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氏奇怪地問:「傾兒,你不可憐你大伯母嗎?」
雲傾沒有回答,緩緩起身,淡淡地道:「對不住,我有些事要辦,失陪。」
她出了屋,信步走在庭院之中,一邊沉思。
杜氏現在是可憐,但她是不會同情杜氏的,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怨得了誰呢?她前世被杜氏害得那般凄慘,又有誰可憐過她?雲傾是後來遇到了陸晟,當初在錦繡里,她若不自救,早就被杜氏害死了。這一世她最多做到不出手害杜氏,要她同情、可憐杜氏,甚至是幫杜氏的忙,絕無可能。
雲傾緩緩走着,不知什麽時候起,身邊多了一個人。
她本是悵然若失,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之後,喜悅暗生,嘴角噙笑。
這個人的感覺她很熟悉,是他,一定是他
一片白底綉雲龍紋的袍角出現在花叢旁,雲傾聽到一個關懷的聲音——
「你臉色不大好,什麽事情讓你不開心了?」
雲傾抬頭,迎上陸晟深邃又溫柔的目光,調皮地說道:「本來是有些不開心的,不過不是什麽大事,見到你便好多了。」
陸晟那張如玉雕般的俊臉頓時緋紅,如朝霞初升。
他微笑看着雲傾,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了。
「欸,你怎麽這樣。」雲傾不依了,秀眉微揚,「不是你說的嗎,讓我有好話當面告訴你,你愛聽。」
「嗯,我愛聽。」陸晟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雲傾撅起嘴,「那為什麽我跟你說了好話,你都沒有反應啊?」
她嬌嗔起來格外動人,陸晟心跳加快,伸手指指自己的胸膛,「我有反應,反應很強烈,不信你過來聽聽。」
雲傾道:「這有什麽好聽的?」見他一臉期待,而且她還真是沒有聽過他的心跳,頗為好奇,便低下頭仔細看了幾眼。
「讓你聽,不是讓你看啊。」陸晟聲音低沉略帶暗啞,語氣中有着不易察覺的抱怨和無奈,「你這麽看,我哪裏……」哪裏受得了?
雲傾嫣然,笑靨如花,「好,那我就聽聽。我現在就好比大夫一樣,你把我當成韓伯伯好了,我聽聽你的心跳有什麽特殊的——」
她話音未落,便落入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整個人頓時愣住。
這是在石橋大街,在她的家,陸晟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抱她!
這一世的陸晟斯文守禮,她哪料得到他會忽然這樣,傻了,完全傻了。
雲傾想掙開,可鼻間隱隱聞到他身上好聞的男子氣息,又想偷偷懶,心道:算了,不掙扎了,被他抱着滿舒服的,渾身暖洋洋。
她頭一歪,靠在他懷裏。
「阿稚,你聽。」陸晟輕聲道。
「聽什麽呀?」雲傾軟軟糯糯地問。
「聽我的心跳。」陸晟道:「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來了,你聽出來沒有?」
「為什麽快要跳出來了呀?」雲傾小臉蛋粉嘟嘟的,可愛極了。
「這顆心太高興見到你,跳得越來越快,胸膛盛不下。」陸晟溫柔似水。
「這樣呀。」雲傾陶醉於快樂中,如飲美酒,人有些輕飄飄的,感覺自己就要飛起來了。
陸晟怎麽這麽厲害啊,竟能把情話說得這麽動聽……
陸晟懷裏抱着雲傾嬌軟的身子,心情越加激動,又道:「這顆心還想飛出胸膛讓你看上一眼,這樣你便明白我的情意了。」
「讓我看看你的心嗎?」雲傾一笑,身子更輕,想要陸晟拉住她,要不然她真的會飛走了,她現在渾身彷佛沒有二兩重。
兩人的眼神都有些迷濛,卻在這一刻同時看到了天長地久。
他們天生就是應該在一起的,不論前世、今生還是來世,註定不可分離。
他倆依偎在一起,傾聽彼此的心跳聲,只覺得那聲音很美,比世上任何樂曲都要動聽。
花瓣紛紛飄落,落在他倆的發梢與肩上,美麗如畫。
雲潛匆匆走來,遠遠地看到這兩個擁抱在一起的人,揚起了眉毛。
他回家後聽說陸晟來了,便察覺到不對,趕緊追過來。沒想到陸晟膽子這麽大,竟敢在這裏輕薄他的寶貝女兒!
雲潛很生氣,但他不顧忌陸晟的面子也要考慮到雲傾,只能按捺下怒氣,略想了想,悄悄向後退去,直到走到了看不到陸晟和雲傾的小路口,他才清了清嗓子,大聲道:「阿稚!阿稚你在哪兒?」
雲潛的聲音驚醒了恍若身處夢中的陸晟和雲傾。
雲傾一個激靈,忙從陸晟懷裏掙開,像只小兔子一樣竄了出去,嘴裏喊道:「爹爹,我在這裏摘花呢!」
陸晟懷中還留着雲傾的體溫和體香,滿心不舍。他本可以跑開讓雲潛看不見的,這時竟沒有力氣了,也不想跑開,亦步亦趨地跟在雲傾身後。
「爹爹,我摘花呢,沒幹別的。」雲傾見到父親,露出一臉諂媚的笑容。
雲潛就是心裏有氣也不忍心衝著自己女兒撒,見雲傾笑成這樣,便知道她這是心虛及不好意思,方才的怒意立即轉為心疼,溫聲道:「阿稚以後若摘花,帶個丫頭過來好嗎?你一個人來花園不好,爹爹會擔心的。」
「是,帶個丫頭,帶個丫頭。」雲傾忙不迭地答應。
陸晟跟在雲傾身後走過來了……不,應該說他是飄過來了,腳步輕飄飄的,神情也飄渺茫然,好似作夢還沒醒。
雲潛看到他這個樣子心裏便沒好氣,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四公子在這裏做什麽?」
雲傾本以為自己朝父親跑過來了,陸晟便會趁機逃走,沒想到他竟然傻乎乎地跟了過來,不由得呆了呆,暗道:他怎地這般反常?爹爹好像生氣了,我得保護他才行啊。
「爹爹,四公子是來找我看病的。」雲傾搶在陸晟前面說道。
「看病?」雲潛皺起眉頭,不快地問道:「四公子,我女兒又不是大夫,你找她看什麽病?」
「關於心跳的。」雲傾一臉天真爛漫,清脆地道:「爹爹,他心跳好像有點快,我替他聽了聽。」
雲潛聽了氣沖沖地瞪着陸晟,心中責怪,都是這臭小子把我家小阿稚給帶壞了。
陸晟卻是柔腸百轉,心道:她能替我看什麽病?當然是相思病了。這病只有她一個人能治,普天之下,只有她一個人能治。
「我常常跟韓伯伯請教醫術的。爹爹,我沒有白白勞煩韓伯伯啊,還真學了點,現在可派上用場了。」雲傾挽着父親的胳膊,興奮地說道。
雲潛積了一肚子氣,當著女兒的面一句不好聽的話也不忍心說,只能稱讚道:「阿稚真能幹,小小年紀,都會給人瞧病了呢,你韓伯伯知道了一定很欣慰。以後爹和娘,還有你哥哥如果有哪裏不舒服了,也讓阿稚給瞧瞧,好嗎?」
「不好。」雲傾笑得俏皮,「爹和娘還有哥哥,你們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不許生病。」
「好孩子,懂事孝順的好孩子。」雲潛大為感動。
陸晟一直沉默不語,心中卻想着,嗯,她只為我一個人瞧病就好了,別人她可看不了。
雲潛想把雲傾支開,找了個藉口,「阿稚,你娘親找你有事,你現在便過去吧。」
雲傾嘻嘻笑道:「好,我摘朵花送給娘,娘一準喜歡。爹爹,我把我的病人也帶走了啊。」說完朝陸晟招手,要陸晟和她一起離開。
雲潛卻道:「爹爹也略通醫術,阿稚若不嫌棄,爹爹為他複診一次,如何?」
「複診啊?」雲傾看看父親,又看看陸晟,眼珠靈活地轉來轉去,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陸晟忙道:「雲伯伯能為我複診,求之不得。阿稚,你給伯母送花去吧,我要麻煩雲伯伯了。」
雲傾聽他這麽說,只得答應了,「好啊。」然後煞有介事地對雲潛道:「我要交代我的病人幾句話。」
接着她把陸晟叫到一邊,小聲地道:「我走了,不能保護你了,你要小心啊。」
陸晟心裏暖融融的,微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雲傾沖他扮了個鬼臉。有分寸,他有什麽分寸啊?方才他從神態到言語全部不對勁,步子都邁得不對,他知道嗎?
「阿稚,你要保護我嗎?」陸晟柔聲問。
雲傾自然而然地點頭,「你是在我家,在我的地盤,當然應該我保護你啊。」
陸晟如沐春風,心情別提多舒暢了。
雲潛見他們躲到旁邊說個不停,咳嗽了一聲,「阿稚,你娘親在等着了。」
雲傾不敢再耽擱,和雲潛、陸晟告別走了。
陸晟戀戀不捨地目送她離去,滿腹柔情,心道:不管在哪裏,都應該是我保護她啊,可愛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