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二章 天幕破裂之時（四）
地面。
熔漿填滿的城市宛若墮入煉獄，男子披着破爛的黑色長袍，破碎的質子布匹上是一個綠色的獨眼標識。
“噌！”
一道昏黃的劍光從天而降，男人的手臂瞬間彈出兩道白熾的激變刀刃，同上方的刀光狠狠交接在一起。在一聲電能激蕩的碰撞下，他朝着後方狂飛而去，狠狠撞倒在了牆壁上。
“嗯？”
雨宮圭一抬起灰狐，面甲下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激變能量反應？”
這可不像是敗血之眼會使用的武器。
那邊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掀開了腦袋上的罩帽，露出一頭沾滿污漬的黑色短髮，兩隻機械構成的小腿發出一聲聲不堪重負的電流聲。
“你不是敗血之眼的人。”
雨宮圭一的警惕略微減少，但仍然沒有收起手中的刀刃。
“咳咳……”
男人劇烈地咳嗽着，身上的黑袍不自覺掉了下來，雨宮圭一頓時瞪大了雙眼。
那是一片片血色的痕迹，焦黑和猩紅讓這個男人遍體鱗傷。
見狀，雨宮圭一連上了通訊頻道：“呼叫醫療部，我這邊發現了一個受傷的平民……請立刻支援……”
話音未落，那道人影猛地撲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速度飛快，雨宮圭一甚至沒能來得及拔出灰狐——“她在哪兒！她在哪兒？！”
雨宮圭一從來沒有聽過的音色，但他也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只當他是失去了家人的倖存者，面甲下難免帶上了一絲悲哀。
“你現在需要治療，醫療部會把你帶到避難所，在那裏你或許可以找到你的家人……”他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沒想到男人卻異常激動，猛地甩開了雨宮圭一，然而下一句話卻讓雨宮圭一瞬間怔在當場：“她在哪兒！東英零……她在哪兒？！”
東英零？！
雨宮圭一猛然一顫，看着男人的目光瞬間變樣了，灰狐也在剎那間捏緊，低沉的嗓音從他的嘴裏傳出：“你是誰？”
男子渾身一震，微微張了張嘴巴。
……
穿着白色動力裝甲的醫療隊為男子更換了便攜式的腿部單元，他的狀況接近穩定。診斷上顯示是大面積的爆破灼傷，身體中一些損壞的元件已經對他的肉體造成了干擾。
光落，這是雨宮圭一從眼前這個男人的自白中得到的名字，並由此了解了他的故事。
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異常年輕的大男孩兒，竟然是荒蕪高空中讓亞跨國集團聞風喪膽的刃爵。
看着正在對着自己新的雙腳發獃的男子，雨宮圭一張了張嘴，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你被騙了。”
最終他還是說了出來。
光落渾身一震，但沒有說什麼。
“東英零就是開膛手。如果我沒有猜錯，當初她就是通過官方走私船進入了東瀛，而正巧，你們的搶劫計劃撞上了……”
光落依舊沉默着，不過目光看的卻是自己的雙手。
“從一開始你就被她騙了……這樣的感覺的確很不好……但是不得不說，你在敗血之眼的卧底工作並非沒有價值，如果這場戰爭勝利，你也是功臣之一……”
他嘗試着讓眼前這位幾近絕望的男子重新站起來。
“我的部下都死了。”
光落直視着自己的雙手，一動不動。
“那不光是我的部下，還是我的兄弟。你知道他們跟了我多久嗎？”
“在流彈擊中的時候，我救了最後一個人，直面了那顆炮彈。我自以為死而無憾，因為最後一刻我拯救了我的兄弟，他們會繼續活下去，唯一在想的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有做完……但是……”
他猛地抬起頭來，看着雨宮圭一。
“但是我卻苟活了下來，而我的部下，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卻死在了外面。”
“或許你應該再找找，他們……”
“每個人的生命反應都存在於我們的個人網絡中，除非有強大的電磁波干擾。而現在他們都沉寂下去了。他們的實力很弱，但是在那些怪物的攻擊下不可能活下來……”
雨宮圭一張了張嘴，換在平時，他或許會抓捕眼前這位高空飛賊，但是此刻他卻有些無言以對。
“就算他們真的死了……你現在的埋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敗血之眼還沒失敗，東瀛的未來仍然危在旦夕……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價值，你還沒死，那麼你的價值就還沒有結束，你還有為自己所想奮鬥的資格，為自己活下來的資格……”
“你懂什麼？！”光落猛地站起身來，怒視着雨宮圭一，“你們是資本家，含着金鑰匙出生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在廢墟中長大，在角落互相舔舐傷口的生活？這個時代，每個人的地位在出生的時刻都已經註定了！而出生在異國的人更是如此！作為一個垃圾出生的時候，甚至沒有ID證明，沒有任何價值，只能去做賊！好不容易熬到了現在，但是他們都死了！這就是整個世界的惡意！你有兄弟么？估計沒有吧？你們這種人，就算是有，也不過是為了權利和利益，能夠和自己最親密的人自相殘殺的種！”
“但是你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用處！你看看上面！看看這一切！我必須要為這個國家負責！你以為你能和我這樣坐在廢墟里相談甚歡是因為什麼？是因為我的國家正滿目瘡痍！騙你的那個女人也是你仰慕的那個女人就在上面做最後的拼搏！既然你這樣說，和在這裏怨天尤人相比，你還不如去送死一了百了！如果人類有靈魂，當你變成那個樣子的時候你也能夠和你心愛的兄弟們團聚了！”
雨宮圭一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你當這裏是哪裏？福利院么？我還得慢慢安慰你這個傢伙？你以為你是誰！？
光落怔住了，而就是這一剎那間，一聲衝天的爆鳴，在兩人反映過來之前整個天空便處於一片白熾的耀光中，雨宮圭一動作極快，猛地拆下了自己腦袋上的面甲“啪”地一聲蓋在了光落頭上！
轟——
無聲的爆鳴，整個世界被白光籠罩，彷彿一切都進入了另一個次元。當世界重新出現在眼前時，雨宮圭一看到了一雙流溢着鮮血的雙眼。
面甲咔咔打開，他看着眼前這個他認為的資本主義，獃獃地長大了嘴巴。
“你……”
“白痴……”雨宮圭一大口呼吸着焦灼的空氣，雙眼的劇痛讓他幾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醫療兵高呼着他的名字，撞開了光落，將雨宮圭一飛速拉上了智能擔架，光落獃獃地坐倒在一旁，目光越過從頭上落下的面甲，最終落到了雨宮圭一躺在擔架的身影上。
“別固守着你那點執念……想想你的價值……”
聲音遲遲地傳入他的耳中，久久回蕩。當一聲岩漿噴涌的巨響將他驚醒，他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比傳說中巨鯨還要巨大三倍的超級戰艦，它長着利齒森寒的牙口，長大了宛如黑洞般的口腔，將上方那架名為天啟的龐然大物一口咬下！
一抹藍光落入了口腔，他的心臟驟然提緊。
思考和疑慮徹底停止了轉動，他狠狠撞開前方的醫療兵，將放置在台架上的推進器飛速裝載到了自己的雙腿上，噴涌的火焰帶着身後的驚呼和他的身軀衝天而起！
這一刻，他的大腦中只剩下了雨宮圭一將面甲拍在他臉上那一幕，的內心的聲音完全屈服在了一股莫名的衝動下。
……
強大的咬合力，一股莫名的能量在不斷侵入自己的身軀，夜穆狠狠踏在腳下機械構成的口腔中，外骨骼下的人造肌腱在瘋狂顫抖，充滿裂紋的高周波刀死死卡住上下巨大的牙齒。
“夜穆，你感覺到了么？”
“有一股力量，正在侵蝕你的堅不可摧的身軀。”
“那不是存在於物理層面上的，那是矩陣的力量。”
“這股破壞一切的力量，將會徹底摧毀你。”
落夜緩緩地走到了夜穆的身前，後者的眼中猛地噴發出緋紅的等離子光束，落夜瞬間抬起手中的蔑視，以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將那抹激光瞬間折射，高溫在夜穆的身上瞬間灼燒出一排焦黑的痕迹，少女猛然一跪，差點被巨口吞噬而入。
“你的身體中還有一枚宇宙魔方。”
“你想知道宇宙魔方是什麼嗎？”
落夜輕笑着，手中露出了一枚綠光瑩瑩的黃金比例魔方。
“我來告訴你吧……這東西……”
“其實是數據之主放出的不合理代碼……也就是說……”
“這本來應該是屬於我的力量！！！”
猛然間，夜穆渾身一顫，一股龐大的力量在身軀中緩緩湧現，化為一道藍色的光柱沖向了落夜！
那是抽離。
這股能量在從她的身軀中飛速抽離，並在落夜手中虛擬的宇宙魔方投影上形成一個真正的立方體。
“在收回所有屬於我的力量后。”
“我會來奪取你身上的東西的。”
夜穆雙目圓睜，那股源源不斷的力量在飛速離開自己的身軀，最終宛若一片乾涸的土地。她的身軀徹底癱倒在巨口中，只剩下脊背和完全彎曲的蔑視還在苦苦支撐。
“看看，沒了宇宙魔方，你什麼都不是。你甚至不知道該怎麼使用屬於自己的權能……”落夜打量着自己手中的宇宙魔方，輕笑一聲，“但是，我就是你，所以……”
“我也不會為了殺死自己而感到負罪！！！”
在她手上的蔑視猛然揮動，狠狠刺向夜穆的頭顱！
咔咔…
鏗！！！
剎那間，佈滿裂紋的高周波刀瞬間碎裂，化為飛散的碎片從巨口中飛射而出，伴隨着轟然閉合的大嘴，一截夾雜在碎片中的手臂猛飛而出，重重地砸進了一邊的地面上！
蔑視，碎！
洶湧的大氣吹起她的長發，落夜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看着眼前輕輕蠕動的大嘴，冷然的聲音從嘴中傳出：“侵蝕者，你什麼意思？”
一道蒼白的身影出現在巨大的戰艦上方，沉默不語，雙眼中卻閃爍着猩紅的光芒。
“算了……無所謂了……本就是臨時盟約……既然你不聽話，那我就只有……不過這本來也是計劃中的一環吧？”
她冷笑着，狠狠捏下手中的宇宙魔方！
“吼！！！”
侵蝕者沒有說話，森然的冷光在她的雙眼中閃爍着，無數激光炮瞬間彈出，亮起猩紅的光芒，巨大的牙口高高飛起，猛然張開！
這一刻，宛若靜止。
似乎要完全碎裂的藍光，咆哮的大嘴，冷笑的少女。
而就在這一瞬間，一道完全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身影砸向了落夜！
落夜雙目一閃，猛然一刀瞬間切開了眼前的黑影！
噴洒着瓢潑的鮮血，黑髮男子激射而出，飛向巨大的口中。
那黑眸中一閃而過的目光，落夜看到了一絲嘲諷的神色。
她猛然一怔，豁然看向空空如也的手中，神色猛然一變。
“該死！！！”
侵蝕者強大的攻擊已然到來，落夜緊咬銀牙，猛然躍出數十米，噴射的井噴懸浮在了高空中，天啟的鋼骨終於碎裂，宛若崩塌的天空之城般朝着下方狠狠崩塌！
轟轟轟轟轟！！
一片巨大的爆破在天空中閃現而出，棲裝咆哮，將一道藍光猛然吞入了口中！
瀰漫的硝煙緩緩散盡，當看到眼前的一幕，落夜的雙眼驟然瞪大。
那近乎能夠吞掉一幢大廈的巨大的口齒中，機械腿被完全斬斷的黑髮男人死死支撐在口腔中。
他一隻手撐着上方，強大的咬合力將他的手臂一寸寸碾碎，骨茬和鮮血，電線和鋼鐵在崩碎，就像是液壓機在將他活生生碾碎！
而在他的另一隻手中，卻緊緊抓着那枚噴發出藍光，幾乎碎裂的宇宙魔方！
“東英零！！！”
他努力仰頭，怒吼在電火花四射的血泊中狂嘯而出。
“你不是，很會計劃嗎……”
“如果你就是開膛手……”
“那就用你震懾整個冰堡的力量，結束這一切啊！！”
巨口猛然顫動，一寸寸碾碎着他的身軀，只剩下那隻緊緊握着宇宙魔方的手——
他奮力抬起那隻手朝着深淵般的口腔深處，狠狠擲出！
這一瞬間，他的身軀宛如用光了所有的力量，看着那抹光芒落入了黑暗的盡頭，碰撞着消失在了視線中。
我的價值所在。
吧唧……
世界靜默。
落夜看着眼前一幕，輕輕向前一步。
吼！！！！
下一刻，棲裝發出悲鳴的怒吼，一抹衝天的光柱伴隨着機械扭曲的女聲從超級戰艦的脊背上貫穿而出！！
“拉薩爾！！！”
機械巨蟲貫穿天空，宛如高速行駛的列車般狠狠撞擊在棲裝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