要怪我拉你下水了。”

他開始向孫御史發問：“官人口口聲聲說怪事是因我而起。可是自小子進京以來，只怕每日都有千百人進得京城，官人如何確定那些怪事便是和小子有關？小子這些天也暗自思忖，自從進京以來便只做了兩件事，一件是獻治河的法子，一件是請宮中改掉一些不好的習慣以利陛下的子嗣。若說這些怪事都是因我而起，難道是上天覺得治河和讓陛下生下子嗣是違背了上天的安排？”

雖然孫麟明顯是強辯，話里沒什麼邏輯，但這話一說完整個大殿裏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所有人都不由偷偷看向趙禎，呂夷簡卻袖了手低垂了眼睛象睡著了一樣。

孫麟剛才說的話牽扯到皇帝，一個小孩子說出來沒什麼，往大里說也不過是童言無忌，但卻把那些挑事的人逼到了牆角，下邊就看挑事的那些人如何接招。不用他示意，已經有他的人搶先發難：“是啊，有理。孫御史，你是如何得知孫麟便是妖孽，而非其他人呢？”

孫御史也沒想到孫漁直接把話題扯到皇家子嗣這個他們總是小心翼翼迴避的話題上，真是難纏。看到御座上皇帝投來的目光，孫御史不敢再兜圈子，只得亮出底牌：“聽說這許多怪事鬧得京城人心惶惶，因此玄應觀青牛道長設壇做法，按照上天的警示算出孫漁乃妖孽。”

好啊，總算有個幕後人物顯露出來了，有個靶子就好辦了。孫麟立即說：“道士算出來的？官人是儒家子弟吧？子不語怪力亂神應該是學過的，就不怕那道士是妖道蠱惑人心，想要不利於皇家子嗣？”

所有人都心裏一顫，這是皇帝的逆鱗啊，孫麟就這麼說出來了。呂宜簡眼睛精光一閃，以為這話是孫亮教孫麟的，對孫亮不由得高看一眼。他是要保祥瑞的，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瞟了一眼皇帝精彩的表情然後對趙禎請示：“陛下，那道人既說孫漁是妖孽，何不叫來當場對質？”

趙禎點頭：“正該如此。”

孫麟還以為要在這裏站着等上半天呢，誰知趙禎下了命令之後就先跑了，然後有太監傳旨“賜食”。原來還有飯吃啊。

等孫麟在偏殿又吃了一碗混沌，太監已經高喊：“諸人上殿！”

再次來到大殿上，孫麟看到趙禎已經出現在御座上。大臣們分兩班站好，有武士稟報：“玄應觀道士錢青牛傳到。”

陳琳尖厲的嗓音立刻響起：“宣！”

孫麟看向大殿門口，只見進來一個道士，國字臉，高鼻樑，眼大口闊，五綹長髯，端的一副好相貌。他頭戴紫金冠，身披用金線綉成的道袍，金燦燦的八卦圖在燈光閃耀下熠熠生輝。也不見他腿怎麼動，走得卻不慢，眼看着好像整個人是在地面上飄動一樣，這倒是看來有兩下子。道袍大概是用很輕薄的絲綢做成的，被他走動帶起的風鼓動，袍帶鼓盪，更顯得此人一副仙人模樣，很能迷惑人啊。

不過這道士走到孫麟近前時，孫漁看到這傢伙還塗脂抹粉了，只是仍掩不住麵皮清白，眼袋疏鬆，明顯的是酒色過度了。

道士在走動的時候面帶微笑向兩班官員微微行禮，官員中也有不少回報以微笑的。路過孫麟身旁他迅速瞥了孫漁一眼然後對御座上的趙禎稽首到：“貧道錢青牛見過陛下。方外之人不便行大禮，貧道這裏稽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