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辨葯（下）
蘇小飛很生氣，他轉瞬間明白，這是李衛明的計謀，想詐自己認輸。
如果自己不上當，沒了葉柄的牛眼草誰也認不出來，無從判斷誰贏誰輸，最終也是平局。
我早就說過直到分出勝負為止，這麼做只是讓你多挨耳光而已。
而且，未必就是平局。
牛眼草的藥效是寧神，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很難直觀分辨出來。五年藥力的牛眼草，十年藥力的牛眼草，讓同一個人喝下去，他也分不清。
李衛明讓誰判定，總不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除他之外，藥茶鋪的所有人都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對也是錯，錯更是錯。
“一片牛眼草相當於一次比試，十片牛眼草就是一百個耳光，賭的有點大，小心你的臉被抽爛了。”
李衛明豎起大拇指，“對自己夠狠的，你這種人，如果走正道肯定能成大事。”
“耍嘴皮子分不出勝負。既然你說自己能分清，請吧，告訴我們哪片葉子是五年的，哪片葉子是五十年的。現場製成藥茶，讓眾人品嘗、鑒定。”
蘇小飛沖他們使個眼色，大家都明白他的用意，會心一笑。李衛明還在埋頭辨識牛眼草，不知道他輸局已定，可憐可憐。
十片葉子放在十個茶杯內，茶杯上有不同的標記。
另有一張紙，畫上與茶杯相同的標記，每種標記下面有李衛明和蘇小飛所寫的自己辨識出的藥材年份。
有人為火爐添上幾塊木炭，給蒸鍋續上水，打開蒸籠，正要將茶杯端入蒸籠內。
“慢着，單用牛眼草不能將它寧神的藥效完全發揮，還需要配以其它藥材。”
“我們是在比試，又不是真的制茶，哪需要那麼麻煩。”蘇小飛冷哼。
李衛明走向葯櫃，慢慢翻找藥材，是真的很慢，盯着葯櫃發獃半天才打開一個抽屜。找了十幾種藥材，忽然又把所有藥材丟掉，重新尋找。
“剛才口氣不小，才幾分鐘時間就慫了，找借口拖延時間，這招真的很老套。”蘇小飛神情充滿鄙夷。
“終於找齊了，”李衛明吐出口氣，不容易啊，“落風城最大的藥茶鋪，居然連許多常用的藥材都沒有。”
好在他學過《人界藥典新編》，腦子裏一堆的配方，老司機，不翻車。
“夕葉有助於牛眼草的藥效更快發散、吸收，天木蘭能加快萃取藥力的速度……”
十幾種藥材，有些大家能看懂，有些藥效則存在衝突，其中部分還有微弱的毒性，這，真的能製成藥茶，不是毒茶？
“你是想把藥性弄的混雜，讓大家無從分辨，為了這場比試，你還真是絞盡腦汁。”蘇小飛冷聲道。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能力的人不需要動歪腦筋。真要懂歪腦筋，在寫年份的時候我會要求保密，除你我雙方誰也看不到。”
茶杯記號對應年份的紙張放在桌案上，沒有反扣，也沒有任何遮擋，誰都能看到。
他的心思李衛明一清二楚，懶得提而已。
必勝的比試，有必要理會那些無足輕重的小把戲嗎？
蒸鍋中稍微冷卻的水得到兇猛火焰提供的熱量，再一次沸騰起來，濃郁的水汽將熱量和水傳進蒸籠內。
大家都在等待，本以為毫無懸念的比試因為李衛明古怪的舉動和出奇的淡定增加了幾分疑惑。
揭開蒸籠，濃濃的水汽散去，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十杯不知什麼東西的液體。
多種顏色混雜，卻又不相容，看上去甚至有些噁心，各種藥材在液體內翻滾不休，分明是藥力衝突藥效難以相容。
“我之前說錯了，你不是打算混淆藥性，根本是想製作毒藥。這種‘藥茶’誰敢喝，你自己敢嗎？”
一般的藥力衝突最多是藥茶失效，衝突到肉眼都能看清的地步，說它不是毒藥也沒人相信。
製取藥茶不是件簡單的事，哪怕用的都是補藥，處理不好藥力衝突也會變成毒藥。
“你自己先喝一杯，要是沒死其他人再嘗。藥茶的配方是你自己的，藥材也是你親手選的，所有人親眼所見，要是你把自己喝死了，跟我們沒關係。”
“現在只是半成品，你不光辨葯的本事一般，連藥茶都認不清，好意思說自己在藥茶鋪呆了許多年。”
李衛明揚了揚手中的一味藥材，之前大家都看到，以為是拿多了，不想也有用途。
蘇小飛譏笑，“蒸籠都已經揭開你還說是半成品。一般藥茶只用一兩種藥材，多的三四種，再多藥力衝突就難以處理。這裏面有十幾種藥材，你還覺得不夠，要再加一種，是嫌毒性太弱，毒不死試茶的人？”
“我再說一遍，這種‘藥茶’我是不會喝的，沒人會冒生命危險給你試茶，要喝你自己先喝。”
藥茶里有紅有綠，有白有黑，彼此混雜又涇渭分明，看着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傻子才會喝下去。
“一葉花，藥效能中和其它藥材的藥力衝突。”
將翠綠的葉片摘下，一片片排開，示意眾人來檢查。
李衛明取藥材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一葉花都是從同一個抽屜取出來的，沒人有異議。
“一葉花的藥效大家都知道，可是藥茶已經出籠，現在再添加中和藥力，是不是太晚了。”
李衛明受不了他的無知，“你當時蒸饅頭，出籠就要賣，這是藥茶，都跟你說了是半成品，聽不懂人話。”
四百年藥力的長心茶，即使只有半杯，也不是幾杯尋常的苦心茶能壓制住的，李衛明一句話把他氣得噴血，眼神憤恨。
無知，還玻璃心。
一葉花的藥力存於葉中，翠綠的葉片穿過蒸籠漸漸稀薄的水汽，落入茶杯內，漂浮於紅綠夾雜、黑白相間的液體上。
液體並不安分，藥力衝突令它微微泛起波瀾，翠綠的葉片也隨之載浮載沉，如同波濤中一葉綠色小舟。
紅綠夾雜、黑白相間的液體漸漸平復，波瀾不驚，浮沉的十幾種藥材沉入杯底。
隨後紅融於綠，黑融於白，種種各異的顏色交融在一起，竟變得透明、澄澈，乾淨的一塵不染。
一葉花翠綠的葉片失去它生機勃勃的色彩，暗淡，枯黃，也沉入杯底。
眾人看得十分神奇，一葉花還能這麼用？藥茶還能這麼制？
蘇小飛心中不服，暗自冷笑，李衛明確實有些能力，可做人不行，這局他輸定了。
他安慰自己，世上最有用的能力就是做人，人心所向，哪是區區制茶的本事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