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封家不知用什麽法子將賣地的那個破落戶治住了,逼他交出了契書,然後又將買地的人家也安撫住了,到縣衙里撤了狀子。接下來趙家與封家一同與錢縣令取得了共識,趙國藩報病重辭了典史,虎台縣裏推薦了封楊接任——正是封舉人的孫子,如今封家的獨子封少爺當了典史。
喜姐兒離了趙家的事也公開了,趙太太大度地向大家說,一個遊方和尚批趙國茂的八字與常人不同,命中不能娶妻,否則有違天命,因此只得給了喜姐兒和離文書,算是保住了喜姐兒和萬家,甚至寧家的顏面。
而高峻不知怎麽與卜九的一個老婆勾搭上了,卜九那個人誰不知道?一點也沒生氣不說,還客客氣氣地笑着要把那個老婆送給高峻,可是虎台縣的人都知道高峻會倒霉的,果然,他在離了虎台縣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幾個山賊,非但卜九送的老婆和身邊所有的財物都被搶了,還被打折了一條腿。
寧婉聽了高峻就是養好了也難復原就是淡淡一笑,將趙太太送她的信拆開,見裏面只封着一張契書,正是北門前皮毛鋪子的房契,便客氣地問道:「難為你們家太太還想着我,她在莊子裏住着還好?」
來的還是趙大媳婦,笑着點頭說:「我們太太原本就喜歡住在莊子裏,只是平日不得空兒,縱使是去了心裏也總惦記着縣衙里的事。如今將縣城裏這些雜七雜八的事都推了,太太就趕緊搬回了莊子,每日早起遛彎兒,到田野里看看,飯量都大了呢。
「莊子旁也多是我們趙家的族人,他們原本就是最敬重我們太太的,現在聽說太太要選嗣子,更是巴結,每天都有人來問好請安的,太太一點也不寂寞。
「就是大少爺也比過去省心了,鄉下並沒有什麽可逛之處,因此太太拘了他在家裏,左右有大少奶奶和好幾個姨娘丫頭服侍着,倒也不會再出什麽事。」
至於趙國葆,雖然來人沒說,但是寧婉卻比她還清楚,這一次趙太太離了虎台縣是痛下了決心的,因此直接將家分了。她亦沒虧待趙國葆,將原來趙家的宅子分出一塊給他,又給了兩個鋪子和鄉下的田地。
趙國葆留在虎台縣裏卻逢人說趙太太這個嫡母惡毒,典史之位應該是他的,只是誰也不理他,反倒都贊趙太太識大體,兒子犯了錯也不留情,又推舉名聲極好的封家接任典史,真真是大公無私。
寧婉就留了趙大媳婦吃飯,走時打賞了一對沉甸甸的銀鐲子,趙大兩口子嘴果真都是極嚴的,喜姐兒做的錯事一絲也沒有露出去,她十分滿意,又叫來白氏吩咐,「把昨兒個洛大哥送的兩對野雞給趙太太拿去養着玩吧,我瞧着羽毛很是好看。」
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辦妥了只用了一個多月,這時天氣已經暖了起來,寧婉將趙太太的信重新封了起來,也不用車就直接走去了萬記。
先前萬記一向是寧苗掌着,不只是因為她是長輩,更是因為她性子要強喜歡管事。可如今寧婉一進門就見大姊夫忙得滿頭滿臉的汗正在張羅。
「肉趕緊燉上,一會兒中午吃飯的人來了沒有肉怎麽成!」萬峰又去看面,「這面揉得不到時候,沒聽說過打倒的媳婦揉倒的面嗎?這面揉不好,蒸出來的麵食就不夠味兒!」
寧婉特別挑客人少的時候來的,因此就向萬峰板了臉道:「我還不知道,原來大姊夫這樣厲害,竟然敢打我大姊呢!」
萬峰正忙得暈頭脹腦,不意小姨子突然來了,又責問自己,就抹沫汗解釋,「我不過說句俗語,竟讓小姨子挑理了,眼下我哪裏敢打你大姊呢!」
寧賢又懷孕了,因此寧苗不能管事她亦不能,萬文又是個老實的,所有的事情才都壓在了他身上,也難為他一個莊稼漢了。
不過寧婉聽了卻仍不肯放過他,「這樣說來,平日裏大姊夫就打大姊了?」
「平日裏也沒打,不信你去問你大姊!」
寧婉哪裏會不知道,大姊夫對大姊是真好,當然大姊也是極難得的溫柔體貼的人,又會生養,現在自己已經有了兩個外甥一個外甥女了,眼見着又要添上一個,她只是見了大姊夫開心打趣而已。
萬峰急紅了臉的解釋,見小姨子撐不住笑了才醒過神來,「你看我忙得都昏了頭了,小姨子來了也不知道請你進屋裏說話。」
寧婉就擺手,「我又不是客人。」
她說著就洗了手到廚房裏幫着將中午的燉菜做上了,然後又去包包子、拌小菜。她幹活一向又快又好,小吃鋪子裏多了她立即就井井有條,眼見着各樣的事情都準備就緒了,她才進屋子裏看大姑、大姊和喜姐兒。
這些日子寧苗萬文日夜守着,喜姐兒總算逐漸好轉,眼下正坐在炕上與寧苗和寧賢在一處說話,見了寧婉就掩住了嘴。
寧婉亦知道喜姐兒見了自己不自在,當日見了她最狼狽模樣的人只有大姑和自己,大姑是親娘自然不同,而自己總是會讓她覺得羞愧,因此這段時間除非必要,不然她不會多來。
寧苗倒是極感謝侄女的,如果沒有婉兒幫忙,小女兒是再不可能活着回來的,因此就笑着招手,「婉兒,趕緊到炕上來,別看外面暖和些了,但是屋子裏還冷着呢。」
寧賢也笑咪咪地給寧婉倒了水,「這是炒米茶,你最愛喝的。」
寧婉剛在廚房忙了半日,現在正渴着呢,接了水就喝了,笑嘻嘻地看了看大姊滾圓的肚子,又說了些閑話,「昨兒個我娘捎信說瑞泓豐又要進新料子,不如我們今天晚上一起過去挑幾塊好的。」
寧賢就趕緊說:「其實我也想做件新衣,不如我們姊仨兒選一樣的料子。」
平日裏大姊過日子最是節儉的,就是有了錢買衣裳也是先想着上面的公公婆婆,再就是大姊夫和囡囡幾個,如今肚子又大了,就是做了衣裳也未必能穿出去,她張羅着做衣裳,其實就是為了把喜姐兒帶上。
這些寧婉哪裏會不知道?便也順着她的話說了下來,「我一直記得那年我們家所有人都做了一樣貂皮領的披風,一起穿出去不知多吸引人!大姊說的有理!」回頭瞧一眼喜姐兒,見她依舊垂着頭不語,就又向寧苗說:「上次大姑說過要請客的,後來被爹搶先一步了,這一次就讓大姑請了!」
寧賢就說:「不錯,不錯,大姑要是請客,我還要挑更好的料子!」
姊妹倆熱熱鬧鬧地唱戲,不料看戲的人不領情,喜姐兒就是一言不發。
寧苗嘆了聲氣說:「賢兒,我們也不必瞞着婉兒了,就告訴她吧,也許婉兒能勸得了喜姐兒呢!」又向寧婉道:「喜姐兒魔怔了,就是要嫁給高峻,我們怎麽勸也不聽!」
寧婉聽了高峻的名字就生氣,恨不得立即罵醒喜姐兒,可是見了喜姐兒將身子縮到了炕角,卻將一雙眼睛抬起來期盼地望着自己,突然熄了心裏的火氣。
這些日子喜姐兒雖好好將養着,但還是瘦得不像樣,她眼睛原本就大,現在更覺得一張臉上只有一對大眼睛了,像小鹿一般怯生生的,十分可憐。
自己知道高峻是個壞蛋,但是喜姐兒卻不知道。她從小在萬家長大,再就嫁到趙家,哪裏見過什麽人、經歷過什麽事?她是當真被高峻這個浪蕩子給騙了,而且現在還沒覺醒。不必問也能知道高峻一定說過諸如可憐喜姐兒、喜歡喜姐兒諸如此類的話,甚至還說會娶她,而喜姐兒就當真了!
不讓喜姐兒看到高峻的真面目,她永遠也不會死心的!
寧婉索性爽快地答應了,「好,我想辦法!找個機會給高峻傳個話,讓他們見上一面,商量商量。」
寧苗不想寧婉竟會答應下來,急忙道:「婉兒,你這是怎麽了?」想再說什麽又不好說,就拉着她去了西邊的小屋,「那個高峻不是個好人,就算他願意我們家還不願意呢!」
寧婉就說:「大姑,你聽我安排,保管表姊就死了心了!」
寧苗原來就信服侄女,現在更是言聽計從,趕緊答應,「那就都聽你的!」
寧婉交代幾句,又從懷裏拿出那封信,「這是趙太太讓人送來的,想是覺得虧待了表姊,送來給表姊傍身的。」
寧苗是不識字的,便問:「這是什麽?」
「正是先前喜姐兒和咱們在北門開的那間鋪子的地契。」
寧苗就連連擺手,「我們可不要趙家的東西!」又說:「我怎麽覺得趙太太恨死喜姐兒了,再不可能給她東西,倒是送你的呢!」
寧婉卻沒這樣想,此時就搖頭道:「我現在也不缺銀錢,還是給表姊吧,不論她再嫁還是不嫁,總要留些銀錢。」
寧苗就拉了侄女兒的手,「婉兒,大姑知道你重情,但這鋪子喜姐兒真不能要,咱們已經對不起趙家了,就是拿了心裏也不安。」又安慰她道:「你不必擔心喜姐兒的將來,如今家裏也跟着你掙了錢,又置下小小的家產,大姑怎麽樣也養得起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