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宋葫蘆案

“升堂啰……”一個高嗓門的衙役拖着長音在齊州歷城縣大堂前大喝一聲，兩班皂役魚貫而出左右站定。四方臉、八字眉，高鼻樑，穿綠袍的知縣邁着方步從後堂走出不疾不徐走到公案后坐定向門外一看，見外面已經擠得水泄不通不由得一皺眉。

大宋地方上審案不禁百姓聽審，希望能起到教化作用。只是知縣看外面黑壓壓的樣子也不知來了多少人，而且都堵到門口了。前幾次衙役定會把人往後趕的，今天衙役們為什麼讓人擠得這麼靠前？

縣令心裏擔心出亂子，皺着眉看向衙役班頭。班頭只做沒看見知縣的表情，趁機躬身請示：“縣尊，是否可以開始了？”

現在已經升堂，再趕人定要轟亂一陣。他這個知縣又是剛剛上任不到三個月，對胥吏還不能運用自如，所以只得點點頭。班頭照例走到堂口大聲詢問：“今日堂審三義莊張安狀告蒲灣村孫亮盜取他家大葫蘆一案！證物是否找到？人犯可曾帶到？”

堂前立刻閃出一名捕快拱手道：“啟稟府尊，原告所說大葫蘆已經找到，人犯也已拘到，請府尊當堂驗明。”說完兩個白役每人抱着一個一米多高的丫丫葫蘆走上堂來，把葫蘆放在知縣的公案前面。

這兩個葫蘆一抱上來知縣的眼睛就瞪大了，不由略微欠起身子看個仔細。

“端的好大的葫蘆，怕是只有神仙才有這樣的寶貝！”知縣心裏想着，已經完全相信了原告的證據。

站在堂側的原告張安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兩個大葫蘆吸引過去連忙咳嗽了一聲。堂上太安靜，這聲咳嗽驚醒了知縣，他連忙坐正皺眉看看門外，抄起案上的驚堂木，用力一拍，喝道：“肅靜！外面人等若再喧嘩便趕了出去！”

衙役也跟着喊了兩聲，門外那些被震驚到的人才停了向蒲灣村跟過來的人打探，再次看向堂上。知縣看向張安：“原告，你可看清了這是不是你家的葫蘆？”

張安上前兩步躬身道：“啟稟縣尊，這正是那孫亮從我家盜走的葫蘆。這麼大的葫蘆再無別人家有。求縣尊與俺做主啊。”

知縣點點頭再次拍了一下驚堂木說：“帶人犯上堂！”

立時一個四十多歲鬍子拉碴的長身大漢被捕快拽着鎖鏈拉到堂上來站定，他身後還跟着本地的里正和鄉書手。知縣便問：“堂下可是蒲灣村的孫亮？”

大漢慌忙行禮：“俺便是孫亮，正是蒲灣村人士。”

跟來的里正和鄉書手也在旁作了證明。知縣再一次用力一拍驚堂木：“孫亮今有三義莊張安告你偷盜他家大葫蘆種子。你可認罪？”

孫亮答道：“府尊明鑒，這大葫蘆是去年俺家大郎在院子裏種出來的，怎會成了張家的？定是弄錯了。”

知縣一股怒火就衝到了腦門：這麼大的葫蘆誰見過，是個阿貓阿狗就能種出來么，這分明是不說實話呀。

“現在不能發怒！要談笑間戳穿此人謊言才能傳為美談。”知縣暗自提醒自己，在臉上掛上微笑問道：“啊哦？原來是你家大郎種出來的？不知你家大郎卻是從哪裏得來的種子？”

孫亮見知縣和顏悅色，稍稍定下心來仔細解釋“便是用俺往年留下的種子。”

“那你往年可種出過這麼大的葫蘆？”

孫亮搖頭：“沒有。都是普通大小的。但俺家大郎是種了十棵葫蘆，卻讓葫蘆藤都長到一起，這才結出這般大的葫蘆來。”

縣令再次皺起了眉：“讓十棵葫蘆藤長到一起？你家大郎竟然學得仙術？”

孫亮說：“縣尊說笑了。俺家大郎還不到十歲，怎會仙術？他說是聽人說農書上的法子呢。”

縣令再也壓不住怒火，把驚堂木重重一拍：“好個刁民，你是在消遣我么？不到十歲的孩子能種出這般大的葫蘆？你是定不說實話了？那好，與我先打二十大板！看你說不說實話！”

說完他抽出一根簽扔下去，幾個皂隸上前拖翻孫亮就要打。突然從門口傳來一聲大喊：“慢！住手！”

這一聲尖銳的童音發自丹田，就像錐子刺破了公堂外的議論聲，在攏音性能不錯的公堂里竟然引起了“嗡嗡”的回聲。要掄板子的公差被驚得一哆嗦，連忙看向門口，就看到一個黑臉膛的小男孩兒從門口維持秩序的衙役腋下鑽過跑上堂來。

知縣身後的推吏忙喝道：“什麼人在此擾亂公堂，還不打出去！”

兩個衙役連忙搶上去想攔住那小孩兒，可是小孩兒身手很靈活，見前路被封堵立刻向斜刺里張安站的方向衝過去。張安認得這正是孫亮的兒子，孫家大郎——孫麟，心想這孩子邪乎，不要被他弄出什麼事來，便上前一步想攔住孫麟。可是孫麟好不減速一頭撞過來，正好撞在張安滿是肥油的肚子上。張安哎呀一聲四腳朝天摔在地上。

這樣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呆住了，還是門口先爆發出一陣鬨笑聲。知縣氣得發抖，抄起驚堂木連拍兩下：“這是何人攪擾公堂，與我拿了，打！”

此時孫麟已經站定，提起氣來抗聲大喊：“慢着！縣尊難道不知不平則鳴？縣尊審案就只會打人么？”

知縣問：“你是何人？”

孫麟說：“我便是孫家大郎，這葫蘆便是我種出來的！縣尊若是要證據我再種給你看就是，為何要打我爹爹？”

孫麟這麼說知縣倒是犯了思量，但那推吏立刻冷笑：“你必是留了大葫蘆的種子，自然種得出來！以為縣尊不知么？”

孫麟看了那胥吏一眼然後對知縣說：“小子便用縣尊給的種子也能種出大葫蘆來，只要那種子能發芽！”

他說話時一直盯着知縣的臉色看，見知縣一臉猶豫看向身旁的胥吏。那小吏立刻湊過去在知縣耳邊說了幾句，知縣想了想又是一拍驚堂木：“訴訟之事豈容兒戲？哪個耐煩等你一年？你要自證清白便想別的法子！”

還有什麼法子比再種出一些大葫蘆來更有說服力嗎？這樣知縣都不允許，也不知道受了張家多少好處！真黑啊！穿越前還聽說大宋的老百姓生活幸福，現在看來這是胡扯嘛！

不過現在不是發火兒的時候，好漢不吃眼前虧，哪怕出了公堂就上梁山呢，也要先把眼前的危機對付過去。

孫麟咬咬牙再次抗聲道：“縣尊一直口口聲聲讓我家自證清白。可怎就不懷疑張家誣告！小子現在都不知這葫蘆上又沒有張家的標記，張家為何會告我爹爹偷了他家葫蘆。我要再種葫蘆出來又不許，這讓我如何自證？”縣衙大堂攏音效果好，外面站得近的人聽得清清楚楚，很多人便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