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是她的丫鬟,當然為著她說話。」阮氏根本看不上眼她,「我還看見盈月作畫的呢,沈如意你這貪相未免也太難看!」
「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弟妹她不會做這種事的。」宋筠溪亦是站出來為沈如意說話道,並不贊成盧氏此時將人送離,若是冤枉豈不要背上這污衊名聲。
「當然沒有誤會。」沈如意笑意漸散,從阮氏盧氏等的面龐滑過,落在了趙盈月身上,從席上離開卻是往她所站的那處去。
趙盈月為此不由繃緊了身子,「你……你要做什麼?」有些怕極沈如意動手。
而她身邊的丫鬟自是護住地擋在了前面,教沈如意身上的氣勢駭住,想起她之前手撕別個的傳聞來,忌憚不已。
宋筠溪伸手似乎是想拉住她,卻滑過了她衣角,瞧看那纖細背影神情隱過一絲恍惚。
此時盧氏也從桌后繞了出來,站在沈如意麵前抓住了她手腕,沉下眉眼低聲喝問,「你到底要做什麼?還嫌不夠丟封家的人么!」最後一句是壓低聲音在沈如意耳畔說的,毫不掩飾厭棄她的行徑。
沈如意被扼住手腕,那生硬的力道不一會兒就留下紅痕,她抬眸,定定凝向盧氏,「你哪兒來的自信認為你現在所為是為封家好,縱容外人誣陷我,由此抹黑封家顏面,你是出門忘帶腦子,還是藉機想坑害我?」
她一使勁便在盧氏怔住的空檔甩開了她的手,揉着手腕停在了趙盈月幾步遠外,正好在那畫前,倒讓趙盈月鬆了一口氣。
曹夫人一直未出聲,實則觀察幾人,一雙精明世故的眼中露出些許異樣,「可還有旁的證據來證明這幅畫兒是你們其中一個的?」
趙盈月咬了下唇,搶聲道,「方才阮姐姐作證了的。」
阮氏被點到,對上沈如意清冷的眸子,頭腦一熱自是點了點頭。
沈如意唇角綻開冷笑,瞧着覺得滑稽,回眸正對趙盈月:「你可知我為何會棄了這畫在涼亭?」
後者下意識搖頭,卻很快反應過來,緊抿着唇角,即便心中陣腳大亂,面上卻是不顯露,大有一副你再接着編的架勢。
「因為這兒,還有……這兒。」沈如意點了點畫紙上的兩處,道:「墨水滲透太快,在紙上洇出一大圈水漬影,雖作了補救,卻沒能達到我預想。」
「單憑這就能說是你作的,這是糊弄誰呢?」阮氏雖然訝異沈如意的敏銳,下意識駁道。
「我也發現了,確實是個敗處。」曹夫人方又展露了一絲笑,「所以我將這幅畫列在第三。」
「是盈月覺得時間倉促,故……」趙盈月吶吶開口,卻見沈如意召了她那婢女上前來。後者是從外面進來的,額上還洇着汗。
沈如意接了她捧過來的畫紙,悠悠打開,一幅秋意盎然的賞菊圖躍然紙上,比之丫鬟舉着的那幅,一樣立意卻更精緻巧妙,明眼人都能瞧得出這兩幅同一淵源。而這更妙的一幅卻在沈如意手上。
「趙盈月,這回總不該說我是偷了你的畫兒罷?」
「你……我——」趙盈月早在沈如意打開畫的時候就慘白了臉色,怎麼都想不到沈如意竟是作了兩幅,而留下的那幅是她棄掉不要的,這委實像一巴掌打在臉上,對上其似笑非笑的嘲諷目光,所有血液都往頭上沖了去。
周遭嗡聲議論,對着她指指點點,趙盈月僵硬在原地,血色倏然褪盡,險些穩不住身子。
「如此可能還我清白了?」沈如意噙着笑掃過方才為趙盈月說話的,此時觸到她的目光俱是躲閃着避過去,尤其是阮氏,面色不輸趙盈月,沈如意自是不會放過,「阮氏方才說看見趙姑娘畫……」
「我……我是,看岔了……」阮氏臉上臊得厲害,乾巴巴地開口。
「那可得好好看看眼疾。」沈如意涼涼說道。
阮氏被噎住,此時接收到曹夫人別有意味的目光,低掩了去,不敢反駁,對着社怒容易伏低做小。
沈如意后看向盧氏笑了笑,後者覺出那笑容里的意味臉色一僵,阮氏看眼疾,同理,盧氏就該看腦子了。
曹夫人借乾咳掩飾笑意,目光還緊緊凝在沈如意手裏的畫上,「這畫當得起第一。」正要拿第一的彩頭去易物,卻見沈如意交了丫鬟收起。「……」
「夫人謬讚,不過這畫兒……不能交予夫人。若有機會,我定為夫人再畫一幅。」
曹夫人目光從那畫兒移向沈如意,微是訝然。
宛桃瞅着曹夫人圓溜眼珠子機靈轉了轉,口快說道:「這是我家小姐要贈姑爺的。」
「宛桃!」沈如意被出賣了心思,饒是羞赧喝道。
這等理由讓曹夫人哈哈笑了起來,本來就是直爽性子,反而對了脾性。「如此我倒不該強求了。」先前就聽說是封家二公子送夫人來,於附近垂釣,雖說有些無所事事之嫌,可她倒覺得恩愛。察覺到沈如意多看了硯台兩眼,便一道大方送了她,讓她萬莫忘了答應作畫的事兒。
一場鬧劇以趙夫人與趙盈月由侯府的下人請送離開結束。說是請,實則是逐客了。趙盈月哭啼着被臉色差極的趙夫人帶走,後者不掩頭疼,不單是為曹夫人謝絕趙家以後赴宴,還有這事兒若傳出去盈月的名聲就沒了,遂速速帶着女兒離開找趙老爺商量對策去。
未時末,曹夫人散了宴席,眾人方提了告辭。盧氏神情略是難堪地率先步出苑子,宋筠溪只得緊忙跟上去,這覺得難堪的不止盧氏一個,曹夫人邀請的世家夫人和小姐並不多,作妖的是幾個,餘下的自然當了熱鬧看,又多了一樁談資。
而園外,坐在馬車外面的男子正閉目小憩,忽的聽見動靜睜開了眼,一雙眼眸分外的明亮精睿,攜着幾許冷清。見趙氏母女從裏頭走出來,封晏隱約聽見自家夫人的名字,遲疑片刻,卻一改懶散模樣,從馬車上躍下往菊園快步行去。
「還真是不能小看人,得虧方才沒有一道,否則就跟阮氏她們一樣可尷尬。」一名婦人打扮的女子與人結伴從抄手游廊那走了過來,一壁道。
「我聽聞沈如意的母親沈顧氏是陳大師的關門弟子,有天賦也不足為怪。今兒白白遭人構陷也是倒霉,你瞧見沒,連封家那嫂嫂都不幫,要不是她自個留了一手,還不得委屈死啊。」
原先說話的婦人點了點頭,「我看她比以前好了不少,能相處,可女人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最後還是得靠着夫君本事,你看盧氏,不就是因為封墨台。」
「也是,否則依照沈如意的性子,這種事兒不定少呢。」
「……」
兩人說著話往門口走去,隨後又不乏三三兩兩路過,讓道的男子半身籠在牆壁陰影下,將那隻言片語拼湊起沉凝了面色。
而游廊那頭,沈如意因為被曹夫人拉着說了兩句話而落在了最後,只剩下主僕二人緩緩行着。方走到一半,便瞧見迎面走來的身影,連自己都未察覺不自主牽起的嘴角,「夫君……」
男子身上攜着午後陽光暖絨,與他清冽的香氣柔糅合,匯成她所熟悉的安心味道,一雙杏眸明亮閃動,「可有釣着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