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寧婉微微一笑,先前家裏窮,大姑雖然會生爹和娘的氣,也會說他們,但是每次來都要背着幾十斤一百斤的白面過來,以她一個農婦,能幫弟弟弟媳婦幫成這樣也不容易,至於後來爹和自己投奔了大姑和大姊,她們更是沒有嫌棄,倒是滿口會一心一意幫娘家的二姊,自成親便一直想方設法從娘家弄東西,因此她就拿眼睛瞧了瞧爹娘。
寧梁與於氏自是懂得么女的意思,都說:「你大姑可一直沒少幫我們家,婉兒你要記住,將來有了機會要幫幫你大姑!」
寧婉就道:「我是忘恩負義的人嗎?」
可不是,寧婉對寧苗一向好,先前給寧苗送的東西就不說了,家裏的生意方才找准了門路便將寧苗叫來做事賺錢。
寧梁和於氏心裏都覺得么女心裏有數兒得很,可他們卻也不埋怨自己的二女兒,「你二姊其實也是沒法子,她婆家對他們小倆口太苛刻了,所以他們才把錢看得重一些。」
「爹娘心裏明白就好。」寧婉一笑帶過,又說:「大姑說的對,過日子就是要自己立起來,我們家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生意做好!」
商議完生意上的事兒,寧婉便也去幹活兒了,家裏雖然賺了些錢,但還是保持着過去的習慣,沒有人就此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也正是為此,寧家的生意就更蒸蒸日上了。
到了去馬驛鎮上看鋪子的時候,寧家人親力親為,寧梁帶着女兒將馬驛鎮從頭到尾走了幾遍。
過去在三家村看馬驛鎮,只覺得是十分繁華熱鬧的大地方,但是他們去過了虎台縣便知道馬驛鎮的小了,現在更是明白這裏是整個縣裏最小最窮的鎮。
鎮上出售的房舍並不多,寧婉比較了一下,在鎮子中心最繁華的地段買了一間鋪面,趁着過年時間搬了過來,接着又添家什、做牌匾、選黃道吉日等等,不一而足。
寧清一家自然也都跟着到了馬驛鎮,再次住進了娘家。
儘管這時家裏人已經知道她在馬驛鎮上有房子,可她依舊不願意搬回自家,卻寧願在娘家住着,非但能多得一份房租,還能省了一家三口的日常用度。
女兒女婿在娘家幫忙做事,住在家裏也沒什麽,寧梁和於氏自然是答應的,但是在分屋子的時候,卻將朝南的廂房分給了寧婉,讓二女兒和二女婿住在朝北的廂房裏。
不同於東西廂房相差不多,南北屋子無論是光線明亮度還是暖和舒適等各方面都差很多,但這一次寧清卻沒有與寧婉爭搶,她終於明白自己是怎麽也爭不過的了。
就是寧婉屋子裏新買的傢俱也要比自己屋裏的多,寧清也只在屋子裏悄悄嘀咕了幾聲而已,搬到新家後,寧清越發覺得沒有底氣,畢竟這已經不是家裏的老宅了,而是寧婉掙了錢買的新房子。
其實佈置房子的時候,寧婉猶豫過是否要將朝南的廂房讓給寧清,畢竟她一家三口住着,金山又小,但是見爹想也沒想地就安置好了,就沒有多話。若是別人,讓也就讓了,總會明白她的情,可是寧清恐怕只當是應該的,而她只要佔了上風,還會生出更多的事端來,還不如現在就不讓呢!
寧家搬到了鎮上做生意,自然要請鎮上有臉面的人家和左鄰右舍吃席,以建立起良好的關係。
他們請了鎮上的里長、學堂里的許老先生、寧清的婆家、胡敦儒和他的岳家古家、左右鄰居馬家和楊家等等。
女眷的席上,許老夫人知大家都不熟,就將里長太太等人介紹給於氏,又指了古太太說:「我們兩家有親,我又一向喜歡古家的二女兒,後來就由我家老先生做媒許給了敦儒,不想你們和敦儒家又是乾親,現在就都是一家人了。」
於氏笑應着,也指了寧清的婆婆劉嬸子說道:「這是我們的親家,也是馬驛鎮上的人……」
大家說了一會兒話便熱鬧起來,講起鎮上的一些事情,寧家人聽了便都記在心上。
寧婉上灶,最後幾個小菜炒好送了上來,許老夫人就就招手叫她,「這孩子忙了大半天了,趕緊坐下吃點東西!」
寧婉就笑着擺手,「老夫人和大娘、嬸嬸們吃,有什麽事只管叫我。」
許老夫人就說:「桌上這麽多好吃的,又有酒又有茶的,哪裏還有事?你只管上桌,就是再講規矩也要吃飯。」
於氏也覺得活兒都做完了,女兒也應該坐下吃飯,就點了點頭說:「老夫人既然說了,就叫你二姊一起過來吃吧。」
寧婉看南屋那邊也沒什麽事了,又有劉五郎在照應着,因此拉了寧清就在炕沿邊上坐下吃飯。
自家並非大戶人家,請客也只男女兩桌,自不可能又按輩分再分桌的,自家小輩的女孩坐在炕沿邊上吃飯也沒什麽。
不想此時門帘子掀起,一個青衣小丫頭扶進來一個人,那人就笑着說:「哎呦呦,我來晚了!」
寧婉一看是一個容貌秀麗的中年婦人,穿着一套大紅的綢緞衣裳,鬢邊插了一朵紅絨花,髮髻上又有幾支金釵,打扮得十分華貴,心裏奇怪,明明客人已經到齊,這人是誰呢?
她趕緊起身,招呼道:「太太請炕上坐。」
這位太太倒不客氣,聽了寧婉招呼便脫鞋上了炕,在楊太太下首坐了下來。
楊太太見於氏娘仨兒還怔着,就說:「這是我家益兒他娘,今天回娘家去了,原以為趕不回來,不想現在到了。」
楊家是寧家的新鄰居,家裏只有一個獨養兒子,與胡敦儒一樣在許老先生的學堂里讀書,寧家人已經見過了,此時於氏就糊塗了,「楊太太不是楊小先生的娘嗎?」
寧清雖嫁到馬驛鎮,但時日尚短,且她後來又跟着娘家住在三家村,也不認得楊家,並不知道實情,故而亦獃獃地看着。
唯有寧婉看到楊太太尷尬的目光明白便過來了,楊益原來不是正房太太生的,新來的婦人就是楊益的生母姨娘了。也不怪娘和二姊都不懂,三家村也好,馬驛鎮也好,尋常的人家能娶妻就不錯了,哪裏還能納妾呢。
果然楊太太就說:「你們新來馬驛鎮的不知道,這是我家的姨娘,因生子有功,我們姊妹一向不分大小,在家裏一切都是一樣的,外面的人叫她小楊太太。」
寧婉可是有見識的,明白就是生了兒子,姨娘也終究是姨娘,沒有與正房一樣的道理,到了旁人家更是不能與主家的太太以及來客坐在一處。
小楊太太在自家與許老夫人、古太太、於氏她們坐到了一張桌上,其實是對這些正房太太不尊敬的,而自家做為主人也是有責任的。
但是眼下小楊太太已經坐下了,重新將她叫起來也不大合適,且寧家也沒有單備出一桌給妾室用飯的,畢竟誰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寧婉便飛快地掃了一眼許老夫人和在座的太太們,見她們神色各異,有的滿臉不快,也有的不大在意,另一個鄰居蘇太太竟還笑着向小楊太太打着招呼,「我還想你今天怎麽沒來,你就到了。」
顯然小楊太太的身分,有的人家是認可的,有的人家是不認的。大家怎麽看小楊太太寧婉可以不管,但這是自家在馬驛鎮上第一次請客,因此怎麽也不能因為小楊太太的到來而讓大家不快,最後攪了局。
寧婉起身到廚房給小楊太太添餐具,腦子裏迅速地思索了一番,卻只拿了一碗一筷進來,沒有給小楊太太加上每人都有的小盤、筷架,就是碗和筷子也與大家不同,不是請客用的燒青花小碗,而是家裏尋常用的白瓷碗,筷子也是沒有上漆的竹筷。
她先前聽那些官夫人說起皇宮的故事,每個不同身分的人穿用之物都是不同的,就是喝茶用的茶杯也有許多種,皇后能用明黃色的,妃子就不能,眼下自家就借用一下這個規矩,將小楊太太的事擋過去。
果然,女人們都是極心細的,大家一眼就看出寧家待客的碗筷不同了,先前一直沉着臉的古太太神色便緩和了不少,許老夫人向寧婉讚許地一笑,而蘇太太和小楊太太也沒有說什麽。
其實如果她們問了,寧婉也早想好,只說家裏再沒有一樣的碗筷便行了。
飯菜是一樣的,大家也一樣圍桌而坐,但是所用的碗筷不同,就是表明了身分地位不同,也就是有所區別,安慰了正房的太太們,也能讓小楊太太不至於太過不去。
雖然小楊太太進門時楊太太在大家面前一力維護她,可是見了寧婉給小楊太太拿了不同的碗,臉上還是多了些笑影,就向於氏說:「你家的么女好能幹啊,長得又漂亮又聰明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