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雲潛見陸晟一直盯着雲傾的背影,又不滿地咳嗽了一聲。
陸晟驚覺,他知道雲傾的話騙不了雲潛,想解釋些什麽,「雲伯伯,方才我和阿稚——」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雲潛不快地道:「我方才已經看到了,之所以不說破,無非是為我女兒的面子着想。阿稚是小姑娘,我和內人從小格外注意,便是她做錯什麽事也會委婉教導,不會讓她難堪的。」
陸晟低聲道:「是,伯伯。」他有些不好意思,玉石般的俊美面容上現出紅暈。
他如果處處老道幹練,雲潛或許會更生氣,但他羞澀得樣子正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雲潛的心倒軟了,語氣也緩和不少,「你的心事我也略知一二,現在我要問問你,你父王對你的婚事有什麽打算?」
「我會說服我父王的。」陸晟沉聲道。
燕王只和名將貴戚家結親,對文官不屑一顧,但陸晟不會任由燕王擺佈,他的婚事必須自己做主。
雲潛板起臉道:「我不管你要如何說服燕王,總之燕王府若遣使求婚,我樂見其成。但燕王府沒有向我雲家求婚之前,你不可再和我女兒過於接近,知道嗎?」
「是,伯伯。」陸晟深深一揖。
雲潛的要求非常合理,甚至可以說已經做出很大的讓步了。這樣的要求若是陸晟不答應,那就是不講理。
雲潛嘆了口氣,語氣放緩,「你小時候我便認識你了,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眼下的形勢我不是不清楚,覬覦阿稚容色的登徒子地位尊貴,不好打發,若不是有你在前頭擋着,我家會有不小的麻煩。阿晟,伯伯還是很感謝你的,但阿稚是我和你伯母的命根子,我們不容她有絲毫閃失,你明白嗎?」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雲潛這做父親的也是操碎了心,着實不容易。
陸晟恭敬地道:「伯伯的一片苦心,阿晟全明白。伯伯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
雲潛露出微微笑意。
雖然陸晟答應得好好的,雲潛卻不放心,之後又交代何氏,「娘子,你跟咱們小阿稚說說,燕王府若不來求婚,便不許她和阿晟太過親近。」
何氏聞言自然點頭答應。
雲潛又不放心地補充,「話說得和緩些,莫把咱們小阿稚羞着了。」
何氏嗔怪道:「我是她親娘,這個還用你交代嘛!」見雲潛神色怔忡,她不禁問道:「難道阿稚她和陸晟有什麽不該有的行為,被你看到了嗎?」
雲潛下意識地搖頭,「沒有,咱們小阿稚可不是糊塗孩子!」
何氏這便放下心來,「那是自然。」
夫妻倆說了幾句家常,雲潛又滿懷心事地道:「一定要提醒阿稚啊。」
何氏起了促狹之心,故意問道:「燕王府沒提親之前,自然是不許有任何接觸的,對嗎?那燕王府若提了親,兩個孩子定下來了,又該怎麽樣?」
何氏純粹是和雲潛開玩笑,他卻認真地想了許久,方才說道:「若定了親,或許可以偶爾拉把手。」
何氏本是板著臉裝一本正經的,聽了他這話,登時破功,撫掌大笑。
「笑什麽?娘子你笑什麽?」雲潛皺眉,不解地問着。
何氏笑得肚子都疼了,揉着肚子點頭道:「放心,你的話我一定會原原本本地告訴阿稚,不會漏掉一個字的。」
雲潛抱怨道:「這樣很好,可是你到底笑什麽呢?」
何氏越發樂不可支。
雲潛問了幾遍何氏也不告訴他,他索性不問了,板起臉道:「娘子你開心就好。」
這時的雲潛有幾分孩子氣,何氏看在眼裏,格外喜歡。
既答應了雲潛,何氏自然要找時間好好交代雲傾。
雲傾小臉蛋粉撲撲的,點頭應道:「嗯,知道了,我記住了,放心吧。」答應得特別俐落,特別爽快。
何氏蹙起眉頭,「你爹爹還說了句滿奇怪的話,說你醫術尚淺,以後不要隨意替人瞧病。我聽不懂,再三問他是什麽意思,可他就是不說。阿稚,你爹爹是什麽意思啊?」
雲傾面頰上朝霞燦爛,「那個,我不是常常看醫書,還經常向韓伯伯請教嗎?我自以為醫術不錯,想替人把脈瞧病,爹爹怕我庸醫誤人。」
「這樣啊。」何氏見雲傾已經臉紅,不好意思了,便沒深問。
雲傾回想起自己替陸晟「瞧病」的情形,芳心亂跳。
之後找了個時間,她寫了封信給陸晟。
我答應過我爹娘了,以後不替你瞧病了啊。
陸晟的回信道——
我一生一世都是你的病人,我的病只有你能治,將來你再替我醫治便是,不必急於一時。
陸晟書法極佳,奇麗秀逸,鐵划銀鉤,雲傾看着他遒勁的字跡以及那些溫馨深情之語,心裏像喝了蜜似的,甜美至極。
雲傾又寫了封信。
那件事是不是就這麽過去了啊?
陸晟這次卻沒寫回信,而是直接到石橋大街來,當面告訴她,「不,還有後續。」
雲儀等人去世的事,表面上看起來暫時告一段落,但實際上暗流洶湧,以後定有風波。
胡不竭的父親福建總督胡勁剛強驍勇,他的兒子哪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胡總督一定會暗中繼續調查,然後他會發現,殺死胡不竭的飛刀絕技是於家武師高泰所獨有,當世並無第二人,最後胡總督是不會放過高泰的。
高泰不是於家普通的武師,他曾經救過於於太尉的命兩次,在於家地位超然。而且高泰和涼州鎮都大將高遠是同族兄弟,這兩人出身貧苦,歷盡千辛萬苦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守望相助,情意不淺。高泰如果遭到胡總督的毒手,於家和高遠都不會袖手旁觀。
雲傾聽到涼州鎮都大將高遠的名字便覺得一陣惡寒。這不就是雲佩前世嫁的那個人嗎?這殺妻的惡鬼娶過多任妻子,每一任妻子的出身都不高,在他府里也都活不過一年,每一任妻子的娘家都得到豐厚的回報,沒有哪家追究他的罪行。
前世高遠是被陸晟在戰場生擒的,後來給陸晟那性情殘暴的二哥陸復強要了去,聽說被折磨得很慘,死得也很慘,不過這也是他應有的下場。
反正這些全不是好人,他們明爭暗鬥沒有壞處,雲傾也便不多問了。
「其實我也就是隨口問問。」雲傾笑咪咪地說著。
「我卻是特地過來告訴你的。」陸晟柔聲道。
舒綠和自喜站在不遠處,舒綠低眉斂目,規規矩矩,自喜卻睜大眼睛盯着他們。
見陸晟流露出溫柔的神色,她一個箭步過來,「四公子、姑娘,老爺和太太吩咐過,你倆不能離得太近。」說著,她伸出胳膊,一臉認真地在陸晟和雲傾之間量了量,「四公子,你離得略近一分,超線了啊,請你向後退一退。」
陸晟頗有些哭笑不得。
以他的身分、氣度,就算進了皇宮,太后和皇帝身邊的宮女對他也都是畢恭畢敬的,就只有雲傾身邊這個傻乎乎的丫頭敢挑他的毛病,甚至是指揮他。
雲傾掩口偷笑。
沒辦法呀,自喜就是這樣憨憨的、愣愣的,只要是主人吩咐的事,她便會盡心儘力去做,可不會管對方是誰。雲潛與何氏吩咐她保護雲傾,她便會把自家姑娘看得緊緊的,對方身分高貴沒有用,有權有勢沒有用,俊美無儔也沒有用。
看到陸晟真的被自喜指揮着往後退了一步,雲傾笑意更濃。
自喜又仔細量了量,覺得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職責,滿意地笑了笑,曲膝行禮退回原處,和舒綠並肩垂手站立,面有得色。
陸晟凝神深思。
雲傾笑嘻嘻地問:「你在想什麽呀?」
他坦白地道:「我在想,我的貼身侍衛之中有誰年輕英俊,尚未娶妻。」
「想這個做什麽?」雲傾呆了呆。
陸晟微笑,「讓他把你的這個丫頭娶了去。」
哼,趕快把這丫頭嫁出去,看還有沒有人敢這般不識趣,要在他倆之間量距離。
雲傾看着陸晟又氣又恨的神色,聽到他那幼稚賭氣的話語,笑不可抑,「可是自喜走了,又會有別的丫頭啊。別人就不說了,舒綠也在那兒站着呢。」
「別的丫頭不會這麽傻。」陸晟恨恨的道。
雲傾笑彎了腰。
陸晟和雲傾雖不得親近,但有情人見了面,便是心中歡喜。
此番最得意的反倒是自喜了,待陸晟走後,她向何氏稟報了前後經過,何氏誇獎她幾句,賞了她一個綉工精美的荷包。
她很高興,當即笑容可掬地把新荷包換上,在雲府的丫鬟之間炫耀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