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平將弓箭交給一旁的圓喜,挑眉看向齊遜之,「想必子都對本宮之前的行徑十分不屑,但人說揚長避短,既然有機會獲勝,自然是要用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式了,不是嗎?」
「說得不錯,但是說到箭術,我倒也能試試。」
安平一怔,齊遜之已吩咐隨從,將自己背到她身邊站定,隨即從圓喜手中接過弓箭。
他遣退侍從,抬臂拉弓,因為只靠未受傷的腿受力,身子幾乎壓在一邊,然而在他調整好上身姿勢的一瞬,忽然瞬間站得筆直,甚至讓人感覺不出他有腿疾,而後一箭射出,直中靶心。
這一箭威力十足,甚至將安平之前射在上面的羽箭震落,可是早在箭射出的一瞬,他就已經歪倒下去,多虧一邊的劉緒及時托住他的胳膊,才免於狼狽摔倒。
安平眸光一冷,幽幽地掃向喘着粗氣的齊遜之,「你就這麽想贏本宮?」換句話說,也是不願幫她。
累他落下腿疾,她心有愧疚,但這些年已一直在儘力彌補,不曾想他卻仍舊懷恨在心,真是個小氣的男人!安平冷哼一聲,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力道用到極致,幾乎將整張弓拉成滿弧,隨即一箭射出,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接射向靶心。
劉緒愕然,因為這一箭竟然直接將靶心射穿了!
「好吧,我輸了。」一陣沉寂之後,齊遜之無奈地嘆了口氣,招手喚來隨從:「扶我回去。」
「站住!」邁出的腳步被安平的一聲斷喝制止,她丟開長弓,轉身就走,「要走也是本宮先走!」
劉緒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過神來,上前扶住齊遜之,「怎麽回事,殿下生氣了?」
齊遜之笑着搖頭,「怎麽會,安平殿下可不是個會鬧脾氣的人。」
「那……」
齊遜之拍拍他的手背,打斷了他的問話,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安撫的表情,「慶之,你且安心,殿下雖冊封我為少師,卻並非有心在你我之間選擇,所以你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劉緒的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他能不能不要這種希望?
天色尚早,陽光堪堪從層雲中透出,金邊描繪似畫,宮門洞開,劉緒踏着春日的暖風入了宮門,一路情緒怏怏。
本以為齊遜之的加入,會讓他受關注的程度大大降低,然而事實證明,那完全是作白日夢,安平殿下照舊與齊遜之不對盤,倒是對他越發關注,動不動就召他入宮陪伴,動手動腳更是家常便飯,他幾次三番想要發作,但想到父親的殷切叮囑,還是放棄了。
身為堂堂七尺男兒,悲憤的淚水只能在心裏流啊!
剛至內宮門口,有人在身後朗聲喚他,「慶之!」
轉頭看去,原來是齊遜之,乘着安平殿下特別為他準備的車輦到了跟前,臉上帶着萬年不變的溫和笑意,「怎的這般心不在焉?」
「沒什麽,昨晚沒睡好而已。」每作着被調戲的惡夢,能睡好才怪呢。
齊遜之改乘了輕便的軟轎,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前行,沒多久就到了御書房前,圓喜正守在門邊,臉上紅光滿面,雙眼滋滋放光,趴在房門口探着頭朝殿內小心張望。
未等齊遜之從軟轎上下來,劉緒已經快步上前,想要看看發生了何事,然而剛到門口便聽見裏面傳出一聲咆哮:「殿下請准許老臣辭官歸隱!」
他驚了一下,旁邊的圓喜也嚇得縮了縮脖子,一轉頭看見身邊多了個人,更是差點叫出聲來,劉緒忙對他使了個眼色才沒發出聲響。
他稍稍探頭朝裏面看了一眼,只見安平殿下端坐在書桌之後,一人立於桌前,深藍官袍彰顯了身分,原來是左都御史焦義德。
如今因為監國當政,已免了每日的早朝,諸位大臣有事便直接在御書房商議,適才剛剛討論完政事,眾臣離去,焦義德卻忽然留了下來,而後就遞上了辭呈,一口一個辭官歸隱。
這倒沒讓安平驚訝,她驚訝的是,為何他說要辭官時這般怒氣沖沖,好像有人動了他的寶貝似的,她坐在書桌後,悄悄拍了拍嗡嗡作響的耳朵,抬眼看向眼前一臉怒容的焦老爺子,笑得很和氣,「焦大人為官多年,一向盡忠職守,為何突然要如此決絕地辭官歸隱呢?」
焦義德聞言越發激動,「殿下這是明知故問不成?身為公主,應當謹守禮教,恪守本分,而不是調戲下臣之子!」嗯?這麽說,是因為她不守禮教的緣故?她何時調戲過下臣之子了?
安平皺着眉回想了一下,腦中靈光一閃,抽了下嘴角,沒錯,她不僅調戲了,而且好死不死調戲的就是他兒子,那日在演練場外遇到的俊小子,可不就是焦家公子嘛。
安平抬手攏在嘴邊乾咳了一聲,訕笑道:「這個……本宮也是與令郎開個玩笑嘛,焦大人莫要當真,更不要因此辭去官職,若因本宮之錯而失國之肱骨,叫本宮他日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啊?」
焦義德冷哼一聲,這才算消了點氣,「殿下如今身為監國,還是謹言慎行些為好!」說完這話,他昂首挺胸,拂袖大步走出門,顯然之前的辭官,不過是威脅之辭而已,受了指責的安平照舊端坐着,眸光微閃,笑而不語。
出門之際,焦義德剛好撞上不及迴避的劉緒,彼此大眼瞪小眼,好一陣驚訝,他的視線從劉緒和齊遜之的身上流連過去,最後皺着眉一臉心痛地走了。
劉太傅和齊大學士怎麽捨得,把這兩個好孩子賣進宮來啊!他看着都不忍心了啊!
門口的圓喜終於收斂了八卦模樣,正兒八經地稟報道:「殿下,劉少傅來了。」
「哦,人在何處?」熱情的聲音立即從殿內飄出,劉緒又忍不住耷拉了腦袋,安平大步出殿,笑咪咪地迎上他沉悶的臉,轉頭看見齊遜之時,卻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後者無所謂地回了個禮,彼此好似路人,劉緒默默垂眼用腳畫圈圈,殿下您能不能不要只對我這般熱情啊?
「慶之來得正好,今日送你樣好物事,隨本宮去瞧瞧可好?」雖然是詢問,但根本未等劉緒答話,安平已經先行朝目的地而去,她似乎總是這樣,說出來的便會去做,容不得他人反駁,所以二位駙馬候選人由圓喜引領着緊隨其後時,心中都有些不舒服。
軟轎四周的布簾被揭起,可以一路欣賞大好春光,走了一段之後,齊遜之敲了敲扶手,笑着問圓喜:「看這路線,莫非又是要去演練場?」
圓喜也知曉他與安平殿下之間那點兒糾葛,陛下與殿下都對其禮讓三分,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忙陪笑道:「齊大公子好眼力,正是。」
不過回完了話,他便又將注意力轉向了劉緒,在宮中這麽久,眼力當然要好,他看得很清楚,安平殿下對齊大公子冷淡得很,對劉公子那才叫有意吶,於是他開始繼續近日來,一直在進行的工作,積極友好地與劉緒套近乎。
「久聞少傅大人能文能武,想必俱是師從名師吧?」
「嗯。」
「安平殿下也是文武雙全呀,遊學歸來後更是比以往精進不少呢。」
劉緒想起當日那場比試,心情抑鬱地回了個字:「哦。」
「那少傅大人可想知道殿下的武藝是從何處學來的?」
「不想。」
齊遜之在旁搖頭悶笑。
先前下過幾場春雨,演練場四周被修剪整齊的青草又冒出了參差的新芽,一大群馬正四散在場邊大快朵頤,安平站在一邊觀望了一陣,轉頭看見劉緒到了,臉上立即揚起笑容,沖他招招手,「慶之,快過來。」
劉緒看了一眼身旁的齊遜之,卻見他毫不在意,照樣一副雲淡風輕的笑容,只有不甘不願地上前去了,到了跟前,尚未說話,人已被安平一把拉住,他下意識地想要掙脫,誰知她的力氣竟然很大,「聽聞慶之最近在求好馬,可有此事?」
劉緒一愣,忘了掙扎,「殿下怎知?」
安平湊近他耳邊曖昧地低語:「你的事情,本宮自然關心。」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說完這話後,她竟在他耳垂上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