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想去,那就去吧!她對自己說。
傳出消息,長公主殿下要在皇覺寺替大燕祈福,一段時間是不見客的。其實這個時候,昭和已經換了便裝,在公主府侍衛的保護下前往冀北城了。
昭和是個說做就做的性子,但是這件事除了傅國公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沈拂等人也是在公主出發以後從傅國公口裏聽說的。
戰勝后的第十三天,元和帝的御史到達冀北城,聖旨上將眾位軍將讚賞了一番,特地封了聶縉做「護國大將軍」,一時間滿軍歡欣,只等了和談之後勝利班師回朝指日可待。
聶縉得了皇帝親賞的將軍金盔甲和金印自然高興,但是看着這些物件,也深深感覺到肩頭任務沉重。
北狄正在行退兵之事,雖然盧魄已經承諾,但是還是必須小心謹慎。聶縉立在城牆上,看到兵強馬壯的北狄正在井然有序的退兵,營帳已經收拾停當,全都搬上車子,那車上還有一些是大燕贈送的禮物,其中有大燕的書籍和種子。
盧魄是個好戰的,但是也是極講信用的人,他在兩國士兵的面前丟了那麼大一個臉,即便是不甘心,卻不可能輕易反悔,再加上燕國出於兩邦交好的目的,贈送了許多生產勞作技術的書籍和人才,又贈了許多種子,他收下了這些心存感激,自然不能再生叛逆之心。
盧魄派了使臣同大燕和談,他帶着人返回北狄。而大燕這邊,聶縉作為使臣親自和談,他第一次參加和談經驗算不得豐富,好在背後還有趙信這位老將一起出謀劃策。
聶縉在城牆上看了一回,天邊落日如錦晚霞似血,想起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他心有感慨,所謂兵貴神速,倘若當初他慢一步,今日恐怕看到的將是滿地殘軀了。
「將軍,用晚飯了。」副將許聰登上城樓對他說。
「好。」他應了一聲,忍不住輕輕咳嗽起來。
「將軍可是感染了風寒?」許聰有些擔心。
聶縉擺擺手:「無妨。」
他回了營帳,夜色降臨之後氣溫開始急劇降低,這裏的環境非常簡陋,床鋪上的被子顯得有些薄了。
他之前縱橫兵馬倒沒覺得,現在突然停下來,身子反倒不適起來。大約是勞累加風寒讓他的咳嗽越發頻繁起來,加上軍中一直缺醫少葯,自然也不大容易好。
他正要熄燈休息,突然門外警衛叫道:「將軍,有人找!」
聶縉一怔,這麼晚了誰找他?他以為是趙信,便道:「讓他進來!」
他心道,趙信這個時候來十有八九是為了和談的事情,便將桌子抽屜里的和談文件拿了出來,翻開看了看,只等着趙信過來瞧。
那人安靜的走了進來,腳步輕的如同貓兒一般,聶縉直覺得有些奇怪,趙信是大刀闊馬的人,何時走路這麼輕了?
他驀地抬頭,呆了呆,只見來人穿着一件深紫色披風,斗篷兜着頭遮住了面容,可是卻看得出寬大的披風下身形並不強壯,倒像個女子?
女子?這軍營里怎麼會有女子?
他驚得倏然站了起來:「你是何人?!」那聲音異常的嚴厲而具有威懾力。
那女子卻不回答,只伸出纖纖素手將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了光滑烏黑的髮髻、光潔柔嫩的皮膚和潔白的脖頸。
她嘴角帶着笑意雙眼彎彎的看着他,那男子雙目緊緊的盯着她,卻彷彿做夢一般。
「傻瓜!」她笑着嗔道。
那聲音,仿似在他夢中響了無數次的那個人,可是絕無可能,她是養尊處優的嬌花,怎會出現在這苦寒荒僻的大漠?
他一步一步向她走過來,到了她的面前,依舊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他伸出手去,輕輕的摸着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唇,但是依舊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吧。
「綰綰?」他聲音變得暗啞而激動,「我不是在做夢吧?」
「大傻瓜!」昭和笑着一個栗子敲在他的腦門上,「痛不痛?」
輕輕的痛感傳來,讓他恍然從夢中醒來一般,他雙眼放着光芒驚喜的叫道:「綰綰,真的是你!」
她笑着撲入了他的懷中,聶縉緊緊的箍着女子在懷中,箍的她都喘不過氣來。
他低頭嗅着她發間的芬芳,是那樣真實,她真的從遙遠的京都不辭勞苦到了他的身邊。
這比起前兩日收到陛下的封賞來的更加讓人驚喜。
營帳外,似乎隱隱響起低笑聲,聶縉隱約聽到,但是他可管不得那麼多了,他的綰綰就在他懷中,比什麼都好。
其實昭和來的時候趙信在冀州城早已接到了,她故意知會趙信不要讓聶縉知道,是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只是這個驚喜太過震撼,讓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一般。
「好啦,放開我,先讓我喝口水,腿都要站麻了。」
聶縉聽她說急忙放開了她,拉着她轉身到了床邊,讓她在床上坐着,他自顧去倒了熱的羊奶過來遞到她的手裏。這軍中唯一能夠滋養人的恐怕就是這羊奶了。
昭和藉著燈光細細的看他,心中一陣酸楚,這才多少日子,他黑了這麼多,而且似乎又瘦了。他本來就不胖,現在又瘦了,睡覺的時候該硌着她了。
聶縉坐在她身邊,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喝了半碗羊奶,柔聲問:「你怎麼來的?路上可順利?辛苦嗎?」
昭和笑道:「你這麼多問題,我如何回答?這一路倒是挺順暢,有侍衛護着又來的極快,總不是曉行夜宿,沒有絲毫耽擱。」
聶縉心疼她,握着她的手道:「何必曉行夜宿,你身體如何受得了?」
昭和撫了撫他的臉:「我以前也學過功夫的,哪就受不了?又不是七老八十。在京都待久了出來走走也是挺好的,沒想到大漠風光同京都完全兩樣,很是壯觀呢。」
聶縉只是聽着她說話,微笑不語。
昭和摸了他的臉道:「皮膚都粗了,回去用海鹽替你磨一磨。」
聶縉一手將她摟在懷中,失笑:「我又不是女子,不過是黑了罷了,有什麼好磨的?」
懷中的女子還是那麼香,他低頭嗅着她的發香便心猿意馬起來,緊緊的將她扣在懷中,低頭忍不住將唇湊到她的臉頰上輕吻。
所謂小別勝新婚,她這般思念他,自然任他動作,她靠在他的懷中,覺得心裏無比的踏實。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來,胸腔震動的她都能感受到。
昭和蹙眉,轉頭瞧他,只見他腦袋別到一邊越發的咳得劇烈,她焦急道:「你受了風寒?」
他又過來親她:「不礙事,年紀輕,明日就好了。」
「風寒之事可大可小,若是咳得厲害了,恐怕要傷及肺氣的,哪裏像你說的那般輕描淡寫。」昭和鄭重起來,「吃藥沒?現在吃一副可好?」
「軍中暫時缺葯,士兵們多有受寒傷風的,我這不是什麼大毛病,何必同他們搶那些不多的藥品。」
「你都做將軍的人了,還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體!」昭和有些生氣,將他按在床上靠着,「多休息。正好我這次來就是怕軍中缺醫少葯,帶了許多宮中的成藥過來,我這就讓人給你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