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後方出現一名男子,身形同樣高大,極為靈活地拎了一個皮袋過來呈上,精銳目光還不住打量她。

看似身分極高的東丘將軍將沉甸甸的皮袋交給她。「這留着吃吧。還有,或許這能讓姑娘暖和些。」他將身上虎皮披風解下,替她披上,輕柔系了結。

「姑娘現居何處?東丘軍駐留一日,我讓人天天替你送上吃食。」

驚訝之餘,伏雲卿忙婉拒:「不、不勞大人費心,民女只是旅人,投親途中恰巧路經此地而已。等局勢好些,城外有長輩親戚可依靠。謝過大人一片好意。」匆匆轉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她拉扯着過於寬大的披風,懊惱地抱着不知裏頭裝了什麼鬼東西的皮袋趕忙離開。

杭煜輕笑幾聲,旋即躍上馬,打算繼續巡視街坊;下一刻,卻陡然停下動作,掉轉馬頭,炯炯目光望向方才那名纖弱姑娘離去的身影,彷佛若有所思。「克倫,我記得按習俗,大齊姑娘的面紗掀不得。」

「是。聽說面紗代表姑娘貞節,隨意掀了便是侵犯姑娘家的清白,會招來眾怒。怎麼了,主子對方才那姑娘有興緻?」

「是挺有意思的。你沒注意到嗎?她沒彎腰。」

「末將愚昧,這是指……」克倫有些摸不透主子的意思。

「就算旁人全都跪下了,她卻不跪;道謝行禮時,即使她拱手垂眼低頭,卻不曾彎腰。她的背太過挺直了。過於高傲的姑娘,總是讓人……印象深刻。」

杭煜唇邊浮現一彎別有深意的笑痕。

「派人跟上。」

【第三章】

躲進暗巷中,腳步稍停,伏雲卿打開手中皮袋,是附近一帶難獵得的鹿肉乾。她不自覺撫上肩頭這件看來頗為貴氣精緻的披風,忽然覺得暖意湧上、燥熱不止。

「假若每個東丘將領對待百姓都是如此用心,那就難怪……」她一咬牙,心有不甘地扯下披風。可即使是如此,她身上熱意卻未曾消退半分。

「必然只是演戲,故作親民罷了。那些敵人,不會安什麼好心眼。」

伏雲卿冷哼,倔強地走回大街上,見到一名蹲坐路旁瑟縮抱着稚兒的婦人,便把東西全送給她,一樣不留。

滿懷羞慚。她定是餓昏了頭,否則怎會以為敵人的披風溫暖、用心可敬?

「喝水撐過去就好,水是安陽城的,不屬於東丘軍……喝些無妨。」

這樣說服着自己,她便轉往城東最近的水井走去。

安陽城有十九座不論季節都不缺水的深井,分佈在各個街坊中心,是她建城初期配合水脈與供水儲水便利挖掘建成,不論井深井寬,她都瞭若指掌。

「現在沒人用呢,剛好。」

遠一點兒的地方,有不少東丘士兵在歇息,起先伏雲卿並不介意,但當離井邊尚有一段距離時,她腳步突然頓下。

井邊不遠處有名無精打採的中年男子,一身襤褸,就連指甲也呈臟污紫色,眼神遊移不定,精光若隱若現,不住打量東丘士兵的方向,躡手躡腳欺近水井。

伏雲卿不動,緊盯此人動作,而後目睹那名男子從懷中掏出小紙包,似乎打算把什麼奇怪的東西往井口丟下。不管那是什麼,絕對有問題!

「住手!你在做什麼?!」她飛身上前,右手一把奪過小紙包,緊緊掐住不放。

「該死!」中年男子驚愕低咒退開,連番揮拳想撂倒她搶回東西,卻被她閃過。「哪裏來的礙事丫頭!」

「你搞什麼鬼!水井是百姓命脈,你想在裏頭放什麼?!」

伏雲卿想制伏對方,卻因負傷,左臂完全無法施力,她雖不顧傷勢隱隱作疼,使盡招式,卻半點占不了上風,只能勉強不讓手中紙包被這男子奪回。

「吵什麼吵?!」旁邊的東丘士兵剛巧有人轉頭,察覺井邊有異,陸陸續續起身,一擁而上,把兩人團團圍住。

「這女人在井邊鬼鬼祟祟,打算下毒。看!東西還在她手上!」

伏雲卿雙眸圓睜,詫訝這惡人先告狀。她來不及辯駁,手腕便遭人箝住,掌心的紙包被東丘士兵搶了過去。

「克倫將軍,請看。」士兵跑步上前,將東西轉呈後方策馬過來的長官。

「主子,逮到兩名形跡可疑的傢伙,還在那女子手裏找到不明藥粉。似乎有人企圖對井水動手腳。」

克倫?不就是方才那東丘將領身邊的人?那……他主子不會也跟來了吧?

「哦……企圖在井裏下藥?」一道溫潤如玉的男聲傳了過來:「是誰?」

糟!果然又是方才那將軍!他怎麼還不去休息,這麼勤快巡城作啥?!

伏雲卿突然不想抬頭了。打方才起,她就不知該怎麼應對他才好。

中年男子搶白道:「是她!她想將毒藥扔進井裏,還好讓我撞見,否則只怕這裏的士兵們全會被毒死!」

「喔……還真巧,咱們又見面了呢,姑娘。」隨着馬蹄聲停在伏雲卿面前,青年將軍爽朗笑聲響起,聽來極為愉悅。「該不會是嫌棄鹿肉乾滋味太差,想報復吧?瞧瞧,連披風都不見了,是連虎皮也會讓姑娘起疹子嗎?」

「不是的。」她俏臉赧紅。雖早已看開生死,但她不容許有人誣衊她。「想在井裏放東西的是這個人,我只是儘力阻止他而已……信不信,隨大人了。」

「是嗎?」杭煜略一揚手,召喚部下:「克倫,果真是毒藥嗎?」

「主子,已試毒過,兩隻羔羊均當場斃命。」

「那麼……將這男子送到刑官處受審,要他招出是誰主使。」

中年男子眼看就要被帶下,連忙慌張大喊:「等等!大人!下毒的是這名姑娘,怎麼不抓她究辦?!」

杭煜冷笑。「自始至終,說那是毒的,只有你一個。這便是理由。」

「可惡!既是如此——」中年男子眼看事迹敗露,突然發狠,甩開周遭士兵,張牙舞爪朝杭煜喉間襲去。

伏雲卿被身旁眾人一擠,跌倒在地,回頭同時,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大喊:「當心!他練過毒爪!別被他指甲傷到!」

下一刻,她察覺自己的擔心根本多餘。一旁竄出飛石索,神准卷捆中年男子高舉的雙手,制住他的攻勢,是那克倫將軍拋擲的。

接着她看見那東丘將軍騰空一躍,長鞭凌厲揮出,將那下毒的中年男子鞭倒在地,傷處深可見骨。他的武藝遠比她當年所見所想還要出色。

伏雲卿愣愣看着昏死過去的中年男子被士兵拖走,嬌軀微顫,並非只因天寒。她以為自己視死如歸,再沒什麼好怕,可心頭這股戰慄又從何而來?

是因為……這名東丘將軍的深不可測嗎?

「我該向姑娘道謝。你救了這兒的士兵。」他伸手扶起她,她卻倉皇抽手。

「不,我……民女無能,沒幫上什麼。」

看着她,東丘將軍忽然低嘆口氣,俊眉輕蹙,似有煩惱。「雖然姑娘說已阻止了他,不過,不知城內其它水井是否已染毒,就怕水脈相連受了污染,屆時只能棄居,將所有百姓疏散到前方几座城了。」

「不用如此麻煩。安陽城中所有深井壁上均有供水口,水源來自地下儲水池,現下即將入冬,水位偏低,沾不上供水孔,儲水池不會被牽連。若有其它井水遭人下毒,便封去供水口,無須擔心各井連通會遭污染。遷移百姓未免太勞師動眾。」

杭煜俊眉輕揚,眸光閃爍。「只是恰巧路過本城,姑娘倒是清楚這些。」

「這點小事……在這城裏住上幾天便能知道。」伏雲卿懊惱,暗叫不好。

明知該小心不啟人疑竇,這會在他面前,怎麼卻一再失言?

「是這樣嗎?」他凝看她眼眸好一會兒,極為突然地伸手就要撫上她臉頰。

「經此混亂,姑娘頭紗沾了沙塵,我替你拂去吧。」

「住、住手!」她揮開他大掌,忙跳開原地,不免有些驚慌。怎麼覺得他下一步是要掀她面紗?

「碰觸女子面紗,於禮不合,尚請大人見諒。」

「於禮不合?」青年笑得有些無辜。「我初來乍到,可否請教姑娘,大齊風俗里,年輕姑娘們芳容若被男子窺見的話,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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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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