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授業

……那樹妖的笑聲是如此刺耳，讓我感覺天地都在旋轉，耳膜幾乎都要被這笑聲震破。是什麼妖法嗎？我努力保持清醒，緊緊咬着牙問自己。可直到許多年後我才明白，那種感覺·········叫絕望。

該怎麼辦？這妖魔如此凶戾，憑我這兩年學的一點點方術根本不可能斗過它。瘸子被反噬的這麼嚴重，足以看出這陣法有多厲害，可還是沒能打死這妖怪。而且這麼厲害的四件法器都沒能贏，那這妖魔到底要怎麼降伏？

······

恩？四件法器……對啊！總共有四件法器，還有個虎符在我這呢！剛才瘸子說讓我幫忙，難道這個虎符就是他留的後手？

我急忙低頭看向了我一直緊緊摟在懷裏的虎符，期待着它能大顯神威，然而它並沒有像電視裏演的一樣突然金光迸射然後打倒樹妖。

這東西要怎麼用呢？我緊緊握着虎符，大腦快速翻騰，思考着這件法器的使用方法。

另一邊，那樹妖狂聲笑着將樹根扎到了院子中的土地裏面，似乎要從大地中吸收營養，樹根周圍一圈的土瞬間便變成了黑色，狂笑着的樹妖身上散發出濃濃的黑霧，四面逸散着，一根根夾雜着暗紅色花紋的樹枝從樹榦上逐漸長出來，可那樹枝卻是軟綿綿的觸手樣子，樹枝上沒有一片葉子，可在樹葉的位置卻長滿了一張張的人臉皮，我只是看了一眼便開始便一陣陣的乾嘔，這時候有幾根樹枝向著我伸過來，還有幾根向著瘸子蔓延過去，我見狀又是一陣噁心，趕忙把虎符踹在兜里，掙扎着站起身跑到瘸子身邊，順手撿起他的桃木劍別到腰間，急忙去抱瘸子，憋紅了臉總算是把瘸子抱了起來，可剛剛扭頭挪動了不到兩步便已堅持不住，雙手發軟便將瘸子翻滾着丟了下去，“咚”的一聲，瘸子面部朝下狠狠地磕到了地上。我嚇了一跳，趕忙伸手去扶瘸子起來，手忙腳亂間一把拽到了他的衣服，便想用力拉他起來，可只聽見“刺啦”一聲我扯破了他的衣服，瘸子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後腦勺朝上，也就是面部朝下又向地面摔去，“咚”地一聲過後，地面滲出了一灘殷紅的鮮血。

“誒呦我的媽呀！”瘸子好像被這一摔摔醒了，吃痛發出了一聲呻吟。我心頭一喜，急忙俯下身子抓起了瘸子，二話不說，半拖半攙着就往院子外面跑去。瘸子剛醒過來似乎還有些癔症，迷迷糊糊的就被我拖出了院子，剛剛踏出院門的一刻我呆住了，雙手緊緊的抓着瘸子的衣服，感覺一陣寒意從脊樑冒了出來，院子外面好像煉獄一般，目光所及的天空全部都是烏雲，再看地上，一條條樹根破開泥土在地表翻滾着，在樹根翻土的轟隆聲中隱約可以聽到從陰風裏傳來的惡靈的嚎叫與嘶鳴。

瘸子在陰風的吹拂下清醒了過來，看着眼前的景象，搖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不禁着急：“死瘸子，都這時候了你還嘆什麼氣啊，現在該怎麼辦，趕快想辦法！”瘸子聽到我喊的話后抬頭看向我，我下意識地朝着瘸子的眼睛看去，卻彷彿陷入了深淵一般。瘸子的眼睛就像一個漩渦，而我的眼睛在這漩渦之中迷失了方向，一股深深的困意襲來，眨眼的功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行，姥姥還在村子裏，舅舅舅媽們也在村子裏，那些關心我的大叔大伯們也在村子裏，怎麼能把疼我愛我的人丟下不管呢，樹妖還沒除掉，我不能睡，我一定不能睡，我緊咬着牙關，努力掙扎着清醒過來，眼皮沉的要死，我便伸手用雙手去扒開眼皮，等適應了光線后我搖晃着站了起來，看了一下周圍，依舊是黑壓壓的一片，但卻不是那種邪氣森森的黑色，而是充滿了浩然正氣，仔細觀察之後發現這裏竟然是山上的黃龍洞內！

講到這裏就要大致講一下關於前文所述的“山上”的情況了。瘸子所在的山叫黃龍山，山上原本有個“黃龍廟”，而在那黃龍廟後面有個黃龍洞，傳說在宋真宗天禧元年上下，此處大旱，民不聊生，忽一日風雷大作，隱約有黃龍于山中穿梭，身旁緊隨一黑龍，往返數周后二龍吟嘯歸天，頓時風住雷停，片刻之後天降瓢潑大雨，百姓因此得生，後來官府組織衙役去二龍徘徊的地方查看，在半山腰發現了兩個幽長的山洞，裏面一片漆黑，道路怪異崎嶇，官府的一大幫人進洞不久便莫名其妙的走散了，有的人不到一個時辰便走出了山洞，出來之後竟然覺得神清氣爽，可有的人過了將近一天才從山洞裏面出來，出來之後渾身襤褸，面色慘白，表情糾結，後來人們發現那些出來慢的都是一些平時行為不檢點，盡喜歡干一些誹謗他人，欠錢不還等勾當的人，據說那些人從山洞出來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萬分正直，至於他們到底在山洞裏面經歷了什麼，卻出奇的沒有一個人說出來。因為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官府也沒有了下一步的行動。但當地的幾個大戶信仰宗教，平時樂善好施，他們應當地百姓的呼聲，出資在大洞口建了一座“黃龍廟”，廟裏立了琺琅彩的“黃龍爺”，在小洞口建了“黑龍廟”，立了“黑龍爺”。至今我都沒有在其他地方聽說過這兩個神仙的名號，但與那些大名鼎鼎的神仙相比，他們才是百姓心中真正救苦救難的“神”。經歷了幾十年的變遷，受到佛道兩家的影響，山上又逐漸蓋起了各路神仙的廟宇，數百年間山廟雖然不出名，可也是香火不斷，直到日軍侵華戰爭爆發，看守廟宇的幾個老頭老太太因為辱罵日本人，都被日軍殘忍殺害，山廟也被日軍連燒帶砸毀了個稀巴爛，後來偉人帶領中國人民打倒了侵略者，走向了富強的道路，文革結束后，當初的“劉痞子”回到了山上，幾年間做了不少好事，周圍村子為了感恩也湊資捐款修復了山上的廟宇，從此黃龍山才又香火興旺起來。

閑話至此，卻說當時我發現自己竟然身處黃龍洞內，不禁驚訝地喊出了聲，不知什麼原因，這個洞口一直被瘸子用磚頭堵着。剛到山上那時候我好奇心比較重，有一天便趁着瘸子不注意想偷偷扒開磚頭看看裏面什麼樣子，可剛剛挖了個小洞口擠進來看了一眼便被瘸子從背後抓住雙腳，拽回去連吵帶打收拾了一頓，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當然也讓我對這個地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從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進來過，此刻發現自己處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山洞中怎麼能不驚訝？我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突然撞到一個東西，我又嚇了一跳，一個哆嗦便蹦到了一邊，定睛一看卻是笑眯眯的瘸子。

“師傅，我們怎麼在這？”我對現在的情況捉摸不定，心裏無法確信面前的這個人是真的瘸子，便試探着問了一句。

“毛孩子，怎麼不叫我瘸子了？哈哈哈···”那人聽到我的話之後卻笑了出來，“害怕了？這時候念着師傅親了？”

“嗯······沒錯，你確實是死瘸子，”聽到那人的話后我確定了對方的身份，我在外人面前都是喊他師傅的，只有在私下裏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才童言無忌地“瘸子瘸子”喊個不停。

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又是一場夢嗎？瘸子是明令禁止我進山洞的，而我現在卻和瘸子一起在洞裏待着，這不符合邏輯啊。轉念一想，妖怪殺人，瘸子作法，這樣的的事情似乎更加不科學······突然，一個嚇到我自己的念頭從心裏冒出來——難道······之前的一切才是夢？想到這，一層細密的冷汗瞬間從我頭上與身上冒了出來，打濕了我的額頭和後背。

瘸子沒有搭腔，反倒是向著山洞深處一瘸一拐地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鼻子突然酸了一下，竟然害怕他就這麼搖搖晃晃地走出我的視線，沒入前方的那黑暗之中，再也不回來。可能是經歷了“剛才”與樹妖戰鬥的事情吧，經歷了眼睜睜看着瘸子吐血生死未卜，經歷了眼睜睜看着周姥姥魂飛魄散······

我急忙跟了上去，從旁扶住了瘸子的胳膊，瘸子有些詫異地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扭過去了頭，像個小孩一樣呵呵呵地笑了出來，一邊笑着，一邊滾滾地流出了熱淚，“嘿嘿嘿，要長大了啊，呵呵呵呵呵呵，小狗蛋要長成大人了，呵呵，小毛孩子要懂事了，哈哈哈，俺家狗蛋長大了，長大了啊······”我看着老淚縱橫的瘸子，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感覺，一直憋着的一口氣一下子呼出，兩行眼淚瞬間溢了出來，我們一老一少就這麼一起流着淚，一起互相攙扶着搖搖晃晃向著黑暗的山洞深處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只記得我眼中的淚終於不再流，抬起頭時發現我和瘸子正站在一個三岔路口前。

“吳謀，你可願拜我為師，受我教導？”瘸子一臉正氣，雙目放光，直直地盯着我。不直為何他突然變得這麼正式，竟然直接叫出了我的大名。提到這個名字，還要歸功於我的父親，為了讓我以後能成才，就仿照智多星吳用的名字給我“慎重地”起了一個如此隨意的名字。

“師傅，你說什麼啊，我不是幾年前就已經拜過你為師了么？”

“吳謀，你可願拜我為師，受我教導？”瘸子沒有理會我，依舊直勾勾地盯着我，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我見情況不對，低下頭思考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對上了瘸子的眼睛，“我願意。”

“你可願承我宏願，斬妖除魔，維護人間？”

“我願意。”

“你可能嚴守法規，不為齷齪之事？”

“我能。”

······

······

瘸子一條一條地不停問着，剛開始我還很認真地回答，可逐漸便失去了耐心，不管他問什麼我都一口答應，直到最後一個與眾不同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