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端陽公主一怔,抬手擦乾眼淚,深呼一口氣,推門而出,與丫鬟一同向外走去。
蜀王身着錦緞綉梅白袍,一身儒雅,清俊的面容此時有些蒼白,懷裏抱着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睡得香甜,只是眼角隱約還有淚痕。
蜀王沒看一眼端陽公主,將人徑直抱進了房間。
端陽公主站在門口撇了撇嘴,「多謝哥哥將丟丟帶回來。」
丟丟今日在宮裏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皇宮這麽大,兜兜轉轉找不到路,大哭的時候碰到了蜀王,心裏氣端陽公主將自己丟下就走了,連帶對這個端陽公主的親哥哥蜀王也沒有好臉色,不想看他,閉上眼睛置氣卻睡著了。
將人放入被子裏,剛剛觸碰到那柔軟的床榻,她不由得拱了又拱身,睡得香甜,恍若是全天下最愜意的人。
靜靜的看了一眼熟睡的醜丫頭,蜀王淡淡道:「別再丟下她了。」聲音溫潤,似是嘆息。
見他正要離開,端陽公主咬了咬唇,「哥哥何時回封地?」
蜀王嬴凜沒有開口,起身離開,直到走出公主府,胸口一疼,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吐出,步履踉蹌,不禁抬頭看向那輪明月。
明月澄澈,卻似乎永遠照不進他的心裏,這樣日漸沉重的愧疚感讓他喘不過氣來。
夜已經染黑,整個京中似乎陷入了安靜。
楚王府邸。
嬴冽剛剛包紮好右手的傷口,他右手一向使不上力道,對付那刺客還受了輕傷,看着窗外的明月,想到今日的情境,眉頭皺緊。今日下意識的出手,才知道自己竟生了些別的心思,明明只是好奇而已。
眉目染上疑惑,嬴冽站在窗口一動也不動。
為何今日宴席上會出現刺客?他思索了許久,手指不自覺的叩了叩窗欞。
【第二十四章換個地方看書?】
傳聞很多,霄延帝重傷,丞相暫代朝政。
淺瑜沒有刻意去留意,卻總能聽見下人談起,對於嬴准,她避而遠之,隱隱有種預感,似乎許多麻煩就要接踵而來。
陸照棠走後,淺瑜用了飯,剛想回房看書,靜王妃身側的毛嬤嬤便過來,說靜王妃從族裏剛回來便傳她過去。
姍姍到了靜王妃的院子,人還沒進到正堂便聽到裏面傳來笑聲,等她邁入廳堂內看清來人,便是明白了靜王妃的意思。
與靜王妃親親熱熱坐在一處的女子淺瑜識得,上一世陸照棠的妾室,韓想柔。
靜王妃見她進來,笑容滿面的抬手招呼她坐下,「淺瑜快來看看這是綏遠表姨家的妹妹,小丫頭嘴甜得緊,招人喜歡。」
韓想柔身着嬌黃緞錦曳地裙,面容俏麗,舉手投足嬌柔溫婉,看向進門而來的女子,微微愣神。有了這樣的妻子,那人真的會看上自己嗎?
剎那失神後,韓想柔垂下眼瞼輕輕起身行禮,「盛姊姊。」
這一聲嬌柔讓淺瑜淡淡一笑,隨即輕輕落坐。
她心思敏感,上一世靜王妃將人帶回來她就知道是什麽意思,那時的她心裏酸澀,但這一世卻沒有任何感覺,看着兩人談笑,她如事外之人一般。
靜王妃見她只是淡笑沉默不語,心裏只覺得快意,刻意與韓想柔談天,極力冷落端坐在那的淺瑜。「想柔出身書香門第,平日喜歡看書?」
韓想柔淺淺一笑,謙虛道:「不過是看一些《綱經申論》罷了,拿不上枱面。」
一側的景清暗自撇了撇嘴,這也好拿出來賣弄,啥綱的我們小姐七歲就看完了,去了北邊將軍府見了小姐的書房能嚇死你。
《綱經申論》是大堯着名典着,涉獵繁雜,成冊的有數十本,未歸編成冊的散書有二十多部,其中內容晦澀難解,因為難懂,很少有貴女去看,但能看懂幾本已經遠超過一眾貴女了。
其實韓想柔看不大懂,但周圍的姊姊妹妹不是彈琴好就是書畫好,她沒什麽拿得出手,當日靜王妃詢問她便只能這樣回答,沒想到自己卻因此隨了靜王妃回府。
靜王妃回母家選來選去便選了韓想柔,主要是她十分符合自己的期望,長相柔美,對她千依百順好拿捏,最關鍵的是同樣飽讀詩書。
兒子喜歡溫溫柔柔的女子,她照着盛淺瑜的模樣找了個,便是想提點提點她,天下之大,她兒子並非只要她一人不可。
抿了一口茶水,靜王妃淡笑,「想柔喜歡讀書,那便可以與淺瑜有不少可以聊的,淺瑜也甚愛讀書,我這會有些乏了,你們兩個聊吧。」
靜王妃離開,韓想柔轉過身驚喜的看着淺瑜,「姊姊也喜歡讀書,可有什麽好書推薦給妹妹?」
淺瑜知她並非真心想要和她探討書本,不過是想賣弄些才學罷了。隨意說了幾本,她想到還有文書要譯,尋了個由頭也回了房。
晚上陸照棠回來,本想直接回院子,但聽到下人過來遞話,知道母親回來了,便先去了母親那裏。
進門後卻見一陌生女子坐在母親身側,心裏起疑。
靜王妃笑着道:「綏遠回來了,瞧瞧還記不記得你想柔妹妹,小時候你們見過,看着可還親切?」
陸照棠這下知道母親是什麽意思了,蹙眉開口,「娘,我累了,先回房了。」
靜王妃起身,「站住!你若現在走出去,我便搬出府去。」
陸照棠頭疼,看着那坐在一側含羞的女子,心裏一嘆,到底坐了下來。
靜王妃含笑命人布菜,陸照棠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句話。
韓想柔手下絞着帕子,面色微紅,悄悄看了一眼端坐着的那人。她之前便聽過這位表哥,只知是個出類拔萃的人,如今一見,卻發現長相比傳言中更為清俊,心裏陡然跳動,喃喃道:「郡王……」
陸照棠淡漠的看向她,「不知你是否看過我的妻子了?」
韓想柔不明所以的抬起頭。
陸照棠又道:「我妻子面容極美,性子溫婉,知禮博學,你覺得你哪點比得上?若你想通,我現在命人送你離開,給你找個好人家;若是想不開,等將你趕出去時你便什麽都得不到了。」
韓想柔當下面色通紅,眼中含淚看向面色不豫的靜王妃。
靜王妃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誰敢把想柔趕出去。」
陸照棠眉宇疲憊,面色微沉的起身離去。
靜王妃如今覺得有了依仗,自然不擔心盛家找麻煩,這妾她是納定了。看了一眼韓想柔,思量片刻後她笑着開口,「你明晚來我這裏用飯。」
房裏淺瑜已經用過飯洗漱好靠在床頭看書,聽到響動這才抬起頭。
陸照棠蹙眉上前,「寶兒,我娘胡鬧,明日我就將人送走。」
淺瑜放下手裏的書,垂下眼睫,「娘既然喜歡,留下也無妨。」
陸照棠看着那恬淡之人,她神色如常,沒有一絲難過,正是因為她心裏沒有他,所以才不在乎。
手握成拳,陸照棠定定的看着她,她未曾再抬頭看過自己,他倏地轉身離去。
燈火闌珊,人聲嘈雜。
陸照棠坐在品鮮樓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雙眼朦朧,心痛仍舊在蔓延。
他在這裏喝得爛醉,自然沒看到對面長椅上坐下一人。
那人面色略帶擔憂,半晌咬唇開口,「郡王。」
他恍惚的抬頭,朦朧間他看清來人,蹙眉正要起身,端陽公主擺了擺手,「既然在外不必多禮,何況那日你曾相救於我,端陽還沒來得及感謝。」
她的聲音輕柔舒緩,與平日的驕橫跋扈彷佛不是同一人,刻意的溫柔讓陸照棠放鬆下來。
陸照棠有些醉了,以往他絕不會與女子同席。
積壓在心口的事情太多,他不想理會別人,自顧自的將心中的愁苦吐露,端陽公主靜靜的聽着,兩人如朋友一般一人說一人聽。
陸照棠走後,淺瑜便放下手裏的書。
陸照棠不懂,即便她開口拒絕,靜王妃仍舊有辦法讓他接受這個妾室,因為那是他娘,否則也不會有上一世的韓想柔了。他想讓她出頭表現嫉妒,她上一世努力過了,也信過了。
淺瑜下床將門閂插好,或許當陸照棠知道他無論如何都會接受的時候,便不會覺得她今日說出口的話讓他難過了。淺瑜神色淡淡的重新向床榻走去,卻看到一人端坐在她床上。
神色一驚,她轉身就要離開房間,腰間突然一緊,眨眼間人已被他擁入懷中。
淺瑜怒目,「這是郡王府,你瘋了!」
嬴准嘴唇還有些泛白,那日的劍插得有些深,他這幾日失血過多,今日剛剛好些便想找機會過來見她,本來是想派人將綏遠拖住,但端陽先出現了,倒省了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