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冰釋前嫌
（一）
離開除念山之後，白華又去了一次攬風鎮上的祈福廟。
雖說晌午已過，但前來祈福的人卻更甚從前。不大的祈福廟內，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那些進不去的，便乾脆跪在了廟外的空地上。
環顧四下，眾人皆是虔誠無比。他們似乎拿出了所有的真誠，拜了又拜，磕了又磕，嘴裏念念叨叨的，全是求神解難，求神庇佑。
夜沙、澤荒、倉玄…
白華閉眼，仔細聆聽了半晌。可其實她知道，如今‘幽冥’二字再也不會從他們的口中念出。
廟外的槐花樹下，一些碎石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從上面的圖紋來看，像是一尊被人敲碎的石像。在一片漫罵聲中，白華擠進了廟堂。定眼一看，果然，原本擺在堂內正中央的石像，已不見了蹤影。
白華心生悲涼，哀哀一嘆：世人不念神明福澤蒼生百年，只怨神明錯在一念。世俗，世俗！
世人滿面愁苦，無奈一回：神明為神，無掛無礙，壽與天齊，無畏無懼。一介凡人，比不得，眾神之神，更是怒不得！
白華恍然：是啊，他們只是一介凡人，念生念老念病念死，為何就不能念俗？！
裊裊青煙，從香爐內直升而上。它帶着眾人虔誠的祈禱，一併消散在了昏暗的蒼穹之中。
‘萬丈紅塵，唯有每日昏晨的一柱清香，方能斷了一時世俗冗雜。他們祈求的願望，你能聽得到嗎？’
‘那是他們的心聲，我聽不到。’
記憶翻江倒海，而白華卻只能闔上雙眼，在心裏默默問道：你曾說，他們的心聲你聽不到。那我的，你能聽到嗎？
兩行清淚悄然隕落，睜開雙眸已是淚眼朦朧。她望着堂內那座空蕩的高台，失神了很久。
“姑娘~”一位老人拉了拉白華的衣袖，好心提點道：“你要是想求神明保佑的話，光站着可不行呀。”
白華垂眸看向了身旁的老人，淺淺地笑了笑。隨後，她轉身跨出了廟堂，向著水界的方向而去。
（二）
海浪濤濤，風聲呼嘯。
白華獨站於海邊的懸崖之上，極目眺望着遠處湧來的浪潮。
這時，只見一位綠衣女子緩步走了過來，輕聲喊道：“白華姑娘~”
聞之，白華滿含期待地轉過了身，問道：“碧海天神她回來了嗎？”
女子微微搖頭，道:“還沒有…”
照理說，碧海此時應該鎮守在水界。她，是真的沒回來，還是在有意的避我不見？
略一思量后，白華面露急色，再次陳述道：“此次前來，事關幽冥天神。若碧海天神回來，還望姑娘代為轉告。”
見白華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女子的臉上不禁泛出了些許為難的神色，“這…好吧，若是天神歸來，我一定轉告。”
白華鄭重地點了點頭，拱手言謝道：“多謝姑娘！”
皓日不出，蒼穹黯淡，血月不落，懸於天邊。時間轉瞬而過，那缺月的色澤似乎也比之前深了許多。
等到第二日，白華終究還是將碧海等了‘回來’。
奇怪的是，見到白華之後，碧海未顯驚訝之狀，面容反而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倦色。
崖邊的海風很大，接連不斷湧來的潮水，用力地拍打着礁石，濺起了很高很高的水花。
兩人相對無言，靜默而視。
良久，白華還是首先打破了沉默的氣氛，道：“我來這裏，想必昨日你就知道了吧？”
碧海側了側身，故意錯開了視線，道：“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傻傻等在這裏？”
“碧海~”白華朝她走近了一些，神色凝重道：“我需要你的靈珠！”
碧海望着無邊無盡的大海，眼底竟閃過了一抹晦澀。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她輕聲問道:“白華，你不怪我嗎？”
白華愣了一瞬，而後含笑搖了搖頭，道：“如果當時換做是我的話，我也一定會那樣做。”
“呵呵…”碧海抬首望天，頹然地扯了扯嘴角，道：“我存了一絲殘念，妄想封住他的記憶。可萬萬沒有想到，卻因此令他…”
“碧海，這不是你的錯！”白華稍作了片刻停頓，解釋道：“一切都是天定的劫數，即便我和他逃得了一時，也躲不過一世！”
碧海倏地轉身看向了白華，追問道：“你和他的劫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華抿了抿唇，淡淡道：“集齊靈珠，渡他再度成神。這，便是我存在於世的意義。”
“只是集齊七珠嗎？！”碧海對此產生了懷疑，“這事情，絕對不可能這麼簡單！”
白華認同地點了點頭，旋即幻出了自己的靈珠，補充道：“是八珠！”
看着白華手中的白靈珠，碧海遲疑了一下，道：“白華，我可以給你靈珠。但是，我必須要知道你接下來的計劃。”
深思熟慮了一番后，白華坦然道：“八珠只能護他真身及神脈不損，要想徹底驅除他體內的濁陰之氣，則需一顆秉承陽清之力的元神。”
碧海想了想，又問：“若你所言非虛，那有了八珠之後，你又上哪兒去找一顆能秉承陽清之力的元神？”
白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笑道：“我的元神剛好就是！”
碧海雙眼瞪大，駭然道：“你要祭出自己的元神？！”
白華微微閉了閉眼，沉聲道：“對！”
碧海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問道：“白華，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沒有了元神，你會就此灰飛煙滅的！”
“灰飛煙滅…”白華揚了揚唇角，一臉雲淡風輕地回道：“不過就是塵歸塵，土歸土罷了。”
“哈…哈哈哈…”碧海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半步，忽地仰頭大笑了起來。那笑聲充滿了酸楚和自嘲，笑得她亦是淚光盈盈。
笑止，她一瞬不瞬地看向了白華，坦白道：“昨日你來，我不是不願見你，而是不敢見你。其實，我一直都恨你，也怕輸給你。不過白華，我現在服輸了，是徹徹底底的服輸了…我比不過你，永遠也比不過你…”
白華上前拉起了她的手，輕聲道：“碧海，感情沒有誰對誰錯，也沒有誰輸誰贏…到時候，你能一直陪在幽冥身邊嗎？”
碧海神色一凝，蹙眉問道：“你當真要這麼做？！”
白華篤定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說著，她緊了緊碧海的手，無比認真道：“月圓之時，四界必有一場滅世浩劫，在這之前，我會將一切安排妥當。屆時，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碧海詫異，“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澤荒他們？”
白華淡然一笑，道：“我覺得，只有你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碧海一嘆，繼續問道：“那你準備何時前往三途？”
白華回道：“十日之後！”
（三）
離開水界后，白華徑直趕回了萬花谷。緊接着，她與頓涅又去了山洞的石廳。
時間一晃九日，在頓涅的協助下，白華終於將八顆靈珠凝聚成了一顆七彩靈珠。
這時，頓涅有些脫力地坐在了石凳上，拭着額間的汗水，提點道：“白華天神，快將靈主留下的那一縷靈源注入到靈珠內。”
“好！”白華點頭一應，又急忙將高台上的圓球取了下來。意念一動，只見那圓球轉瞬化為了一縷金色流光。
七彩靈珠在注入了金光之後，忽地發生了劇烈的震動。隨後，靈珠又自行懸浮在了半空。散發過七色光芒之後，那原本的七色靈珠竟變成了一顆白色靈珠。
白華將靈珠收入了掌心，詢問道：“頓涅谷主，我們還剩幾日？”
聞之，頓涅再次掐指一算，應道：“離月圓，還剩三日！”
白華略顯疲憊地闔上了雙眼，沉吟道：“三日，足夠了…”
許久，兩人都未再說話，整個石廳，頓時陷入了沉靜之中。
在此期間，頓涅一直在打量着自己的左手，看樣子像是在琢磨着什麼。過了沒多久，他忽然用力地捏緊了自己的左臂，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白華見狀，急忙上前扶起了頓涅，問道：“頓涅谷主，你這是怎麼了？！”
頓涅臉色煞白，顫抖着掀開了衣袖，哆嗦道：“許是近些日子耗損內力太多，這身體有些吃不消了。”
見他手臂已是乾枯如樹枝，白華大驚失色，立刻在掌心凝聚了靈力，“你提前出關，定是傷了元氣。我先為你渡氣，然後在…”
話還沒講完，頓涅就搶先拒絕道：“白華天神，萬萬使不得。”
白華蹙眉，嚴肅道：“什麼使不使得，這個時候，我不能再讓你出任何事情了！”
頓涅擺了擺手，嘆息道：“哎…你就是將靈力渡給我，也不能解決問題啊。”
聞得此言，白華困惑不已，“那要怎樣才行？”
“這個…”頓涅猶豫之際，眸光也微不可察的閃了閃。
“頓涅谷主，到底要怎麼做？”見他欲言又止，白華更加着急。
頓涅雙目微斂，一字一句道：“一縷靈源！”
白華長舒了一口氣，“你說的，可是用靈氣凝成的靈源？!”
“不錯，可凝結靈源實在是太損元氣了…”
“區區一縷靈源而已，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