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念生
殞突然不敢再繼續往下想,生怕他再也剋制不住自己,再一次用劍指着她,更怕他永遠也無法對她下手。
"全叔以為肖未如何?"
"坦蕩磊落,頗有大將之風,不枉少主在他身上費了這麼多心思。只是,他對祁蘇。。。被一個女人牽制至此,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被一個女人牽制至此。。。這句話如同一記悶雷炸響在殞的心裏,若是讓祁全發現他也不由自主的對一個女人上了心,祁全又會怎麼做?
“起碼對我們來說,這未必是一件壞事。”
“少主的一片苦心,老奴明白。祁蘇畢竟是陪着少主一起長大的,少主對她有所顧念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她的脾氣實在太倔。。。”
"無論她是否接受,這已是最好的選擇。"
"但願她能明白少主的一片苦心。。。"
祁全話音未落,天權卻突然出現在場中。
"咦?這大熱天的,少主怎麼站在這練武場中?莫不是早就猜到了我要來?"
"這麼早就來了,看來昨晚玩得不夠盡興?"
"你知道了?”
天權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上翹,目光里卻夾雜着一縷兇狠的光。
“不對。。。憑你那些眼線不可能發現我,是無生樓那幫廢物告訴你的?還是說。。。你早就知道我會救她?"
天權的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可是有些孩子氣的臉上卻綻開了無比燦爛的笑容。
"看來我確實沒猜錯。"
"你是故意的。"
天權說著自己的推斷,他的語氣卻是肯定而非疑問。天權臉上的笑容越說越燦爛,若讓外人見了,必定以為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孩子,這樣可愛討喜。
卻不知但凡死在他手下的人所見最後一幕必是這孩童一般眉眼彎彎,燦爛可愛的笑顏。
他從來都算不上是什麼絕世高手,因為他甚至連最普通的武功招式都不會。
他只會一件事,殺人。他也只在乎一件事,如何更快更有效的殺更多的人。
殺戮的藝術。
他是一頭真正的野獸。
"生氣了?"
"不,這女人確實不錯,雖然目前還不是我的對手,可是現在殺了她倒的確有些可惜。"
天權頓了頓,才接著說道。
"她的命我記下了,來日自會來取。想來少主也不會反對吧?"
天權靜靜的看着殞,臉上掛着戲謔的笑意,眼底卻閃着嗜血的光。
如果天權真的殺了她。。。這個念頭在殞的腦海里一閃而過,卻像一口悶氣哽在了胸口。
殞幾不可見的動了動嘴角,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至於胸臆之間那驅之不散的一絲煩悶。。。
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我的腳步,任何人。。。
"救或不救,殺或不殺,不過在你一念之間,我又怎能把握。若她就這麼輕易的死了,自然也就不值得我再花心思了,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就好。"
天權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話音之中飄蕩着一絲若有似無的陰狠,而一旁的祁全,眉頭卻是皺的更深了。
靳嫵跟着肖未出了軒王府,剛走到寧王府的高牆外,卻見寧王伊祁決從府中走了出來,也不知真是湊巧還是有意。
"肖將軍?靳姑娘?這是?"
"寧王殿下。”
肖未對着寧王拱了拱手,寧王也還了一禮。
“這大早上的,沒想到這麼巧又遇見了二位。”
“確實巧的很,我有些事要與軒王商議,所以方才從軒王府中出來,沒想到卻又遇見了寧王殿下。"
"二弟與肖將軍自幼相識,如今將軍既然已經回了煜都,的確該多多走動才是。只是靳姑娘為何也在此處?"
"寧王可還記得靳嫵曾提起過,幸得一位義母收留,靳嫵才得以活至今日。”
“確實曾聽姑娘提起過。”
“這位義母曾是軒王的舊部,所以她離開之前便將我託付給了軒王。"
"原來如此,那倒是二弟的福氣了。不知二位接下來準備前往何處?"
"靳嫵昨日才到煜都,想來還沒有機會好好逛逛。今日又恰巧在軒王府相遇,所以肖某這才毛遂自薦給她做個嚮導,帶她到城中四處走一走。"
"哦?既然來了何不順路到我這王府中看看?"
"這。。。看王爺這身打扮莫不是剛好有事外出,恐不便耽誤了王爺的正事。"
"肖將軍多慮了,本王不過閑來無事,想出去走走罷了。我原本就打算請二位過府一敘,如今相請不如偶遇,二位意下如何?"
"寧王盛情,再推脫倒顯得肖某小氣了,不知靳嫵以為如何?剛從軒王府出來,不如再去寧王府看看?這兩位王爺的府邸可是大有不同呢。"
靳嫵心裏有些猶豫,畢竟殞剛才才借寧王的事刁難過她,雖說寧王的事不是一個幌子,但是。。。
“靳姑娘可是有什麼不便之處?”
“我。。。”
寧王見靳嫵面露猶豫,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的神色。
“我這府邸除了門口寧王府這三個大字,其餘的不過也就是一處風景別緻些的酒樓。更何況,這光天化日之下,又有肖將軍一道,姑娘大可放心。”
寧王這一句話雖然十分含蓄,可卻是剛好點透了靳嫵的擔憂。這些高牆紅瓦里出來的貴人,當真各個兒都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人精。
靳嫵心裏自然也明白了寧王的意思,只是沒想到連寧王這樣一個看起來最與世無爭的人都難以免俗。
這高牆外的人,總覺着這牆內富貴榮華光芒萬丈,不惜爭得頭破血流也想一睹這牆內的風光。卻不知這牆內的人,反而嚮往着牆外的自由自在,瀟洒肆意。
人人有心,人人困於心。
“那就叨擾王爺了。”
靳嫵不願再細想下去,卻答應了前往寧王府。一則難免有些好奇,二則以自己現在的傷勢,真要跟着肖未逛完整個煜都,還真有些吃力。相比之下,到寧王府中一坐反而好些。畢竟這白日青天的,她又是跟着肖未光明正大的進了寧王府,殞總不至於以此刁難吧。
決點了點頭,帶着二人進了府邸。這一路走來,果然與軒王府大有不同,前院一派庭園樓閣錯落有致匠心獨運,後院則是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
正值盛夏,可一進竹林便覺涼爽如春日。一條青石小道隱藏在翠竹之間蜿蜒曲折,林中一座竹亭清幽雅緻,竹亭四周立着幾個竹架,架子上整齊的擺放着幾排砍下的斷竹。
決引二人在竹亭中落座,又命人從架上取下幾支斷竹,小心翼翼的將斷竹開啟,一股清冽的酒香瀰漫開來。
“妙哉。以竹為器,竹香浸入酒中,這釀出來的酒便帶着竹香,這酒香如此清冽必是上好佳釀。沒想到寧王殿下還有這般閑情雅緻。”
“肖將軍過譽了,不過閑來無事便用這手邊之物試了試,勉強能入口罷了。今日貴客臨門,務必請二位替本王嘗一嘗這味道如何?”
“自然自然,如此上好佳釀豈能錯過。”
“能一品王爺親自釀的酒,是小女的福氣。”
“靳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我與姑娘相識的時間雖短,卻十分欣賞姑娘,願引姑娘為友。既是朋友,同桌對飲把酒言歡,便是人生一大幸事。”
“多謝王爺抬愛。”
寧王親自為二人斟滿了酒,靳嫵細細抿了一口,只覺滿口盈香不見辛辣,反而有一股清冽的竹香縈繞舌尖,隱隱有一絲甘甜。另一邊,肖未卻是舉杯飲盡,白凈的臉頰浮現一絲淡淡的嫣紅,整個人莫名的染上了一抹嫵媚之色,可惜他一開口這艷色便蕩然無存了。
“王爺這酒果然是上品,竹香洗凈了辛辣,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甜香。平日裏喝慣了軍中的烈酒,沒想到這竹酒喝起來雖不如烈酒辛辣,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哦?看來肖將軍這些年在軍中也練出了酒量?”
“王爺這是拐彎抹角的套肖某的話呢,誰不知道軍中鐵令不許飲酒,再說了,肖某的酒量王爺還不清楚嗎。”
“王爺和將軍早已相熟?”
“不錯,肖家本也是世代書香的名門望族,雖不如葉家那樣權傾朝野,倒也出了幾任尚書侍郎。不過世代都是讀書人,偏偏出了我這麼個不孝子,不上朝堂上戰場。我年少時有幸得陛下垂憐,讓我入宮給軒王做了個伴讀,所以與二位王爺也算自小相識。不過自從我入伍以後,難免也就生疏了。”
決聽肖未說起了這些陳年往事,也不知想起什麼有趣的事,嘴角露出一絲儒雅的笑意,看來他們少時的那段回憶還不算太壞。
“肖將軍小時候是什麼模樣,也像現在這樣?”
“靳姑娘這回可就猜錯了。”
“哦?那是什麼樣?”
靳嫵還以為肖未這粗獷豪放的脾氣和他那羞澀文秀的面相都是天生的呢,可是聽決的言下之意,似乎並非如此吶。這下靳嫵可來了興趣,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盯着肖未。肖未被她盯得全身發毛,轉頭狠狠的瞪了一眼靳嫵,無奈的搖了搖頭,最後還是決主動說起了往事。
“肖未和二弟同歲,進宮伴讀時才五歲,長得白凈可愛,人又聰明乖巧,父皇和母后很是喜愛,所以才特意召他進宮給二弟做了伴讀。”
“看來肖將軍這臉紅的習慣也是自小便有的?”
“不錯。沒想到他在軍中這麼多年,竟然還是如此。”
肖未方才喝的猛了,此時卻是有些醉了。決看了他一眼,也沒攔他,神色之間卻彷彿有些嘆息之意。
“你這酒入口香醇,不知不覺就喝了不少,沒想到這勁頭這麼大。”
決輕笑起來,肖未的臉卻是紅艷艷的跟擦了胭脂的小姑娘似的,見決笑起來連耳朵根都紅了,露出幾分惱怒的神色。
“的確難得,若不說他是將軍,我還以為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呢。”
“得了,我還不知道你們,自小便是如此,背地裏都覺得我像個姑娘,誰讓我們肖家天生就是這幅模樣,我也苦惱得很。”
“這話倒不錯,肖家人的確都是白凈俊朗,可動不動就臉紅的卻只有你一個。說來也有趣,你在軍中這幾年,嗜酒的毛病見長,酒量卻不見長。”
“不喝酒怎麼上戰場?你不知道。。。剛去的那年我整夜的睡不着覺,一閉上眼就是那些。。。只有醉了才能有片刻安寧。軍中禁酒,可大多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都明白,誰也離不了這東西,不過這些事情你又怎會明白。”
“肖將軍。。。你醉了。”
“無妨,他不過是說出了事實而已。若沒有這些將士在戰場上廝殺征戰,又何來我這個養尊處優的王爺。”
肖未聽到靳嫵的呵斥,酒也醒了幾分,心下明白他酒醉亂說話的毛病又犯了,不禁露出幾分懊惱。
“我。。。是我言重了,我知道你這幾年也不容易,說到底,這不能怪你,你也不過是兩頭為難罷了。”
“我雖然意不在此,可我終究還是姓伊祁的,只可惜外祖父卻始終看不破。”
靳嫵聽到此處張了張嘴,似乎有話想說,可是話到嘴邊有咽了下去,只是默默的喝了一口酒。
“靳姑娘似乎有話想說。”
“。。。我確實有話想說,卻擔心這樣的話不該說。”
“靳姑娘既然心存疑惑,何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如此,靳嫵就不客氣了。聽王爺言下之意,似乎對葉相的所作所為並不贊同,又為何要助紂為虐?”
“人人常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可我到底還是做不了一個無情的人。我總還顧念着,我身上留着葉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